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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我的兒子(民間故事)

何雲天接到保姆翠平的電話,便馬不停蹄地驅車趕往城東的金風小區。何雲天的母親楊淑珍居住在金風小區的一套公寓房內,年逾古稀,身板兒一直很硬朗,但自去年春上在醫院查出患有惡疾,動過一次手術後就大不如前了。為了照顧和護理好母親,何雲天特聘用了翠平和小秀二個保姆,專事負責老太太的生活起居、就醫問診、散步聊天等事情。一年多來二保姆盡心盡責,把老太太護理得妥妥帖帖。由此何雲天才能把心思放在公司的管理上。

然而今天下午,何雲天剛開完一個碰頭會,就接到翠平的電話。翠平告訴何雲天,老太太午覺醒來未多時,就獨自關上臥室門,誰也不讓進。稍後滿面焦灼的小秀走過來,對翠平說:“陳阿姨,不好了,我昨夜不小心把那隻小坤包丟在老太太臥室的座椅上了。那包裡可有她的就診病歷卡。”翠平責怪道:“你這姑娘做事,怎麼這樣粗心呀。”不一會兒老太太開啟臥室門走了出來,手裡拿著自己的那本病歷卡對翠平道:“快,快,給雲天打電話,讓他快過來,就說我要死了,有要事交代。這麼大的事你們都瞞我。”

何雲天進門時,只見小秀雙膝跪在客廳當中的地板上。小秀說:“何總,我做事不力,您懲罰我吧或是扣我的工資。”

何雲天說:“別這樣,快起來。”

接著,何雲天對楊淑珍說:“媽,不要生氣,是我讓她們對您隱瞞病情的。”楊淑珍看了何雲天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神情平和了許多。

“雲天,你太小看你媽了,我好歹也是個有文化的人,不是沒有一點心理承受力的人。只是這麼嚴重的病情,你應該及早讓我知曉,我好有個打算。乳腺癌中晚期,如若擴散,患者一般是熬不過三年時間的。”楊淑珍神情黯淡地說,又朝二保姆揚揚手,“你們去忙自個兒的事吧,我跟雲天說會兒話。”

兩人進了臥室,楊淑珍隨手關上門。

“雲天,來,過來。”楊淑珍神色凝重地說。

何雲天見母親如此神情,淺淺一笑,說:“媽,您這麼神秘兮兮的?”

“兒子,媽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何家。”

何雲天嚇了一跳,急得面色煞白,忙上前攙扶母親:“媽,您這是幹什麼?”

楊淑珍沉吟片刻,說:“雲天,你知道,這些年媽的心情並不快活。前年你哥帶援外醫療隊,出車禍死在非洲,他生前你嫂子沒有生養一男半女。你和玉華結婚以後,也就小娜一個丫頭,而且小娜只是一門心思地喜歡舞蹈什麼的,對你公司那檔子事務根本不感興趣。眼瞅著咱們的家業,沒有一個男孩子來承接怎麼行,做媽的我寢食難安。別看你和玉華在我面前顯得恩恩愛愛的,但我心裡明鏡似的,玉華對你並不好。”

“媽,不,玉華對我挺好。”

“你聽我說。剛才我無意間翻看到那病歷卡,才知自己病得嚴重。思前想後,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媽,你是說香草麼?”何雲天心裡一驚。

楊淑珍微微頷首:“對,多好的丫頭,當年狠心趕走她,是此生我做的最遺憾的一樁事。”

二十年前,當小學教師的楊淑珍由於勞累過度突發了胃出血。住院動了手術。後來又查出患了嚴重的膽結石,出院後元氣大傷便準備在家休養。當時何雲天大學畢業不久,正處於創業起步階段,無暇照料母親,就聘用了一個四川妹子李香草來照顧護理她。

一天夜晚,何雲天赴高中同學聚會。席間老同學盡興歡顏,推杯換盞。曾任班長的何雲天被數位同學輪番敬酒,難以招架,最後喝得大醉。散席後二位同學開車把他送回家時,已是午夜時分。聽見動靜,香草起床特意煮了醒酒湯。何雲天剛喝了兩口,肚腹內就翻江倒海,又嘔又吐,把客廳里弄得一片狼藉。香草又洗又抹,又把何雲天背進臥室,逐次脫掉他沾了一些嘔吐物的衣服,而後端來溫水為他擦洗,隨後欲為他蓋上被子。誰知恍惚中何雲天突然抓住香草的手,僅一會兒工夫就把香草壓在了身下。香草驚愕地叫了一聲,就被他的大手捂住嘴。

