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燙著捲髮，穿著牛仔裙套裝的女人快步走在街上。
她是來一傢俬人診所看病的，因為這幾天下半身有不良反應。
年輕的男醫生問道：
“最近一次性生活是在什麼時候？”
女人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是淋病吧？”
男醫生預設，女人閉上眼睛，罵了一句
。
但她很快就平復好心情，只是讓醫生儘快幫她治療一下。
老人，性生活，淋病……
上述這個超乎我們想象的情節，來自2016年一部很敢拍的韓國電影：
《酒神小姐》
。
2016年8月3日，由李在容自編自導的電影《酒神小姐》獲得加拿大國際奇幻電影節最佳劇本獎；同年10月，又獲得第17屆義大利羅馬亞洲國際電影節最佳作品獎。
影片的女主人公是由韓國影壇實力派女演員尹汝貞飾演。
在不久前剛結束的奧斯卡頒獎禮上，今年6月就滿74歲的韓國演員尹汝貞，憑藉《米納裡》中外婆一角，拿下了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成為韓國影壇第一位獲此殊榮的演員。
在《酒神小姐》裡，尹汝貞也貢獻了無可挑剔的演技。
電影的英文片名是“The Bacchus Lady”，其中“Bacchus”意為“寶佳適”，是韓國知名的功能飲料品牌，近年來韓國一些老年性工作者常借用此飲料招徠客人。
所以在韓國，老年性工作者又被戲稱為
“寶佳適女士”
。
尹汝貞飾演的開頭出現在小診所的那個女人就是一位“寶佳適女士”，她叫素英，今年65歲。
素英每天的生活都很固定，和普通的上班族一樣，到點出門，去公園拉客。
因為名聲大，素英的生意比其他人紅火，還有不少人是慕名前來。
素英當站街女已經很多年了。
她出生貧寒，年輕時為了討生活做過很多工作，最終為了能多賺錢她去到了軍隊駐地當“洋公主”，還與一個黑人軍官相戀，生下了一個兒子。
但軍官回到美國後就失去了音訊，素英一人無力撫養孩子，只好將孩子轉送他人。而沒有一技之長的素英為了能夠維持生活，只好重操舊業。
這麼多年，素英每個月賺的錢都會拿出一大部分，轉交給寄養孩子的家庭，但她從沒見過自己的孩子。
原本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但就在她去小診所治療淋病這天，讓她的生活偏離了“正常”的軌道。
素英在等待診療的時候，診所裡年輕的男醫生被一個菲律賓女人用剪刀給捅傷了。
醫生曾經因為出差去到了菲律賓，和這個女人有過一段情，還生了一個孩子。
沒想到回國後醫生就不再和她聯絡，女人帶著孩子找上門他還翻臉不認人，女人氣不過，就捅了醫生一剪刀。
女人因為傷人被警察帶走，留在診所門口的孩子則跑走了。
素英目睹了整個事件的全過程，因為自己曾經也有過女人相同經歷，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於是她追上了逃跑的孩子，把他帶回了家，悉心照顧。
多了一口人吃飯，素英比以往更賣力工作。
但一直以來就嫉妒素英客人多的“姐妹”意外得知素英患了淋病，在公園裡大肆宣揚，素英的生意一落千丈，不得不換目標場所。
這天，她在公園裡徘徊之時，碰見了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也是老主顧載宇。
閒聊中，載宇告訴素英，他們的老朋友老宋得了重病，可能時日無多了。
素英去醫院看望老宋，發現以往西裝革履的老宋如今臭烘烘地躺在病床上，他的女兒女婿不顧他一人在醫院，全家移民國外，要明年夏天才會再來看他。
他的孫子孫女，嫌棄老宋身上的味道，臨走前都不願意上前抱一抱他。
老宋很感激素英前來看望他，能有個人和他說說話，但老宋的子女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覺得素英是花蛇，是來騙老宋錢的，臨走前還特地警告素英：
老宋沒錢，別打歪主意。
不能自己吃飯，不能體面活著，這樣“丟人”的生活，老宋忍受不了，他以朋友的身份懇求素英殺了他，讓他有尊嚴地死去。
素英想了一夜，最終決定成全他，她去商店買了殺蟲藥。
可真正坐在老宋身邊的時候，素英一直下不去手，老宋不斷安慰，勸說，她才終於給他灌下了殺蟲藥。
很快，老宋就死了，死得很“安詳”。
素英在死去的老宋身邊靜坐了一會，然後收拾東西離開。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
不久後，素英又遇到了載宇，載宇告訴她老宋“意外”離世的訊息，儘管老宋死得突然，但載宇卻表示
“能在睡夢中死去，真的是不錯的死法了。”
素英想了一下，將自己“殺”死老宋的事和盤托出。
也就是從一天開始，素英終於覺得自己老了，之前的她，會因為別人叫她“奶奶”感到不爽。
但現在，她只有一個想法，不想老了之後和街上撿垃圾的老人一樣。
沒過多久，載宇又帶她去見了一位老朋友鍾秀。
鍾秀之前也是素英的客人，但是這次來，他卻不記得素英了。
鍾秀得了老年痴呆，雖然有在吃藥，但是很多事就已經記不清了，甚至不記得剛剛才吃過藥的事。
他在飯桌上開玩笑地對載宇說：
“等到我連你也不認識的時候，你就幫忙把我了結了吧。”
原本載宇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但是鍾秀的狀態越來越差，他還是找到了素英。
