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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晨x梁文道x阿郎:中年女演員的“消失”,是社會審美的缺失

姚晨x梁文道x阿郎:中年女演員的“消失”,是社會審美的缺失

姚晨x梁文道x阿郎:中年女演員的“消失”,是社會審美的缺失

*本文原發於看理想微信公眾號(ID:ikanlixiang),歡迎關注「看理想」。

在2019年的FIRST影展上,海清,拉著同臺的姚晨、梁靜、宋佳,發表了一場「女演員宣言」。

“我們是一群非常熱衷表演的女演員……但說一句實話,我們中的大部分人是被動的。市場、題材常常讓我們遠離,甚至從一開始就被隔離在外。”

“歲月給予我們經驗,皺紋,閱歷,寬容善良,善於溝通……我們一定會比胡歌便宜,也一樣好用,希望大家給我更多機會!”

言語間對好角色的渴望,滿是懇切。

中國熒幕對中年女性的想象可謂向來匱乏,褒有賢妻良母、國民媳婦,貶有惱人的惡婆婆、不講情理的“七大姑八大姨”。中年女性的形象固化而失語,除了圍繞著家庭打轉,對女性其他生命維度的呈現少之又少。

而中年女性“消失”的背後,是社會對青春少女的單一而侷限的審美。熒幕上中年女演員的“被缺席”,也是整個社會審美上的一種缺失。

在如此審美體系下,步入中年的女性充滿著年齡焦慮。為了不被拋棄,女明星們努力維持著少女時期的樣子,爭當“逆齡女神”。

姚晨x梁文道x阿郎:中年女演員的“消失”,是社會審美的缺失

大S對“演王大陸媽媽”感到焦慮

“女演員宣言”發表不久後,姚晨的一條微博又上了熱搜,其中直白又帶有性意味的言論,被視作是對傳統女性“溫良恭儉讓”設定的一場反抗。

姚晨x梁文道x阿郎:中年女演員的“消失”,是社會審美的缺失

這條微博中討論的電影《送我上青雲》,正是姚晨主演的新片。這是一部由女導演、女編劇、女主演、女監製組成的陣容,講述的也是一個關於單身大齡女青年,在生死關頭忽然發現,原來成年人想生存得體面遠比想象中更加困難的故事。

這樣一個全女性陣容,能打破長久以來的偏見,成為突破“中年女演員無戲可演,中年女性消失不見”的第一聲槍響嗎?

在《送我上青雲》這部影片上映的第一天(8月16日),道長(梁文道)就在這期《八分》番外中邀請到姚晨,以及電影人阿郎,一起聊了聊這部電影,以及它所引發的對當今性別現狀的思考。

(文章涉及部分劇透,請酌情選擇閱讀)

姚晨x梁文道x阿郎:中年女演員的“消失”,是社會審美的缺失

「在中國,中年女演員為何無戲可演?」

梁文道 x 姚晨 x 阿郎

——看理想《八分》番外

1.姚晨:“床頭堆著一沓劇本,我卻找不到戲演”

梁文道:

這部電影,有些人也許會形容它是一部“女性主導”的電影。因為主角是一位女性,而且她的分量有點像晚上的滿月,存在感非常強。另外,導演滕叢叢也是一位女性,編劇也是她,對吧?

姚晨:

對。劇本是她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改寫的。

梁文道:

她年紀還很年輕,是不是?

姚晨

:她是1985年出生的,剛畢業,這算是她的畢業作品。

梁文道

:當初你是怎麼想到要跟她合作的呢?

姚晨:

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契機,我們的製片人給我發了這個劇本, 說你看看你喜不喜歡,這是個年輕導演寫的東西。我看完以後就真的很喜歡,也很喜歡盛男這個人物。

梁文道:

最近,這種女性主導的影視作品,是不是成為了一個現象?

全球的電影工作者,很多時候會相當強調這一點。我最近看到一部紀錄片,主題是採訪美國好萊塢裡的女性導演。美國也有一些名人,像妮可·基德曼,她決定每年都要參與一部女性導演的作品,來推動女性電影從業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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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可·基德曼與著名女導演簡·坎皮恩合作電影《淑女本色》

我覺得咱們可以分成兩方面來談。一個是,到底在電影行業內,女性的地位是什麼?比如,有多少女性在擔任導演或監製。

另一個是,電影本身的題材——它是關注到女性的社會問題嗎?是關注到女權的問題嗎?還是其他什麼呢?