數月後,當楊淑珍無意間發現香草在水池邊嘔吐時,即啟問原由。香草支支吾吾地說,我也不知道這陣子為什麼老這樣,炒菜的時候更厲害。楊淑珍眨眨眼睛說,香草你可能懷孕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男朋友了?香草搖搖頭說,阿姨,怎麼可能呢,我在這龍州只有幾個女性同鄉。楊淑珍說,那咱們一起去醫院查查吧,看看究竟是啥名堂。

去醫院一查一驗,醫生確認香草真的懷孕了,而且已經五個多月時間。香草聞之臉色大變,問醫生,現在能不能流產?醫生說,現在不是流產的問題,是打胎,但你已經不能打胎了。香草問為什麼。醫生說,你這孩子在子宮裡已成形,現強行打胎,你有生命危險。香草一聽就哽咽著說,那怎麼辦呀?天呀,我還沒結婚哪。回到家裡,香草瞅著那化驗報告單默默地直流眼淚。楊淑珍說,香草,告訴阿姨,是哪個畜生佔了你的身子,我來為你討回公道。香草聽了只是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阿姨,這人你認識。楊淑珍盯著她的眼睛問,是哪個?香草說,您別罵他,是雲天大哥。楊淑珍一聽就矇住了,稍時定定神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香草猶豫了片刻,便把數月前午夜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楊淑珍聽完後喟嘆一聲,什麼話也沒說。十天後楊淑珍把香草叫到客廳,拿出一個大信封,說,香草,阿姨休養了大半年,身體也基本上覆原,過兩天我就準備上班。這家裡也沒什麼事你可乾的。懷孩子的事,我代表雲天向你表示歉意,這信殼裡有兩萬元錢,是給你的補償。香草聽著,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返身回到自己的居室,取出一隻大行李包。她已做了準備,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楊淑珍說,香草,這兩萬元你應該拿。香草說,阿姨,我們家雖然經濟條件不好,但絕不缺這筆錢,只是有一句話,我要對您說,懷上這孩子,決不是我想訛上雲天哥,我們人窮志不短,這是我無知造成的,我不怪他,我恨我自己。香草說完已是雙眼含淚,她拎起大行李包匆匆而去。

香草離開何家時,何雲天正在省城出差辦事兒。兩天後回到家才知道母親已解僱了香草。問起緣由,楊淑珍便啟問數月前染指香草之事,何雲天羞愧萬分,點頭承認了醉酒亂性的那樁糊塗事。等自己完全清醒過來時一切為時已晚。

往事不堪回首,何雲天聽母親重提香草這個名字,不由滿腹困惑地問道:“媽,香草跟咱們已沒有任何關係,您提她幹嗎呢?”

“雲天,有一事媽一直瞞著你。那年香草回到四川老家,三月後就生了個大胖小子。”

“您是怎麼知道的?”

“後來有一次,跟我們學校邵老師聊天時無意間得知的,邵老師家保姆阿英與香草是同鄉,她們都是四川巴中人。”楊淑珍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何雲天,“我今個兒叫你來,,就是要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想方設法找到我那親孫子。”

“媽,這事不妥。”何雲天搖搖頭,說,“況且,那孩子是不是我的還不一定。”

楊淑珍正顏道:“媽閱人無數,香草是個規矩姑娘,而且當時你還只是個窮小子,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一個姑娘家誰會那樣做?媽斷定那孩子十成是你的骨肉。”

“這事太唐突了,我還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要你準備什麼,你只要儘快派人去找就是。媽現在已知道自己得了惡疾,而且來日無多。如果此事你不答應我,那明天你就來為我辦後事吧,今晚上我就找你爸去。”

何雲天一聽腿都軟了,心顫顫的,眼裡立時有了淚水。他聲音悽惶地說:“媽,我答應您就是了。您一定會在有生之年見到自己的親孫子。”

