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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世:滿而不溢九世其昌的酷吏之子 | 麟閣宣功

張安世:滿而不溢九世其昌的酷吏之子 | 麟閣宣功

他是西漢酷吏張湯的次子,因為父親的慘死,他走上了一條不平凡的仕途,憑著好記性與好書法,他成為漢武帝眼前的紅人。雖然因為父兄的奇禍,老資格的他失去了輔政漢昭帝的資格,卻又憑著低調忠厚贏得了霍光的信重,成為其主要政治助手。此後,他參與廢除昌邑王、迎立劉病己,在輔佐新君的多年間集軍政大權於一身,卻始終滿而不溢,勤謹不輟。他的一生不僅尊榮無比,而且澤及九世。他就是大司馬、衛將軍、富平侯張安世。

唐代大詩人李商隱在其詩作《富平少侯》中這樣寫道“七國三邊未到憂,十三身襲富平侯。不收金彈拋林外,卻惜銀床在井頭。彩樹轉燈珠錯落,繡檀回枕玉雕鎪。當關不報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字裡行間,充滿著對一個不知國家內憂外患,只知荒淫奢侈的貴族公子的譏諷之意,同時也點出一群會投胎的紈絝子弟身居高位是中唐以來政治腐敗、國運不振的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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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才子詩中的張放正是彼時富平侯家族(按後世的叫法可稱作杜陵張氏)的當主,這哥兒們生活奢侈,且與漢成帝劉驁有龍陽之興,漢成帝翹辮子後,張放竟然哭死了。如此出身尊貴的“痴情”好基友,考諸史冊也是沒有誰呢?不過,筆者大大也千萬不要以偏概全,因為李大才子的一首詩就將張放及其背後的杜陵張氏全族一竿子打翻,張氏家族真的不是如此不堪,相反,他們在兩漢之際代出英賢、榮耀無比。不用說他的先人,僅張放的兒孫皆位列司空,以其敦謹守約的家風順利闖過了易代之際的毒瀧惡霧,傳續了九世輝煌。

杜陵張氏的創始人就是漢武帝時的頭號酷吏張湯,而將其家族事業推上頂峰的則是本文的主角——大司馬、衛將軍、富平侯張安世。

門蔭出來一個好乾部

張安世字子孺,京兆杜陵(在今陝西西安三兆村南)人,是廷尉、御史大夫張湯的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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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中國古代酷吏的代表人物,張湯從刀筆小吏起家,積極響應漢武帝的號召,打擊豪強富商,用法嚴峻苛刻,成為漢武帝手中一柄執法改制的利劍,令人膽寒。張湯官至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一時貴重無雙。不過,由於張湯一味希主承旨、株連過眾,得罪了不少權貴,最終被朱買臣等丞相府三長史以其與商人營奸謀私構陷,無法自白,被迫自殺。死後只用牛車載屍下葬,有棺而無槨。及至查抄其家,僅得皇帝賞賜的五百金,其餘別無長物。聽聞如此一位集能臣、酷吏和清官於一體的人物淒涼謝幕的噩耗,漢武帝不勝感慨,下旨處死三長史,丞相莊青翟也隨之自殺。這一年是公元前1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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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西北政法大學內的張湯墓

漢武帝還下令追錄張湯之功,以門蔭允其次子入仕。此前,張安世的哥哥張賀已經上道了,只是張老大沒有張小二的才能加好運,最終因為吃瓜落由官宦變成了宦官。不得不說,起跑線不一定是最重要的,跑得快才是王道。

一般來說,像張安世這樣的官二代,都是先從郎官做起,就與霍光一樣。張安世的父親雖然清廉,但畢竟是高官,其掌握的教育資源遠勝於小小的縣吏之家,故此張小二從小就受到過良好教育,特別是寫得一手好字,這讓他在郎官隊伍中迅速爆紅。覺得孺子可教的漢武帝提拔張小二進入尚書檯(尚書檯是漢武帝與宮外重臣鬥法而創立的內廷辦事機構,一般由微臣擔任,因為替皇帝草詔,位輕而權重,是帝國政壇明日之星們的發祥地)。就這樣,張小二由替皇帝站崗變成了替皇帝抄書,不知不覺間離皇帝的青睞越來越近了。