阿郎:

我覺得我們在談論女性、女權的時候,它本身就是一個偏見式的表達。這種偏見式的表達,到現在為止在擴大化,正走向另一個反方向。

比如,我親眼看見有很多女性電影工作者在戛納電影節的紅地毯上示威,說今年進入戛納電影節競賽的沒有一部是女性導演的作品。我就特別想問,我們選擇影片的時候,它的標準是什麼?是以影片的質量為標準,還是說因為是女性導演,我們就可以進行各種各樣放寬或調整?

但不能否認的一點是,在電影行業裡,女監製、女導演還是少數,我覺得和她的工作性質是有關的,但是也和大的一個社會輿論的方向是有關係的。

梁文道:

再直接點問,中國今天女導演多嗎?

姚晨:

鳳毛麟角。

梁文道:

是。那是為什麼呢?女性創作者在電影圈內,我見過一些很好的女性獨立電影導演,但在商業內並不是很多,所以我一直好奇這是一個什麼原因?是一個社會原因嗎?是體制原因嗎?

阿郎:

都說是好萊塢是目前的電影工業的最高標準。可是,你看好萊塢的女性導演也很少。

有些女性導演,我看到她們在片場,她的女性狀態也被降到了極低,變得非常中性。當初許鞍華導演就說,她想做導演的時候,她媽媽特別擔心,說你做導演就會變得不像女生了。

我覺得還是和工作性質是有關係的,尤其是商業片的導演。現在的商業片,動輒幾百、幾千的一個大攝製組。它已經不單是創作層面了,幾乎就是一個將軍在帶領一些士兵,在短時間之內把戰役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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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畢格羅在片場,她是史上第一位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女性導演

梁文道:

我懂,但我們能不能說,這個事情一直在改變當中。現在是不是有一些女性的創作力量,正在中國電影行業裡出現?

就像剛才所講,近幾年全球電影也都在談論這個現象,中國是不是也有了?也許過去中國的電影導演,和快遞行業一樣,都是男的多。但是現在是不是已經在改變了?女性創作者的力量正在出現。姚晨你覺得是這樣嗎?

姚晨:

我前兩天剛擔任了一個電影節的形象大使,它叫“山一國際女性電影節”。我才知道說,其實在歐美國家女性電影節已經辦了很多年了,我們才剛剛開始。

我之所以會來開這個影視公司,

從我個人的局面來說,是因為我發現我作為演員,我來到了一個相對成熟的年齡階段,是個很黃金的時期。我們這個年齡的演員身上,本身就是具備“故事性”的。

但是,我卻很遺憾的發現,我能演的角色越來越少了。

依然是每天床頭堆著一沓劇本,但是因為你開始有了自己想表達的東西,有些角色它沒有辦法承載了。

這個時候我該怎麼辦?如果我一直被動等待,對一個女演員來講,在外形等方面都是受限的。誰想看到你50歲的時候,去演一個30歲的人?多少總是有一點尷尬的。

如果老是被動等下去的話,我不知道這個時間要多。也因此,我覺得做好多事情,都有一種被逼無奈的感覺,所以我開始做了這家影視公司。

2.女主的名字,是一代人性別境遇的反映

梁文道:

我覺得你說的太好了。我恰恰有這個感覺,很多的男性創作者在構思女性角色時,型別是很有侷限的——他是從男人的角度來看女人是什麼,而不是一個女人看到的、感受到的女人。

拿這部電影來說,《送我上青雲》裡面的主角盛男。很坦白講,我很難想象一個男性的創作者會寫出這樣一個角色。

姚晨:

純女性思維邏輯的一部電影。

梁文道:

我看的時候就覺得,即使我不知道這位導演的性別,我都會覺得應該是位女性寫的,很難是個男性寫的。

姚晨:有一些男性看了電影會覺得有點被冒犯。

因為在我們這部電影裡,很難看到一般電影裡,比較理想化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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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

這個電影裡,姚晨飾演的女主的名字,叫“盛男”,盛男是“強盛”的“盛”,不是“剩下”的“剩”,它是故意有這個諧音效果的。

電影一開始,盛男在上扶手電梯的時候,後面有一男一女就在討論中國的“剩女”的定義,說27歲以上的女青年,如果沒有結婚就已經叫“剩女”了,那個女的就回復說,那男的呢?男的說,這叫做黃金單身漢。一開始就點題出來了。