因為“幫助”老宋的經歷，載宇請求素英也幫幫鍾秀，鍾秀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自己也不可能天天來看他，與其看他受苦，不如讓他早點解脫。
可載宇和鍾秀太熟了，他下不去手，只好求助和鍾秀沒什麼交情的素英。
掙扎之下，素英答應了。
這次，因為鍾秀還算清醒，他自己選擇了“歸處”。
他們三人一起登上了山頂，在看了腳下風景和抽了一根菸後，素英將鍾秀推下了山，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這邊，素英帶回的小孩的事也有了新的進展，菲律賓女人很快就可以放出來了。
但素英又接到了載宇的電話，載宇說要和她約會。
兩人約在高階餐廳吃飯，之後還去了高階酒店，素英以為載宇是想當一回客人，但載宇卻開始和她談起了心。
他說，他的妻子過世5年了，孩子也因為事故早早離世，如今好友相繼老去並且離開，他感到孤獨無助，突然覺得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他想讓素英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說完，他給了素英一粒安眠藥，自己則吃下了藥罐裡剩餘的全部。
兩人和衣而睡，第二天只有素英醒來。
離開酒店後，她在包裡發現了載宇給她的“報酬”，一封感謝信，一枚金戒指，以及厚厚的一沓現金。
素英抽出了10萬韓元，其他的都投入了寺廟的功德箱裡。
影片最後，這位65歲的失足女素英因殺人罪被警察逮捕。
對她來說，她不擔心要在監獄裡度過餘生，只是擔心冬天坐牢太冷了，還有不知道最近監獄的配菜是什麼。
2年後，素英死在了監獄裡，身邊沒有一個人。
《酒神小姐》
的韓文片名是“죽여주는 여자”，還可以翻譯為“超級棒的女子”或者“殺人的女子”。
“殺人的女子”無疑是指素英，說的就是她在電影裡“殺”了3個老人的事實。
電影從一開始就帶著韓國電影獨特大膽的味道，但隨著故事的發展，我們會發現影片想說的很多，都是圍繞“老人”展開。
比如第一個觸動到素英的老宋。
老宋是一個體麵人，年輕時總是一身西裝，意氣風發，老了卻還是隻能呆在病床上。
兒女移民國外，一年才會來看他一次，孫子孫女因為他身上的味道不願意接近他，好面子的他因為大小便失禁，任由護工扒下褲子，翻來翻去地擦拭身體。
沒人關心，毫無尊嚴，對他來說比死了還難受。
再有得了老年痴呆症且病症越來越嚴重的鐘秀，每天都是一個人坐在樓道里看天，回到房間，也是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家，除了老友載宇，再沒人回來探望。
而自從妻子去世，就一直被孤獨感包圍的載宇，終於也在最後拿掉了臉上積極樂觀的面具。
他是那個會在公交車上給素英送花的朋友，也是要一人面對接下來生活的孤獨老人。
豆瓣上給這部電影歸類時，貼上了“傳記”的標籤。
素英的故事看起來很離奇，但是她身上發生的一切其實說透了韓國老年人的“性”與“尊嚴”。
其實素英幫他們解脫的手法很“拙劣”，甚至可以說漏洞百出，但是為什麼一直到載宇，她才被警察盯上。
因為他們是老人，無依無靠，就算有親人的也無人在意。
對於老宋的孩子來說，老宋的死不管是不是突然，但對他們來說，是解脫，所以他們連懷疑都沒有。
影片從兩個方面來刻畫了老年人是個悲情的群體，一方面因為年齡的增長，他們的身體日漸變差，活著都成了需要努力才能做到的事，誰又會在乎他們的“尊嚴”。
另一方面就是解決生理上的需求，這是他們的隱痛。
在日本，許多獨自生活、與社會脫節了的老年人因害怕孤獨死，故意去便利店偷東西，去犯法，只求被關進監獄。
因為在監獄裡，老年人不僅食宿能得到保證，還能找到同齡的老人聊天。比起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在監獄裡“養老”確實幸福多了。
甚至還有不少老年人在刑滿釋放後，還會故意再次犯法，以求回到監獄。
除了“老人”這個議題之外，電影裡還涉及到了其他社會邊緣人物。
比如一開始出現的韓菲混血兒，要不是素英帶他回家，這樣一個媽媽被關，爸爸不管，語言不通的混血小孩，會怎麼活下去？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還有素英租住的小院，她的鄰居是一個腿部殘疾的年輕人，房東是一個變性人，最後素英的小“家庭”是在一間變性人酒吧裡看錶演。
不過說到底，影片最能夠打動人的還是對人性的理解。
片名叫做《酒神小姐》，影片中素英雖然有過幾次喝酒的畫面，但是和片名也說不上有很大關係。
事實上，古希臘神話中的“酒神”，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是佈施歡樂與慈悲的感召神。
如果這麼說的話，“酒神小姐”這個放到素英身上就再恰當不過了。
素英在影片中是一個有求必應的“死神”，她幫助了3個老人得到解脫，被當做是“救贖者”，最後卻在監獄裡過往自己的一生。
但這一天，素英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青石電影編輯部 | 老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