張安世是帶著原罪上崗的,父親蒙冤被殺,給了他深刻的教訓,使得他一生勤勉低調。張安世服務的物件漢武帝則是個工作狂,節假日也不肯休息,而且猜疑好殺,作為周旋在皇帝身邊的尚書檯官員,過得那叫一個緊張。幸好,張安世本就是小心謹慎的性子,他儘量不不摻合別人的事,只是埋頭盡心盡職地工作,從不敢有一絲懈怠,即便是例行假日也從不外出,隨時聽候皇帝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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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勤的張安世業餘愛好不多,閒暇時就是喜歡讀書和看檔案,那些別人眼中無聊的文字在他看來卻無比親切有趣。張安世喜歡閱讀,不僅是增加知識儲備和打發時光的需要,還是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使然(筆者一直以為記憶力越好就越愛讀書,反之則不然。筆者近年來不喜讀書,就是因為記憶力大不如前)。

張安世的愛好和特長不久就成為他青雲直上的助力。那一年,漢武帝出巡河東,路上不小心丟了三箱珍本書。雖然當時的書是寫在竹簡上的,厚厚的一卷書也沒多少字,可三箱書的內容絕對不少。漢武帝下詔追問書的內容,無人記得。最後還是張小二挺身而出(低調的他豈會高調出手,想來是有人鼓譟),將書中內容詳備地寫出來。暗自吃驚的漢武帝以為遇上了能夠默寫《尚書》的伏生2。0,特意天下懸賞徵求到了那些書,校比之下竟然沒有遺漏。漢武帝覺得張安世才能出眾,就提拔他做了尚書令,後來又調任光祿大夫。此時的張安世官品雖然不高,但已然是皇帝眼中的紅人,大好前途已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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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張安世憑著踏實的工作作風和超人的業務能力昂首向前的時候,一樁後來影響他一生的事件不期而至。公元前91年,震驚全國的巫蠱之禍暴發,太子劉據以下數萬人成為刀下之鬼。張安世的哥哥張賀作為太子宮官員,素與太子親厚,自然成為被清洗的物件。聽到哥哥行將就戮的訊息,張安世再也不淡定了,終於打破沉默冒死向漢武帝上書,懇求為哥哥脫罪。漢武帝想起張湯冤死的慘事,再聯絡到張安世的勤謹,決定網開一面。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張賀被下令身送蠶室施以宮刑,一個大好男兒瞬間變成了公公。

張賀有子早亡,張安世特意將自己的幼子張彭祖過繼給哥哥。張賀受刑後,擔任了掖庭令一職,在大內之中慘淡生活,憑著他的善良終將迎來福報。

張安世雖然在漢武帝面前救下了大哥,卻也埋下了隱患。因為,張安世至此與漢武帝有了殺父辱兄之仇,雖然依照張安世的本性,不會與漢武帝計較。可是漢武帝擔心張安世一旦掌握大權,未必不會在別人的攛掇下報復自己的後人。因此,思之再三的漢武帝決定將已在身邊工作三十年、更為可靠的張安世剔除託孤大臣名單。就這樣,張安世第一次與輔政大臣的機會失之交臂。

助力一哥功成封侯

命運往往青睞有準備的人。張安世失去第一次輔政的機會,活久見的他仍會迎來下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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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87年,八齡童漢昭帝劉弗陵登上了皇位,大將軍霍光與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組團輔政。金日磾死得早,而且為人低調不攬權,與親家霍光相處甚好。上官桀、桑弘羊就沒有那麼低眉順眼,總覺得自己不比霍光差,憑什麼要讓他當爺?於是,上官桀、桑弘羊就與燕王和蓋主(鄂邑長公主,因夫家為蓋侯,故稱蓋主)勾結,準備取霍光而代之。結果,陰謀敗露,身死族滅,致使朝堂老臣為之一空。在這種情況下,霍光擔心朝無舊臣,自己勢單力孤,難以服眾,就援引老同志張安世為右將軍、光祿勳,作為自己的重要幫手。右將軍是重號將軍,在朝堂上舉足輕重,張安世又向重臣目標邁進了一大步。這一年是公元前80年。

此後,張安世與霍光的配合愈加密切,霍光也對這個低調做事的老夥計非常信任。因為張安世輔政有功,且十三年如一日地為國效力,漢昭帝下詔封其為富平侯。至此,張安世超越父親張湯封侯拜將,成為第一代富平侯。這一年是公元前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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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公元前74年,年方弱冠的漢昭帝不幸去世且無子嗣,一下就讓剛剛穩定下來的漢帝國面臨存續危機。霍光與張安世等人商議,決定立昌邑王劉賀為帝,這個昌邑王是漢昭帝的侄子,其祖母李夫人深得漢武帝寵愛,其父老昌邑王劉髆曾一度是奪嫡熱門,如今由小昌邑王身登九五可謂天遂人願。