經過一番思慮,第二天,何雲天把尋子的任務交給了司機兼護衛凌武。

凌武特警出身,前年退伍後來到龍州,應聘進入龍州錦繡實業發展公司,被何雲天看中。兩年來凌武做事頂真,工作兢兢業業,為何雲天所器重。何雲天對凌武說:“小凌,我已讓出納會計給你的工資卡里打了五萬塊錢,供你出外之用。你可去找一下宋德明,兩人在一起商量著做事,需要什麼費用照算。只是此事在沒有眉目之前,你可千萬別讓公司裡的人知道,包括夫人,防止節外生枝。”

凌武眨著機靈的眼睛,點點頭:“何總,我知道了。”

宋德明是凌武在部隊特警隊的戰友,兩人曾親如兄弟。宋德明退伍回老家龍州,籌資與人聯手創辦了一家社會調查事務所。眼下業務頗為紅火。凌武面見宋德明後,就把何雲天尋子之事說了一下。宋德明恰好手頭一樁業務剛結束,聽罷便欣然應允了。可現眼有關李香草的資訊很少,只知道她當年來自四川巴中。好在凌武和宋德明服役就在成都,對巴中地區並不陌生。而事有湊巧的是,他倆有個袁姓的戰友,現在就在成都公安局居民戶籍管理處工作。凌武隨即就跟戰友小袁進行了聯絡。僅半天時間小袁便有了李香草的訊息。據查實李香草住在巴中市黃龍鎮平林村,不過李香草三年前就病故了,她有個兒子叫李壯壯。

當即,倆人坐飛機直達成都,而後稍作歇息,便乘大巴到了巴中。走進平林村時已是午後三點多鐘。經一村民指點,他們來到村西的李香草家。呈現在他倆眼前的是一個小院和三間陳舊的平房。推開那半開的院門,但見一個老婦人正佝僂著身子,在院中剁著豬草。

“大娘,您老人家好。”凌武笑吟吟地上前打招呼。他倆手裡分別拎著一大袋水果和一些營養品。

老婦人神色驚疑地抬起頭,問道:“你們是做啥子的呀?”凌武說:“大娘,我們受你女兒香草曾當過保姆的主人家的指派,特意來看看她。”

李母嘆息著說:“別提了,香草早沒得啦,過世三年了……。”

宋德明說:“聽說香草有個兒子,也就是您的外孫,是吧?”

“是吶,壯壯已是個大小夥子,跟他舅舅在龍州打工做活兒呢。”

凌武倆人聽罷不由怔住了,一會兒禁不住相對啞然失笑。凌武突然想起臨行前何雲天打給他的一個電話。何雲天說,他們何家有一對青玉麒麟,是何雲天太爺爺當年送給太奶奶的定情物,其後便作為傳家寶留下來。到何雲天手裡,一次搬家被女兒何娜看見,強行要了其中的一枚雌性青玉麒麟掛在頸脖。一次,香草打掃整理何雲天的房間,無意間看見那枚青玉麒麟,曾好奇地問過他原由。自香草離開後,何雲天發現家裡的那枚雄性青玉麒麟就不見了,此前家裡沒外人來過,他懷疑是香草拿了,但他沒在母親面前說過。現在想來是香草當時刻意帶走的。

凌武問道:“大娘,你外孫是不是有一塊玉麒麟?”

李母點點頭說:“壯壯當寶貝一直掛在頸脖裡,說那是辟邪納祥之物。”

臨走時,凌武向李母索要了李壯壯和他舅舅李大貴的手機號碼。

離開平林村,他們徒步來到黃龍鎮,在鎮中的簡易汽車站前,上了一輛中巴車,車上人很多,好不容易才登上車。坐下不久凌武拎起自己那隻黑皮包,頓時就傻眼了。那包被人劃了一道口子,放在內袋裡的八千塊現金沒了,同時被偷的還有一張自己的名片,名片背面留有李壯壯舅甥倆的手機號碼。

回到龍州,兩人用了整整一天時間,驅車尋訪了全市十餘家規模較大的建築公司工地,終於在龍州科教城的一處施工工地找到了正在幹活兒的李壯壯舅甥倆。彼此約好夜晚七點多鐘,在春暉小區一租屋裡見面。天色向晚時,凌武和宋德明早早就驅車前往。走進那租屋,凌武一看情形不太對頭,李壯壯和李大貴坐在凳子上神情沮喪都不說話。一問才知道,半小時前壯壯去附近的一公共廁所方便,莫名其妙地遭劫,口袋裡的三百元錢和手機被搶,拉扯中,掛在頸脖的玉麒麟也不見了。

