《白日焰火》是文晏製片人生涯的重要作品
1905電影網專稿
第71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日前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當中，今年華語電影人備受關注，尤其是陳沖、許鞍華、文晏三位華語電影人組團成為評委，令人感到十分驚喜。但文晏是誰？想必很多人並不熟悉吧，但她卻一躍成為了今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未來之獅”單元的評委，絕對也算是中國之光了。去年她執導並擔任編劇的導演處女作《水印街》曾在威尼斯電影節展映，並獲得相當不俗的口碑。而文晏不僅僅是導演、編劇，還是資深製片人，她先後擔任了電影《夜車》、《牛郎織女》、《春夢》、《白日焰火》的製片，《白日焰火》在今年的柏林電影節斬獲最佳影片金熊獎和最佳男演員銀熊獎，更在內地取得了過億的票房成績，成為文藝片的新標杆。
記得上一次採訪文晏還是在去年的多倫多國際電影節上，那時她剛剛帶著自己的導演處女作《水印街》完成威尼斯電影節的展映，當時她素顏現身，沒有很多導演身上的裝逼範兒，也不是那種滿腹牢騷的獨立電影人，她真誠且淡然地談著她對電影看法。事隔半年後，文晏擔任製片的《白日焰火》享譽國內外，然而“文晏”這個名字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至今仍舊陌生。我忍不住問她為什麼不抓住機會把自己炒紅，她只是笑著說“還是好好做我喜歡做的電影吧”！依舊是那麼真誠且從容。
和文晏談話是愉快的，但對我而言，卻總留有遺憾。聽聞上一次在多倫多電影節，只有我們一家媒體主動聯絡採訪了她，我也總在思考，當國際電影節和外國觀眾都熟知這樣一位中國導演的時候，我們作為同胞對她又有多少了解？有多少媒體願意為她這樣的電影人預留版面？而又有多少中國媒體和觀眾看過《水印街》，並願意去看這樣一部文藝電影呢？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像文晏這樣懷揣著電影夢，併為此默默付出努力的電影人，在中國不在少數，而我們的目光如果只侷限在那些光彩照人的電影人身上，是這多麼令人遺憾的一件事啊！
解讀威尼斯“未來之獅”獎項 稱女導演已經成為華語電影重要力量
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未來之獅”單元是為表彰最優秀的新銳導演而設定，她最大的特色是橫跨了電影節的主競賽、地平線等四個單元的影片，而且獎項具有唯一性，不接受“雙黃蛋”。作為本屆“未來之獅”單元的評委，中國導演文晏認為，該獎項的評判標準不是追求作品的完美度和成熟度，反而是導演的真誠和創新性。
作為女性導演，文晏說自己不會因為女性身份而對電影有特別的關注點，但不可否認的是，近年中國女導演在全面崛起。去年，趙薇執導的電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票房突破7億元，薛曉路、徐靜蕾、李玉、黃真真、金依萌等導演的作品也都獲得了市場的認可。今年，陳沖、許鞍華、文晏三位女性更分別擔任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地平線和未來之獅單元的評委。對於中國女導演集體爆發、大放異彩，文晏卻認為華語電影從來就不缺優秀的女導演，並稱女性電影人在華語電影市場已經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只是大家對於女導演的關注度還不夠高，文晏也希望內地可以像其他國家一樣，出現越來越多扶持女性導演的組織和基金。
1905電影網：你的導演處女作《水印街》去年在威尼斯電影節獲得不俗口碑，這是你獲邀成為今年威尼斯電影節評委的原因嗎？
文晏：《水印街》去年在威尼斯電影節確實很受歡迎，義大利的主流媒體都對這部電影進行了報道，影片也入圍了威尼斯電影節的佳片展，電影節結束後，《水印街》在義大利很多城市進行了放映，我想這是我這次獲邀成為威尼斯電影節評委的重要原因。當然，電影節也會有她綜合的考量，這些年我一直在做藝術片的製片人，我相信這也是一大原因。