盛男這個角色,正是處於一種“剩女”狀態,這位非常勇猛的女記者,其實恰是我們社會中所定義的“剩女”:

第一,她是研究生畢業,博士生在讀,學位太高了,你叫男的怎麼辦?第二,她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記者,遇到人家要揍她,她還跟人家對打,是一個很強悍的姑娘。這時候大眾就會說這人“活該‘剩’”了,所以這個名字是有多重意義的。

但另外還有一點也很有意思,為什麼她的父母會給她取名做“盛男”?劇本里沒有交代這一點,但我們也不妨想象一下:她是一個80後的獨生子女,我們知道,

中國獨生子女這一代,是一個在中國性別角色發展史上特殊的轉折——

在這個政策下,很多女孩,父母常會把她們當男孩養。男孩呢?父母有時對他的驕縱,又把他像當成女孩一樣。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80後開始,中國的年輕人的性別角色在轉變了。

我前幾天還跟朋友聊,他在大學當老師,學生就跑去跟他哭,說這回考試能不能給我過了這類,我就問,這哭的是男的多、女的多,他說,九成都是男的,女的不哭這個。他的學生中最彪悍的都是女孩子,哭得稀里嘩啦的都是男孩子。

我覺得盛男給我的感覺就很有這種感覺。你看她臉上受傷後一回到家見她爸爸,爸爸一看她臉上就問她,又打架了?打贏了還是輸了?贏了就好。

姚晨:

並不關心她的傷情。

梁文道:

這就是對男孩子的養法。這個角色太有趣了,很符合我對80後一些女孩子的想法。

3.“很多女性停經後才發現:天吶,我是誰?”

梁文道:

姚晨你對這個角色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姚晨: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盛男會是這樣一個性格的女性?

我覺得一個女孩在成年之後的自我認知,很大程度上來自於父親對她的認同。

比如,我爸從小對美女的概念,就是櫻桃小嘴。所以小時候他每次見到我都很發愁,說,你笑的時候能不能把嘴抿一抿呢?

小時候我父親總對我說這句話,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對自己的樣貌都非常不自信。直到我後來做演員,才發現自己的形象很適合當演員,因為很有特點。

梁文道:

你爸後來才發現說,原來我閨女是個美女。

姚晨:

所以在小的時候,如果一個父親對女兒的要求,始終是做什麼事情都要得第一,那一定會對這個女孩的性格造成影響。

盛男的母親,19歲就生了她,也不懂得責任二字,這一對父母基本上在責任上是缺失的。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裡成長出來的孩子, 她一定會有一個自己的命運軌跡。

梁文道:

我覺得電影裡有一個角色讓我覺得很同情的,就是盛男的媽媽。

就像姚晨講的,她是一個19歲就嫁了人的,什麼都不懂的女性。當初人家娶她是因為她年輕漂亮,她也沒有什麼別的追求,就讓自己年輕漂亮。可是,年輕這個東西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所以她有一天不年輕了那該怎麼辦呢?好像一下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個角色讓我想到,

其實生活中真有不少這種女性,到最後幾十歲了,到了要停經、更年期的階段,忽然發現:天哪,我該怎麼辦?我有什麼東西?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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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要尋找自己。但她女兒很無情,對她來了一句,“你尋找你自己,你有自己嗎?你根本沒有自己”。

那句話我覺得很尖銳。她真的好像是一個沒有自己的人,她還能怎麼樣?更無奈的是,她在“尋找自己”的方法,就是打豐唇針、化化妝,然後再找一個男的。

從某種程度上,這當然是一個尋找自己的辦法。可是仍然讓人覺得很悲哀——當她要展開自己的新生命,她的辦法是再找一個男的。

阿郎:

其實還是以前的方法的一個複製。

姚晨:

可能這就是男性的角度。從我的角度來看,我倒覺得媽媽是一個活得比盛男要通透的女人。

媽媽跟盛男有一段對話,媽媽說,我只要自己開心就好。她所有的人生選擇都是自己開心的。對於媽媽來說,她不像盛男有一個在媽媽看來不切實際的理想。所以我說她活得比盛男要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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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