當時,壯壯一邊方便,一邊翻看著手機裡的新聞,突然一塊黑布罩住了他的頭部。他來不及反擊,就被搶走了身上的錢物。壯壯感覺襲擊者是兩個動作利索的壯實小夥子。宋德明問道:“你們報警了嗎?”李大貴說:“報是報了,但我們不抱啥希望。”壯壯說:“舅舅,錢被搶了,好掙,只是那枚玉麒麟太可惜了,那可是媽媽傳給我的稀罕物。”趁舅甥倆說話的當兒,凌武不動聲色地在壯壯的床鋪上提取到幾根毛髮。

走出租屋,凌武問宋德明:“你怎麼看這事兒?”

“我看,那倆劫賊是衝著壯壯的玉麒麟來的。那手機和三百元錢只是順手牽羊而已。”

凌武聽了,萬分詫異:“難道咱們的尋子行動讓人覺察了?”

宋德明說:“我也只是猜測,也許這只是一起普通的小混混搶劫而已。我剛才看見你取了壯壯的毛髮,是做親子鑑定嗎?”

凌武點點頭說:“是呀。如果壯壯不是何總的親生兒子,咱們奔東走西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數日後,凌武從龍州最大的甲級醫院市二院化驗科,取了一份由科主任王敏簽名的親子鑑定報告。何雲天和李壯壯的DNA化驗結果表明,兩人的血統相似度為百分之零點五。凌武看後有些不明白,就拿著報告單子走進化驗科,說找王敏主任,一位中年化驗員說,王主任有事不在,你有什麼事嗎?凌武把報告單子遞給她,說:“這上面是什麼意思?”那化驗員拿過來看了一下,說:“這零點五就是咱們人類之間,一般人的自然相似度,也就是說李壯壯與何雲天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凌武拿著報告單沮喪到了極點,他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

看到鑑定報告,何雲天也一下子矇住了,怎麼會是這樣呢?他實在難以接受眼前這無情的現實。王敏是他們夫婦的老熟人。送檢時還特別對他說,此事對夫人韋玉華千萬要保密。現在卻是這樣的結果。何雲天想著想著,心底瞬間漫過一種難以言說的錐痛和不安。他想到,拖著病體的老母親,在滿懷期待和希望之中,如若知此訊息一定會被擊垮的。何雲天把鑑定報告摺疊好放入內袋,對凌武說:“這事只有你知我知。”

“何總,我懂。接下來我還要做什麼?”

“我有一種直覺,這事沒那麼簡單。你去想法透過李大貴和其他途徑,秘查一下香草是不是曾經結交過男朋友。”

“這樣的查訪我恐怕還要和宋德明一起去。”何雲天思慮片刻,說:“好,去吧。你讓他可一定嚴守秘密。”

凌武跟宋德明見面後,說了親子鑑定的結果。宋德明的臉上立時泛出驚異的神情。少時,他說:“你對何總說,我建議他,另選一所權威醫療機構,再做一次親子鑑定。”

隨後,他倆來到了李大貴的租屋裡。這次凌武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當地說了來訪的情由。李大貴驚愕之餘,斷然否認了其妹生前結交什麼男朋友的說辭,他說,香草性格內向,不善言辭。當年不管在龍州還是在老家都沒找過什麼物件。有身孕後為了掩人耳目,是我來龍州,專程把她接到川北山區的二姨家的,從坐月子到壯壯週歲,一直住在二姨家。後來回到村裡,就說在龍州撿了個棄嬰。為了撫養壯壯,我苦命的妹子到死都未找男人。她生前我和父母曾無數次問過她,壯壯的生父是誰,可她就是閉口不說。

凌武說:“大叔,你再好好想想,現在龍州有沒有當年跟香草一起做活兒的同鄉?”