1905電影網：作為“未來之獅”的評委，你需要做哪些工作呢？
文晏：當評委無外乎是看片、討論和最後的評獎，我這次是擔任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未來之獅”最佳處女作的評委，這個獎項的特殊性是橫跨主競賽、地平線、威尼斯日和影評人週四個單元，共有18部候選影片。對於我們來說，最大的挑戰是這個獎項只能評選出1個獲獎者，沒有並列，所以我想我們幾位評委最後討論得會非常激烈。
1905電影網：你評判電影的標準是什麼，作為女性會有特別關注的部分嗎？
文晏：我不太會因為自己是女性就特別關注電影的某一方面，電影最主要的，尤其是對於處女作來說，還是看導演有沒有創新和特別的東西。處女作不能要求她很完美，我們追求的也不是成熟、程式化的作品，反而是很真誠、很動人的東西。
1905電影網：今年有3位女華語電影人擔任威尼斯的評委，目前在內地，女導演的作品也非常受歡迎，這是否代表女性導演已經撐起了內地電影市場的半邊天？
文晏：半邊嗎？還可以多一點，我們華語電影從來不缺優秀的女導演，比如說以前有張暖忻、寧瀛，後來的徐靜蕾、薛曉路，李玉，還有做藝術電影的劉伽茵、楊荔納，這些導演有的獲得了商業上的成功，有的在藝術上很有成績。
我覺得其實女性導演已經是一股力量，但是我個人覺得，大家對於女導演的關注度還不夠多。在西方很多國家都有扶持女性導演的組織、基金、活動，但在國內還比較少，希望倡導一下，因為這樣會鼓勵更多女導演創作出更好的作品。
1905電影網：今年王小帥導演的《闖入者》入圍了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這也是內地電影啞火2年後的再次入圍，你覺得他獲獎機率有多大？
文晏：我當然非常希望小帥導演可以獲獎，他做藝術電影做了很多年，很不容易。不過我們去電影節不應該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得獎上，入圍首先就已經是巨大的肯定了，表明你的電影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水準。獲獎其實有一定的偶然性，和今年其他片子的成色，以及評委都有關係，而且獲獎不是，也不應該是我們去電影節的全部目的。
《白日焰火》模式不是萬能藥 但文藝片在內地有市場潛力
有多少在國際電影節獲獎的內地電影在國內上映時卻遭遇了票房滑鐵盧？比如獲得過柏林電影節金熊獎的《圖雅的婚事》、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影片獲得者——賈樟柯執導的《三峽好人》、還有斬獲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的《鋼的琴》和《警察日記》等等，然而刁亦男執導的《白日焰火》打破了魔咒，今年不僅勇奪柏林電影節金熊獎，並在內地斬獲了過億元人民幣的票房成績，被業界認為是文藝片打的最漂亮的一次翻身仗。然而《白日焰火》真正值得人們關注的地方並非簡單的歸結為獲獎和票房，而是文藝片型別化的一次商業探索，這是文藝片導演與市場碰撞的一次新嘗試，也有望為國產文藝電影找到一條新出路。
作為《白日焰火》的製片人，文晏認為《白日焰火》的模式不一定適用所有的文藝片，“這部影片之所以能夠成功，有她自身的特殊性，《白日焰火》主要是結合了型別電影的商業元素，同時又保留了文藝氣質，加之影片獲得了金熊獎，對於國內市場表現、宣傳都有巨大幫助。”不過文晏對於文藝片的觀眾群體很有信心，她也以中國資料館和後窗放映等舉例，“我相信藝術電影在內地是有市場的，只是現在片方、宣傳團隊還沒有找到一個很好的模式去搭建文藝片與觀眾的橋樑。”
1905電影網：作為《白日焰火》的製片人，你認為這部電影是如何在獲得藝術肯定的同時，又收穫了高票房？
文晏：《白日焰火》有一定的特殊性。記得2005年，當時我和刁亦男看到了藝術電影在國內融資、發行等各方面的困境，我就建議他說，能不能做一個有一定商業性的電影，在這8年的準備過程中，《白日焰火》的劇本也經歷了蛻變，從原來比較文藝到越來越商業，這是藝術電影人對於市場的一次探索，現在這部電影有這樣的成績是最理想的情況，但並不表明所有的藝術片都可以做到這一點。