可惜,在福窩裡長大的劉賀太年輕,也太沖動了,對這個被幸運金蛋砸中皇位太不珍惜了。剛一坐上皇帝寶座,劉賀就縱容手下染指霍光的大權,而且劉賀對比自己還小的太后毫無恭敬之意(太后任性輩大不說,還是霍光的親外孫女),這讓一個掌權多年的能臣情何以堪?於是,皇帝與權臣的博弈瞬間爆燃。

霍光再次召見張安世與大司農田延年一起商量對策,經過田延年一番引經據典,霍光愈加堅定了廢立之心。對於霍光的決定,博聞強記的張安世當然贊成。之後,右將軍張安世調動羽林軍,在劉賀被召入皇宮後,立即將劉賀的眾多伴當悉數拿下,以贊輔不力的罪名全部處死。這種瓜蔓抄似的斬草除根倒是很有乃父遺風。皇朝政治在這方面一向是高效且嚴苛的,也沒有必要過多責備張安世。

作為打將,在這場廢立由臣的政治大戲中張安世堅決果斷,表現出強悍的工作作風,因此愈加得到霍大將軍的信重。

擁護新君恩怨糾結

少不更事的玩鬧皇帝被霍光轟下臺,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周公升級版霍大將軍再次面臨擁立新君的重大難題。

霍光召集張安世等人商議。一番張家長李家短的比較後,眾臣的目光都望向了一個叫劉病己(劉詢)的宗室支裔。前文說過,這個劉病己身世奇特,歷經磨難,彷彿上天派來為劉漢續命的,成功得到霍光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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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擁立劉病己,張安世內心五味雜陳。五歲的劉病己從詔獄脫身後(漢武帝知道劉據冤死後,沒有勇氣承認,加上希望立幼子為太子,所以不肯恢復劉病己的皇族身份,只是在臨終前專門下詔大赦為曾孫劉病己脫罪。如此一來,劉病己的身份就顯得非常尷尬),被送到祖母家寄養。後來,漢廷又將他接到宮中撫養。時任掖庭令的張賀張大哥對這個故主之孫非常照顧,待之如同己出,不僅拿出自己的俸祿侍候衣食,還供他讀書。張賀的嗣子張彭祖更是與劉病己成為形影不離的書伴。

劉病己大難不死,不免帶出一些靈異外掛,比如腳底板長毛,睡覺處常有神光閃耀,只要去哪家買餅哪家就會生意興隆。民間甚至傳言,上林苑中有樹葉被蟲蛀過後驚現“公孫病已立”字樣。對此,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張大哥信了。他向張安世言及此事,話裡話外難掩興奮。對此,張安世表現得非常冷靜,他嚴肅地告誡兄長:“少主在上,不宜稱述曾孫(劉病己)!”張賀是受過辱的苦人兒,聽了弟弟的忠告後自然不敢亂說。不過,張賀仍不死心,等到劉病己到了娶妻年紀,就想把自己受刑前所生的女兒嫁給劉病己。張大哥又去徵詢弟弟的意見,哪知道一向兄弟情深的張安世聞言大怒:“劉病己是戾太子之後,是罪人的孫子,能夠在掖庭平安長大已是莫大福份,你怎麼能把閨女嫁給他,我堅決不同意,你也別再提此事!”

看著如今貴盛無比的弟弟如此決絕,張賀退縮了,轉而求告手下的暴室嗇夫許廣漢:“劉病己如今雖然身份尷尬,但他畢竟是皇帝至親,假以時日,總會有出頭之日,希望你能把女兒嫁給他!”許廣漢與張賀同病相憐,也想讓自己的女兒有個好歸宿,就答應了上司的請求。所幸,許廣漢的女兒許平君與劉病己貧賤夫妻、故劍情深,兩人之子便是漢元帝劉奭。

張安世如此做,在當時無可厚非,其本意也是為大哥著想,畢竟皇家的水太深,千萬不要輕易涉足,何況大哥本就是刑餘之人,命已經很苦了,何必再惹是非?哪知道,此事被大哥無意間透露給了漢宣帝,進而成了張安世餘生最大的精神桎梏。當然,在漢昭帝期間,這是張安世一心維護漢昭帝的忠誠表現,也是他順利封侯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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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皇帝的寶座眼看就要歸屬劉病己,這讓張安世如何心安?好在,他以不變應萬變,既然群臣屬意劉病己,自己也沒必要做惡人,好好恪盡臣節即可,只是今後一定要低調,低調,再低調。