說話間李大貴霍然想起一個人,劉二曼。二曼是當年與香草一起到龍州打工的同鄉姐妹。這兩年二曼已跟同樣是四川老鄉的丈夫在龍州安家落戶,結婚生子了。大貴說:“二曼就住在百合小區,我帶你們去找她吧。”

見了二曼後,所說情況基本上跟大貴陳述的差不多。二曼說:“香草和我一樣,都是來自四川巴中的鄉下妹子,但由於香草生得漂亮,人聰明,又是初中生,所以心氣有些高,一般的同鄉男子她看不上。五六年前我去過村裡看過她一次。那時壯壯還在讀書,香草說壯壯是她在龍州撿回去的棄嬰,我不太相信。”

大貴問:“為什麼?”

“憑女人的直覺,而且壯壯的眉眼和鼻子都酷像香草,我當時一見壯壯就斷定是她的親生兒子。但我沒說破。”

這天上午,何雲天剛走進公司辦公室,桌上小皮包裡的手機就急促地響了起來。他一看是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便順手摁斷了。誰知三分鐘不到,那電話又打了過來。何雲天苦笑一聲摁了接聽鍵。對方是個女人,操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何雲天聽著,覺得此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就是一時想不起是誰。

何雲天問道:“您是哪位?”

女人口氣嬌柔地說:“就十來年的辰光,何總,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呀,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鄧蓉蓉,還記得嗎?”

何雲天聞之,身體微微一震,眼前立時閃現出一個風情萬種的女子。一頭披肩發,走起路來婷婷娉娉,一身淡雅的香味。何雲天愣了一會兒,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有點事情,想跟你面談。”

“這些年了,咱們之間好像沒什麼可談的吧。再說,我這兩天公司的事務也確實忙得夠嗆……”

“雲天,請你別輕易拒絕我,我對你說的事對你至關重要,真的。我看就明天下午吧,兩點鐘在離你公司不遠的‘再回首咖啡館,咱們不見不散。”鄧蓉蓉說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何雲天慢慢地放下手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和不安湧滿了全身,他呆呆地僵坐在皮椅上,一幕幕往事在腦海裡湧現。十八年前,忙於創業的何雲天,無暇顧及自己的終身大事。一次,一位老朋友組織家庭舞會,特意邀請何雲天參加。席間音樂聲起,與會青年男女相繼翩翩起舞。何雲天閒坐一旁,看著成雙成對的人兒,心底不由襲上一股淡淡的惆悵。想想自己已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但仍是孑然一身,禁不住輕嘆了兩聲。不經意間身邊走過來一位俏人兒,她就是鄧蓉蓉,市歌舞團的舞蹈演員。鄧蓉蓉熱情地邀請何雲天跳舞,何雲天欣然應允。摟著滿身香氣的鄧蓉蓉,他的心一時間甜甜的,如同沐在春風中。

一曲終了,何雲天的那位好友走過來對彼此作了介紹。舞會結束,雲天主動提出驅車送鄧蓉蓉回家,分手時兩人互留了電話號碼。

此後,兩人開始了頻繁的接觸。喝咖啡、吃飯、看電影,兩人情話綿綿,似乎都墜入了愛河,其間有過數次的肌膚之親。何雲天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和甜蜜。但半月後的一次偶然發現,則一下子擊醒了何雲天一廂情願的迷夢。

那天午後去城西辦事,何雲天驅車途經市歌舞團門前,舉目透過玻璃窗,無意間瞥見鄧蓉蓉跟一年輕男子有說有笑地上了一輛轎車。何雲天大為訝異,便悄然尾隨。但見那車慢慢駛入了位於城北公園旁的雲雁小區。下車後,鄧蓉蓉小鳥依人般地和那男青年親暱地走進一幢單元樓裡。其後,何雲天瞭解到,那男青年姓商,是個官二代,其父系市府的一位處長。據市歌舞團門衛師傅說,那商姓小夥子已跟鄧蓉蓉交往數月之久。自此,知道實情的何雲天中斷了與鄧蓉蓉的一切聯絡和往來。

想起當年的舊事,於今閱人無數的何雲天,早已是個遇事不驚的淡定之人。翌日下午兩點鐘,何雲天準時來到再回首咖啡館。底樓不見鄧蓉蓉,他就上了二樓,但見靠南窗的方桌邊坐著一位中年女人,形容憔悴。何雲天走上前剛要啟口。那女人便一下子站起身,朝何雲天微微一笑,說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吃驚,讓你見笑了。”

何雲天的確很驚異,但他裝出一點不介意的神情,說:“哪裡哪裡,只是歲月無情,咱們彼此都不年輕了。蓉蓉,怎麼樣,你過得好嗎?”