我同意你的說法,她的確是一個更快樂的人,可是這個快樂是不是就是因為,像你說的“她沒有更多的理想”。這個片子裡面很多人都有理想的,四毛有理想就是要做一個成功人士,盛男有理想要做戰地記者,只有媽媽,她就是我要每天過得快樂,這是她的理想。

阿郎:

總有些東西支援我們往前走。但是這個走,每個人選擇都有自己的道理,只不過是我們出於旁觀者,會人為地為它加一層道德、理想,各種各樣的一個光環。

我們不是Ta,永遠無法真正瞭解Ta經歷了怎樣的境遇。我覺得這部電影,我看到了大家堅持的那些東西,其實每個人都很難,現實生活就是一個難的過程,但是大家有那種堅持,可以從這種“難”中尋找一些意義,變得有意義一點。

4.“在中國銀幕上,只有‘小女孩’和‘老太太’”

梁文道:

我還注意到一個細節,就是影片中企業家的爸爸。他說:“直到十歲才忽然來了父愛”。就這一句話,我覺得很有趣。

什麼叫做“兒子十歲,忽然來了父愛”?這好像很難想象,但事實上我有一些朋友,他們當爸爸時,的確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種喜悅。

阿郎:

父親本來就沒有參與孕育的過程。

梁文道:

對,他沒有那種喜悅感,他對子女的感覺是,見到了很開心,見不到也不記著。對他們來說,生孩子的年紀,正好是他事業的上升階段。他整個心思都在上面,根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家庭之中。盛男的爸爸不也是這樣嗎?他不太管她,管教的責任就丟給了一個很不懂得管教的母親。

所以這部戲裡的兩個父親的角色,都是在家庭之中沒什麼位置的人。他管養的方式就是出去“打獵”,咬塊肉回來給你們吃,扔在那。這是不是一個很常見的現象——

父親的「缺位」

姚晨:

阿郎應該是個好父親。

阿郎:

影片傳達的東西還是比較真實的。不只是兩個父親,包括影片中幾位男性,他們都是很失敗的。

我們回頭看說,為什麼到了黃金期的女演員,沒有太適合自己的角色,是因為不只是導演,很多觀眾對女演員的想象永遠是年輕漂亮,不管你是十幾歲還是三十幾歲,你們都應該像小女孩那樣漂亮。

所以說,

在女演員身上,那種“各個年齡有各個年齡的魅力”的地方被缺失掉了,尤其是中年這一塊。

中國銀幕上,女性角色先是小女孩,然後就是老太太,中間整個是缺失的。

這不只是角色的缺失,

這是我們整個社會上審美、認知上的一種缺失。

梁文道:

是,完全同意。而且這又牽涉到一個事情,我們今天的女性創作者,該如何自處?

因為每天在網上我們都能看到:每次談到女性的時候,沒幾句就往人家身上開始招呼了,從她的臉一直說到腳,但是對男人不一定會這樣。姚晨你作為女演員,怎麼看這種情況?

姚晨

: 這也是我們希望未來能夠改變的問題。希望在我們做的影視劇裡,能呈現出這些閃光的女性形象,因為她們是我所瞭解的當代女性真正的面貌。

我希望他們能夠真的是熱愛女性,而不是對女性有偏見。

阿郎:

我希望除了熱愛以外,更應該尊重女性。

如今社會已經發生了變化,但我們還停在原來的認知裡。這種巨大的變化是什麼呢?

科技的發明改變了社會的勞動性結構。

過去,很多男性之所以佔據主導地位,是因為需要付出體力,像過去的雄性動物需要出去捕獵一樣,回來養活這個家。

現在變了,因為科技的發明,社會不需要那麼多體力性的東西了。

女性又更加發揮了自己的忍耐力、那種細緻,她可能在這方面做得更好,可是男性仍然停留在原來的那個狀態裡邊,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無知。

其實我們知道,從生理的角度來講,女性本身就是比男性更高階的動物。出生的時候,比如說小男孩和小女孩相比,同樣的年齡,小女孩會比較快的學會走路,學會說話。

梁文道:

比較早熟。

阿郎:

對,即使是現在我們看一看,從人的平均壽命來講,也是女性。

梁文道:

更長壽。

阿郎:

為什麼男性生出了那麼多的優越感?那麼多不平等的東西?尤其是現在這樣的一個情況,真的是男女都可以做對社會有相同的付出了。

梁文道:

我覺得這點我蠻期待的,我總是開玩笑說,我們很快會目睹一個新的母系社會的來臨。我在自己身邊就看得到,比如說我的公司就是長期“陰盛陽衰”。後來我就隨口問,我說你們這回就沒面試到優秀點的男孩子嗎?她說還真沒有,還真是這樣。

您仔細看,最近幾年全球的好的學校,包括北大清華,新生入學率裡女性比例也多過男性,女生成績好過男生。

5.姚晨:“如果我是男的,我想,有些詞就不會出現了”

梁文道:

再回頭講,身為一個女演員,像姚晨你肯定也面對過很多網上的評論。你會不會有那種感覺,覺得如果你是個男性演員,人家可能就不會這麼講。有些評論針對的僅僅是你的性別身份?

姚晨:

我想,有些詞應該就不會出現了,一些很惡劣的詞。

很多時候你會發現在討論女演員的時候,不會就事論事,他們有時候會直接進入對你性別的侮辱,然後就是人格侮辱,不會想跟你進行有邏輯的探討。我想,這還是跟社會整體對女性的認知是有關係的。

梁文道:

但有趣的是,發出這種言論的人,可不是隻有男人,女人也會這樣說女人。

姚晨:

是這樣的。我印象很深,幾年前我拍《離婚律師》,當時我演了一個女律師。我記得在開拍前,我和編劇達成了一致——我們希望能夠改變傳統劇作中,對女性動不動就“溫良恭儉讓”的描寫。

從創作的角度來講,我們是希望人物的性格是有“毛邊”的,因為那更真實。所以那時候,我們主動往人物上加了很多不太符合傳統審美標準的一些東西。比如她愛名牌,比如她看重錢。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她還是拎得清的。

但就這麼一個人,我記得在剛開播的時候,引起了很大的爭議。很多人湧到我的微博裡來謾罵我,用非常難聽的詞語。雖然是罵角色,但有時候也不分角色還是真人了,就是會說你做一個女人,怎麼能這麼愛錢之類的。

我記得我當時點進他們的賬戶去看,發現大部分都是女性,她們覺得自己受到了某種冒犯。你作為一個影視劇裡的女性角色,你怎麼可以是這個樣子的?

你居然沒有按照原來的社會對女性的標準和認知來活。

梁文道:

好像你傷害了女性集體的自我尊嚴。

姚晨:

我覺得也不能說是集體,我相信肯定還是有很多人喜歡這個角色的,因為後來的討論慢慢發生改變了,越來越多人對這個角色感到認同。

阿郎:

我想到,《送我上青雲》裡有一個挺悲涼的鏡頭,是盛男在醫院做檢查,醫生說你得了卵巢癌,她下意識地說,“我也沒有亂搞過,從來不跟人亂搞男女關係”。

你看,這就是整個社會氛圍對女性的認知,傳遞到女性身上後,也不知不覺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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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

有卵巢癌就認為你亂搞,很少有人說,一個男人前列腺有問題是因為亂搞。

姚晨:

其實在這個過程裡還是有進步的。《離婚律師》是7年前播的,但到今年《都挺好》播出的時候,蘇明玉遠遠比我之前演的那個角色更加冒犯傳統認知。但是大部分人很喜歡她這樣一個嶄新的當代女性形象。

而且到後面,很多人都不會再在性別這個層面上去討論蘇明玉,無論男觀眾還是女觀眾都會說,“我希望成為像蘇明玉這樣的人”。我覺得這是讓我特別欣慰的地方。

梁文道:

所以我覺得,有意思的是,

影視作品不只是在反映社會的一些變化,它有時候是參與到這個變化之中的。

像你剛才講《離婚律師》後期的相關的討論,其實都是在慢慢改變的。所以我們期待這一次《送我上青雲》上映之後,會不會讓社會上對於盛男也好,對於那些我們平常以為“掉了隊的人”也好,有更多不同的看法。

謝謝姚晨,謝謝阿郎。大家要記得要今天開始搶票了,看《送我上青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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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談者介紹:

姚晨。

演員,《送我上青雲》主演、監製。

阿郎。

《看電影》雜誌主編,看理想《21世紀偉大電影》主講人。

內容策劃團隊:

內容編輯:提圖,音訊編輯:牧,文字監製:貓爺,本期番外策劃:丫丫、大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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