同樣被幸運金蛋砸中的劉病己歷經坎坷,自然比他的同齡堂叔睿智多了。他知道自己的皇帝是誰給的,一定不能太嘚瑟,而且自己一向窮在鬧市無人問,也沒有親友團需安排,更要一切慢慢來。

公元前74年,漢宣帝劉詢上臺後,首先表彰擁立自己的大臣。張安世作為二號功臣被加封一萬零六百戶,成為貨真價實的萬戶侯。張安世的三個兒子張千秋、張延壽、張彭祖(張家的三位公子名字都和長壽有關,足見張安世對家族事業賡續的看重)都靠門蔭當上了公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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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漢宣帝還想好好封一下自己的好同學張彭祖,打算讓這位無緣嗣爵的張三公子(張千秋死得早,張延壽繼承爵位)也有個侯爺的頭銜。張安世一聽就擔心起來,覺得一門二侯,功名太盛,恐會盛極而衰,為了家族長遠發展,就堅決反對。哪知道一向喜歡有恩必報、有怨必償的漢宣帝瞬間想起了舊事,不耐煩地說:“朕是為掖庭令才這麼做的,可不是為了你!”言下之意,當初你不肯幫我就罷了,現在憑啥反對我報恩?皇帝的誅心之語說得張安世啞口無言。不過,在兒子兼侄子張彭祖受封陽都侯後,他還是主動自減俸䘵。漢宣帝也不跟張安世計較,直接下詔將張安世辭掉的

俸䘵

另行貯存,經年之後竟然小賺一筆。這樣還不夠,張安世後來又讓張延壽出京做了邊遠的北地郡守,以此儘量避免榮寵過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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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世自己則更加勤懇地配合霍光做好輔政工作,也為他贏得了較好的口碑。

到了公元前68年,霍大將軍走完了權臣之路後數月,御史大夫魏相密奏,推舉老成持重的張安世出任大將軍一職,同時還建議由穩重厚道的張延壽出任宿衛宮庭的光祿勳。彼時,漢宣帝為了對付尾大難掉的霍氏家族,亟需一個老臣壓軸,和漢宣帝關係特殊,又資歷深厚,還野心不大的張安世自然成為首選。

聽說皇帝要大用自家父子,心知自己曾開罪過漢宣帝的張安世立馬三番五次的請辭。他跪著向漢宣帝哀求:“老臣能力有限,實在挑不起大將軍這副重擔。請陛下慈悲為懷,讓老臣得以終其天年吧!”看到張安世這副模樣,漢宣帝不禁失笑:“君而不可,尚誰可也!”最後,張安世以大司馬、車騎將軍兼領尚書事,終於成為事實上的漢廷首輔。

張安世上臺後數月,罷除了屬於車騎將軍的屯兵,改為衛將軍,統領長樂未央兩宮衛尉,兼管北軍。之所以如此安排,漢宣帝其實意在霍家。

沒過多久,漢宣帝就下旨將霍光之子霍禹由右將軍改任大司馬,並撤去右將軍屯兵,同時,他還將其他掌握兵權的霍氏族人明升暗降。由於有了張安世的撤軍前科,霍氏族人也不好違拗,只能拱手交權。

公元前66年,不甘就範的霍家鋌而走險,一頭撞在了漢宣帝早就準備好的鐵板上,撞了個粉身碎骨、家破族亡。

對於霍家的慘劇,張安世早有預感,可又無可奈何。畢竟,在他眼中,永遠只有現任皇帝,沒有過往權臣,維護現任皇帝始終是他的立身之本。對於霍家族滅之事,他也十分揪心,更是引以為戒。最讓他撓頭的還是素來疼愛的孫女張敬亦是霍氏族人的妻子,按律應當伏誅。可是,為了其他張氏族人免遭橫禍,張安世儘管身居高位,對孫女卻愛莫能助,內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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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張安世一連多日茶飯不香、寢食難安,所以形容憔悴,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在陪乘皇帝出門的車上,漢宣帝看了很奇怪,也很憐惜,就問左右侍從,侍從告知後,漢宣帝為了寬慰張安世,就法外施恩赦免了張敬。這讓張安世又背上了一個難以償還的情感包袱,覺得自己好像欠了皇帝一筆永遠還不清的賬似的。此後,他生怕皇帝會來討債,到時候新賬舊賬一起算。為了避免重蹈父親和霍氏得志便猖狂引發慘禍的教訓,垂垂老矣的張安世開始以智者的方式大隱隱於朝。