鄧蓉蓉慘然一笑:“你看我像過得好的樣子嗎?那一年隨團到省城去演出,意外出了車禍撞傷了右腿。痊癒後我就告別了舞臺,離開市歌舞團,調到了區文化館。這兩年身體一直不太好,乾脆就歇了長病假。”

何雲天說:“你今個兒約我來,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鄧蓉蓉從隨身的小坤包裡取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陽光男孩。鄧蓉蓉把照片放在何雲天的面前。

“這是你兒子嗎?”何雲天問道。

“也是你的兒子。”鄧蓉蓉不動聲色地看著何雲天,說,“他叫鄧浩。”

何雲天說:“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我哪來的兒子。”

“雲天,這事能開玩笑嗎?”鄧蓉蓉平靜地看著他,“當年那檔子事我有過失,不該一腳踩兩隻船。可當時你也有責任,你忙於事務,一直不主動跟我聯絡。所以小商便乘虛而入,那陣子他幾乎天天來團裡纏著我,送這送那獻殷勤,我實在沒有勇氣拒絕他。”

“你憑什麼說鄧浩是我的兒子呢?”

鄧蓉蓉說:“那兩年我真心交往而有親密之舉的也只有你和小商。說實話,在男人那方面,小商不行。”

“既是這樣,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找我?”

鄧蓉蓉沉吟片刻,說:“一言難盡。本來我是不想找你的。在跟小商分手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出於無奈,我結識一小學教師,兩個月後我就與那教師匆匆結了婚。次年當我在醫院裡生下鄧浩的當兒,卻傳來了噩耗。我那丈夫和校長一起外出參觀,在滬寧高速崑山路段遭遇車禍喪生。此後,我獨自帶著兒子艱難度日。誰知三年前,我查出患了紅斑狼瘡病,經過治療雖有好轉,但我自感身體每況愈下。我怕自己哪天突然死去,兒子就沒有了依靠。思前想後,我決定找你告知真情。”

“哦,原來是這樣,不過……”何雲天似乎面有難色。

鄧蓉蓉說:“我見你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挑個合適的時間,讓你認下自己的親生骨肉,以後多關心關心他。鄧浩現正在讀高三,轉眼間就要參加高考。孩子成績一向不錯,考取大學是沒問題的。”

何雲天說:“只要鄧浩確是我的兒子,我一定會悉心培養他的。但我需要真憑實據。”

鄧蓉蓉說:“說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那好,咱們近日抽時間,你倆做個親子鑑定吧。”鄧蓉蓉讓何雲天開車一起回家,從鄧浩的臥室床上提取了幾根毛髮,放在一個信封裡,給何雲天帶走。

一星期後,何雲天親自去市第二人民醫院化驗科取了鑑定報告。報告顯示何雲天與鄧浩的親子關係機率值達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何雲天找到主任王敏,王敏看著報告單,笑著說:“雲天,鄧浩是你的親生骨肉。”

走出醫院,坐進車裡,何雲天兀自定神兒,一直盯著鑑定報告反覆看了十來分鐘。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令他恍似置身於夢境之中。世上有些事真是不可思議,一門心思要找的兒子卻是假的,而這半路上出現的小子竟然是真兒子。何雲天一時唏噓不已。

一個週末的夜晚,鄧蓉蓉特意精心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宴。何雲天如約前來。在母親鄧蓉蓉的詳細講述和解釋中,一臉驚詫和羞澀的鄧浩略為遲疑了幾分鐘,便認了十八年來從未謀面的親生父親。何雲天看著面前這個陽光、青春而且已高過自己半頭的兒子,不由激動得淚光盈盈。他無限憐愛地說:“孩子,是爸對不起你們母子倆。從今以後我會加倍地關心你。”他從小皮包裡取出一個紅包,“浩浩,聽你母親說,你現在上學還騎著一輛舊腳踏車,這裡有五千塊錢,你可用三千塊去買一輛電動車,餘下的作零花錢吧。”

鄧浩接下紅包,欣喜地點點頭說:“謝謝爸爸。”

一晃半月過去了。這天上午,何雲天坐著凌武開的車去城北新區辦完事返回,車剛到鳳凰路,何雲天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一接通,是妻子韋玉華驚惶焦灼的聲音:“雲天哪,不得了,小娜出事了!”

