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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是一個極為私人的旅程

本文轉自:解放日報

■恩惠 這是一位平庸的中年男子。 他不評價自己遠去的兩段婚姻,就像不追溯過往的工作、生活一樣,但並不意味著失敗不存在,一種還過得去的失敗感駐紮在他庸常生活裡。 他的朋友似乎也不多,反覆出現的不過是一個經年之交,老楊。從異國求學時關係就很好,會一起旅行,互相照料,困頓時也常睡在他家客廳。 他和父母的關係也將就。當生日當天餘額僅剩半小時的時候,母親還是想起了他,可要說多親暱,似乎也從未有過。隔著電話線的親情,總是要因科技閹割幾分。 他是熊漠北,也是“80後”作家笛安最新長篇小說《親愛的蜂蜜》中的主人公和敘述者。 當我念出《親愛的蜂蜜》這個書名之際,溫度就從暮色將至的冷夜中一幀幀點燃起來。 《親愛的蜂蜜》講述的是一對中年男女,因相親而遇見,繼而相愛的故事。男方叫熊漠北,女方是一位名為崔蓮一的單親媽媽,她還有個女兒喚作蜂蜜。笛安以孩子為起點,思考成年人步入中年後的百態人生。 孩子的存在,原以為會讓這段中年人的愛情旅程多生波瀾,卻不承想,恰恰形成了一個更為穩健的三角關係。 在這組愛情關係裡,小女孩蜂蜜不自覺地充當著紐帶,連線起一對不如意的中年男女。 作者笛安在這組關係設定上一掃以往的尖銳,變得分外溫柔,而且別具新意地選擇了一位中年男性作為主敘述者,而不是我們以為她更為熟悉的母親身份。 這組關係的另一獨特之處在於平視,甚至還有一種“孩子觀察大人”“孩子教育大人”的期許。我們總會分享那些孩子教會我們的事,那些孩子教會我們的愛,可在實際生活中,很多時候,孩子依舊被關在角落裡。 與其說是蜂蜜救贖大熊(熊漠北),不如說是大熊透過“看見”蜂蜜也“看見”了自己。 “大人就是能看見”,她固執地堅持,“蜂蜜看不見,可是蜂蜜長成大人以後,就不是蜂蜜了!” 這時候,面對蜂蜜質疑的大熊是困惑的,他無法向蜂蜜解釋長大之後蜂蜜還是蜂蜜,也無法向曾經的自己交代長大之後他究竟還是不是他。 大熊依舊是平庸的,但認識蜂蜜後,他的生活好似從“將就”向“努力”過渡。 如果愛情小說裡男女主角沒有分手,想必故事一定進行不下去。 當大熊接到那個派到倫敦的“升遷”通知時,他幾乎是第一時間選擇了自己,這是他職業生涯中難得一見的希望,因此蓮一、蜂蜜都應該為它讓步,更何況,他沒有直接作出決定,而是提供了兩個選擇給蓮一:一同去倫敦或者異地兩年。 其實還有一種選擇,那就是不去。可這個選擇是作為成熟男性的大熊未考慮在內的。 倘若將小說分為兩部分,在前半部分,笛安是用孩子的稚氣與柔軟來編織溫柔的童年夢,那麼在小說的後半部分,笛安就轉為用成年人的真實來繼續講述這個故事。 為了講好這個故事,她放棄造絢麗的愛情神話,而是向讀者攤開來自成年人心底的算計、擰巴和坦誠。 彩雲易散,琉璃易碎,世間好物,大多如此。但你還是必須見過它們。“見過”和“沒見過”,就是不一樣的。 這是小說中大熊的一段獨白。其實小說裡主角的獨白挺多的,甚至在一些密集段落出現,會生出一絲不可靠感。第一人稱敘事和第三人稱敘事(全知視角)帶來的觀感是迥異的,想來《親愛的蜂蜜》採用大熊作為第一人稱的敘述者,自然就摒棄了客觀性的打算,反而會更看重感性的輸出。 彩雲、琉璃,都是好物。自由與愛,更是世間最寶貴的物件。 誠如本雅明所言,“寫小說意味著在人生的呈現中把不可言詮和交流之事推向極致。囿於生活之繁複豐盈而又要呈現這豐盈,小說顯示了生命深刻的困惑。”蜂蜜與蓮一、蓮一與母親、大熊與熊母、笛安與蔣女士……代際矛盾常有,衝突,向來是記憶的重要砝碼,但自由和尊重這些相對平和的元素在生活裡其實也不少見,這同樣值得在小說中如水流般涓涓而出。 小說腰封上有一句醒目的宣傳語——“愛,就是不怕”,也恰恰體現了笛安心底的這股溫柔與剛強。 就拿大熊來說,看似一事無成的尋常生活,細細想來,有來自各方的信任和愛:不善表達的父母、爛漫天真的蜂蜜、溫柔有想法的蓮一、後來很信任他的楊嫂,等等,都是不可言說的愛,都是抵抗世界的力量。 見證過笛安少時銳氣的我們,或許會不習慣她的溫柔,可就像在小說結尾處大熊和蓮一邁入婚姻後的那句宣言“我們這些倖存者別無選擇,百年好合,是唯一的出路”,經歷過世間種種,鋒芒或是良善,並沒有那麼重要,成長是一個極為私人的旅程,所謂溫柔,也是對自己的回答。 《親愛的蜂蜜》 笛安 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

釋出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