《白日焰火》獲得柏林電影節金熊獎對於國內市場的宣傳有巨大的幫助，否則在內地的票房也不一定會有這麼好。有關（藝術電影如何獲得高票房）這個問題依然很複雜，但我一直相信藝術電影是有觀眾群的，只是說原來的這種宣傳、發行的機制，我們沒有找到一個特別好的模式去搭建橋樑，現在《白日焰火》給大家看到一個可能性，也希望她帶來積極的作用。
1905電影網：你認為其他想在商業上獲得成功的藝術片，能否借鑑《白日焰火》的操作模式？
文晏：沒有一種萬能的藥！其實電影本身就有大眾和小眾之分，這是一個很自然的現象，在美國、在西方很成熟的商業環境中，電影的最大受眾也還是14-21歲的年輕人，他們肯定是更愛看《變形金剛》的。但這不是問題，也不是說每部藝術片都要好幾個億的票房，百分之八、九十根本做不到。我覺得如果你確定你在拍一部藝術電影，那麼電影的自身水準還是一個最根本的東西。
《白日焰火》的成功，是由於它結合了一個型別片，它本身符合商業型別的基本訴求，同時它也保留了一些文藝氣質。但不是說為了票房，這種電影就是我們以後唯一要拍的型別。現在西方很成功的藝術片，像理查德·林克萊特的《少年時代》，它就是一個非常純粹的藝術片，它在藝術片中，票房也非常好。所以想得到相對成功的票房，有多重的可能性，我覺得最根本的還是要下功夫，把她拍成一部真正你想要表達的東西。
1905電影網：你對《白日焰火》具體做了哪些改造？
文晏：劇本在好幾年的創作過程中，無論是宏觀還是細節，都作了很多討論。開始這部電影相對比較文藝，我也在過程中參加了海外和上海電影節的一些創投，得到了市場反饋，我把這個東西過濾回來。2011年，我在接觸到投資方後，開始協調投資方與導演的訴求，幫他們想辦法找到一個共同的訴求點。
我和刁亦男從他的電影《夜車》開始合作，我比較瞭解他的一些習慣，比如他拍片比較慢一些，而且喜歡順拍等等，這些可能會給製片方帶來一些困難，所以我就會在《白日焰火》拍攝前，預先去溝通做好準備，令拍攝變得順利。《白日焰火》從拍攝風格上講，基本是延續了刁亦男以前的風格，同時也有一些拓展。
資深製片人的導演夢 第一次拍電影也同樣有新導演的困惑
雖然《白日焰火》文晏擔任的是製片人，但是她依然有個電影夢
資深製片人的導演夢 第一次拍電影也同樣有新導演的困惑
文晏一直都很低調，不善於宣傳自我，以致到現在，她的名字對大眾來說還是很陌生，面孔更是連專門跑電影的記者也沒有多少能認出她，但文晏其實早已是一位資深的電影製片人，她先後擔任了電影《夜車》、《牛郎織女》、《春夢》、《白日焰火》的製片，這些影片曾多次入圍戛納、威尼斯等國際A類電影節，《白日焰火》更是一舉斬獲金熊獎，然而她卻沒有像其他電影人一樣，藉著東風把自己炒紅，她說自己不擅長宣傳，也沒有太大興趣刻意增加曝光度，她擅長的只是做自己喜歡的電影而已。
做了近10年的製片人，但拍電影，文晏還是第一次，去年她帶著自己的導演處女作亮相威尼斯、多倫多等國際電影節。文晏也坦言，雖然入行多年，但真正拍電影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和所有新導演面臨的困難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如何讓別人信任你。而對於很多新導演抱怨的融資難、排片難，文晏的心態倒是很平和，她認為成熟導演也有這樣的麻煩，關鍵還是看影片題材，所以自己也就釋然了。
但從與文晏的談話中，我還是不難發現她也有自己的無奈。要知道，文晏的《水印街》去年亮相威尼斯的時候，很多國外的主流媒體都有報道，義大利著名影評人Angela Prudenzi更評價文晏是“在安東尼奧尼的《放大》與格林納威的《繪畫師的合約》之間，建構了一個形式與內容完美結合的影片”。義大利權威雜誌《電影雜誌》更將文晏列為全球最具潛力的八位新銳導演之一。在慕尼黑，也能有忠實的德國觀眾拿著花等待她的出現，然而《水印街》這部電影在國內的報道卻是寥寥無幾，即便在內地上映，想必這種題材也難逃“影院一日遊”的命運，可很多爛片又能取得超高票房，著實有點讓人崩潰。文晏認為，近年內地電影市場爆炸式發展，難免會造成觀眾的甄別困難，這也是造成該現象的主要原因。而對於這種現象是否會打擊一批電影人，文晏笑著說，抱怨市場沒有任何意義！