首先,極力避免給漢宣帝留下結黨營私的印象。張安世每次參與大政密商後都向皇帝告假回家休息,當有人告訴他朝廷釋出新詔令的訊息,他都會做出一副壓根不知道的吃驚模樣,還派人去丞相府詢問詳情。張安世此舉的目的就是要讓朝臣以為他已經沒有實權了,不要白費力氣巴結他,這樣自然也就不會受到結黨營私的詰責。不僅如此,每當受過張安世舉薦的人上門致謝時,他都會說自己為國舉賢是份內之事,要謝得謝皇帝,並且還交代下人以後不允許其再入張家。

第二,刻意突出皇帝的聖明。有一位郎官因仕途不順向張安世報怨,張安世立即嚴肅批評:“你勞苦功高,皇帝當然清楚,至於升遷與否,全由皇帝做主。作為人臣,怎好自賣自誇?”張安世明面上拒絕為郎官說項,可私下卻成功助其升職。張安世這麼做就是不想損害自己秉持公心的形象。對此,他的長史曾進言:“將軍輔贊明主,卻不喜引薦士人,朝中對此頗有非議。”張安世嚴正回答:“明主在上,群臣賢與不肖自然分明,臣下只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夠了。”這種把皇帝置於絕對聖明位置的做法,可謂張安世自我保全的大殺器。

第三,想方設法寬待屬下。張安世在這方面的故事挺多的,如一郎官酒後在宮殿內便溺。神聖的宮殿豈是小便之所?當宮中主事稟報張安世要求治罪郎官時,張安世卻假裝眼花道:“這是湯水灑在上面了,如此小錯豈能治罪?”還有一次,有郎官玷汙了官府女奴,女奴哥哥控告郎官,張安世卻假裝生氣道:“郎官都是高門子弟,怎麼會做這種事?定是女奴與郎官有隙誣陷。”結果,狀沒告成,女奴哥哥反受了懲罰。張安世此舉是典型的官官相護,不過在當時卻是“為尊者隱”的仁義之舉,贏得了郎官及其家人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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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世如此處心積慮地謀求自保,固然是彼時政治鬥爭殘酷的應激反應,也是張安世為人謹厚的個性使然,更是對漢宣帝與其恩怨糾結的主動預防。漢宣帝雖是後世公認的中興明君,但從小的人生經歷讓他養成了恩仇必報的性格。作為普通人,這種性格無可厚非;作為皇帝,這種性格往往就會讓人戰慄了。從前有霍光壓著,漢宣帝非常剋制,現在張安世厚道謹慎,漢宣帝終於可以放飛自我了。

漢宣帝曾對張安世坦言:“朕未當皇帝時,掖庭令多次向將軍談到朕,將軍卻不讓他說,真是做得太對了!”這哪裡是在表揚啊,分明是夾槍帶棒地譏諷自己沒眼光。光是口頭噁心兩句還不夠,據說漢宣帝曾對趙充國吐露過要除掉張安世的打算,幸好趙充國是個明白人,立刻表態說張安世是三(四)朝元老,為人低調守規矩,朝野風評極佳,如果皇帝因為私怨殺之,不僅難以服眾,還會損害光輝形象,這才讓漢宣帝打消了念頭。

在漢宣帝有色眼鏡的注視下,張安世的日子過得能不憋屈嗎?公元前62年春,張安世再次以身體欠佳請求病退。漢宣帝照例不準,還說:“朕若準了,天下人都會譏諷朕遺棄老臣,這讓朕情何以堪?希望將軍注意保養,以盡天年。”聽了皇帝的話,已是風燭殘年的張安世百轉千回,他覺得這是皇帝在懷疑自己泡病號,就不敢再提休養的事了,而是強撐病體處理政務,結果,歲月無情,到了這年秋天,張安世再也沒機會陪漢宣帝乘車出巡了,這位麒麟閣第二號功臣就在蕭瑟的秋風中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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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宣帝對張安世的死同樣是心情複雜的,但人死不結仇,他最終還是決定用高規格為張安世治喪,為其在自己的千年吉地杜陵附近賜予墓地,並諡曰“敬”。

張安世的後裔英才輩出,將富平侯的爵位傳至東漢建武年間,才由光武帝劉秀改封武始侯,再到公元109年,張吉死後無子除爵。從張安世始封到張吉絕後,前後歷經九代人,這就是杜陵張氏所謂的“九世封侯”。之所以如此綿長,與張氏的家風也有一定關係,張安世雖貴為萬戶侯,不僅平時穿著極其簡樸,其妻還自己動手紡織,府中上下各有生存技能傍身,從無人敢仗勢為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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