1905電影網：你是資深製片人，但作為導演還是新人，第一次當導演也會覺得困難嗎？
文晏：拍《水印街》的時候，我意識到我和其他所有的新人導演一樣，覺得所有都是困難。其實大家第一次拍電影面臨的都是同樣的問題——你要在每一個方面，都讓別人相信你、信服你。說白了，這跟我做製片人資深沒什麼關係。
1905電影網：你認為新導演的首部作品，應該更注重商業性還是自我表達？
文晏：我們都應該珍惜我們的第一次，不論你第一部作品是商業片還是藝術片，你的側重是自我表達，還是把她當做一個商品出現，我覺得第一次拍電影，不僅僅是讓別人認識你，也是一個自我瞭解、自我發現的過程，所以一定要在電影中讓別人聽到你的聲音。尤其是第一部、第二部電影，你對自己還不是完全瞭解的時候，一定要去做這個尋找，這是特別可貴的經驗。
1905電影網：你做了那麼久的製片人，當導演後，融資對你來說還是個問題嗎？
文晏：融資總是困難的，這對很多成熟導演來說也依然如此，關鍵是看你拍什麼題材，因為市場總是最親和一上來就有很多商業元素的作品，其實這種電影未必真的賺錢，但在融資過程中卻是最容易的，一旦你的題材有一些深度、比較小眾，融資就會碰到困難，這是很正常的現象，作為導演一定要擺好心態。
其實刁亦男導演開始也有過糾結，為什麼自己劇本那麼好，卻沒有一拿出去就立刻獲得投資。這個現象在全世界都一樣，比如伯格曼之前拍了一部喜劇片《夏夜的微笑》，這部電影在戛納電影節獲了獎，票房也很成功，後來他的投資人說，你以後可以拍任何你想拍的電影了，這樣才有了之後的《第七封印》、《野草莓》等曠世之作。
1905電影網：你去過很多國際電影節，在新導演方面，咱們國家和其他西方國家比，作品數量和質量如何？
文晏：我們國內導演拍片的數量並不少，但是為什麼在國際電影節看到的並不多呢？我覺得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國內電影市場發展得非常快，很多人給新導演的導向是市場，希望新導演一上來就拍一個迎合市場口味的電影，這類電影就不太適合藝術電影節的口味。另一方面，很多國家都有扶持新導演的計劃，包括導師制的學習班，還有基金扶持等等，這些可以幫助新導演減少一部分融資的壓力，也可以讓他們拍一些相對比較自我的電影，但國內這方面的扶持力度還是弱了一些，所以我們電影的整體質量比他們有所欠缺，畢竟電影不只是想法，也是一個呈現。
1905電影網：新導演的作品或者文藝電影，在咱們國家排片都非常困難，你覺得有什麼解決辦法嗎？
文晏：我們國家一年有600多部電影，能上映的很少，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改變這個局面，目前我也沒有特別好的辦法。我聽說藝術片發行非常侷限，非常小規模，但是隨著我們銀幕數的增長，相信未來會有人願意放映藝術電影的。
1905電影網：你怎麼看待爛片票房高的現象？
文晏：這樣的現象哪都有，當然也由於中國電影市場最近幾年發展得非常快，可以說是爆炸式地發展，各種電影撲面而來，大家一下子很難有一種甄別的能力，所以有點混亂，觀眾比較茫然，有點不知所措。我覺得這種片子存在，本身不是問題，但大家要很清醒，該支援的支援、該保護的保護，如果我們能做到的話，這個市場就會非常健康，我們就不會在這裡抱怨現在的市場是怎麼了。
1905電影網：不會宣傳自己的導演在當今的電影圈都不太吃香，你很少宣傳，當初為什麼不借《白日焰火》炒紅自己呢？
文晏：我覺得我們作為電影人，最重要的工作還是電影創作，電影宣傳只是工作的一小部分，借電影炒作自己，跟我們做的事情不太有關係，當然我也不是刻意低調。我覺得電影宣傳有很多層次，最表層是利用炒作話題去吸引觀眾。這個之外還有一個很有價值——深入探討一部電影的成功與失敗，這對我們新興的電影工業來說非常有價值，但這一點沒有受到特別多的關注，希望我們的電影媒體也能夠有興趣去做一些這方面的深入報道。
1905電影網：你有製片人、編劇、導演三個身份，未來會更側重向哪個方向發展？
文晏：對我來說這三個角色都不矛盾，目前我想專注作為導演再拍一部電影，具體的題材目前還在醞釀中，劇本也還是我自己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