“玉華,你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剛才,北京舞院小娜班裡輔導員秦老師突然打電話來,說昨天下午上形體課時,小娜當場暈倒在地。後來去醫院檢查下來,說小娜得了……”

“得了啥,你說呀!”

“急性白血病。我可憐的女兒呀,雲天,怎麼辦呀?”

“這病小娜自己現在知道嗎?”

“秦老師說,她本人還不知情,醫生只說是患了急性心肌炎。”

半小時後,何雲天匆匆趕回家中。玉華坐在沙發上已哭成淚人兒。何雲天立即跟北京秦老師通了電話。秦老師告訴何雲天,何娜現暫在醫院門診部觀察室接受全面檢查,待最終確診後就住院。目前她情緒還穩定。何雲天說,我和我夫人下午就飛達北京。而後,何雲天和玉華商議決定,讓凌武和保姆小娟一同前往。經過三個多小時的飛行,午後四點多鐘,他們一干人風塵僕僕地走進了那家醫院。

秦老師引領他們來到門診部觀察室。何雲天走在前面,手裡捧著一束素雅清純的百合花。躺在病床上輸液的何娜,一見爸爸媽媽突然到來,又驚又喜,欲掙扎著坐起身。何雲天忙上前制止:“莫動。”何娜說:“爸,媽,我就是患了普通的心肌炎,你們沒必要大老遠地趕來呀,還讓凌武哥和小娟都來了。這麼興師動眾的幹嗎。”玉華上前伸手擼了擼何娜額頭的頭髮,說:“丫頭,你住院我們不趕過來能放心嗎,再說北京我們也多年沒來了。”何娜伸出右手,接過那束百合花用鼻子聞聞,輕聲笑了。

稍時,由秦老師陪著,何雲天夫婦跟主治醫生見了面。主治醫生姓錢,四十多歲,談吐儒雅睿智。錢醫生把那化驗報告遞給何雲天,解說了何娜的病情。錢醫生說:“要治癒何娜的病,目前只有一條途徑,就是做骨髓移植。何先生,您和您夫人各是什麼血型?”

何雲天有些意外,愣了愣說:“哦,我是A型,我夫人是B型。”錢醫生聞之,輕輕地“噢”了一聲,說:“那何娜是AB型,這樣看來,治療真有些棘手。”

秦老師說:“錢醫生,您是專家,我們都不太懂,這骨髓移植是什麼意思?”

錢醫生說:“要做骨髓移植,就要尋取供體。最適宜患者的供體,便是父母和同胞親兄妹。一般來說,子女從父母身上各獲得一半的基因,所以配型只有半相合,而同胞兄妹全相合的機率就大。要進行骨髓移植,首先要做血型匹配,也就是取用同一血型。何娜是AB型,與你倆的血型都不匹配。那麼順便問一下,何先生,何娜有兄弟姐妹嗎?”

玉華說:“我們就何娜一根獨苗。”

“不,小娜還有個哥哥。”何雲天忽然冒出一句。

“啊,小娜有哥哥,我怎麼不知道?”玉華大吃一驚。

何雲天說:“玉華,咱們在商量對小娜的治療問題。我以後向你解釋。”

錢醫生說:“是不是同胞兄長?”

何雲天說:“反正都是我的孩子,同父異母。”

錢醫生說:“同胞兄妹之間配型如若成功最好,不成功就到中華骨髓庫去找,總會有辦法的。”

離開醫生辦公室,玉華沉著臉對何雲天說:“咱們到那邊小花園去一下。”

何雲天皺著眉頭說:“那事咱們回到龍州去說好不好?”

“不,我現在就想知道,你那私生子是怎麼回事?”玉華不依不饒。無奈,何雲天只得跟著玉華一起來到門診大樓旁邊的小花園中。何雲天說:“這事我也是半月前剛知曉的,本來這幾天想告訴你的。可公司的事一多,就沒顧得上。”

“別找託詞了,快說吧,那野種究竟是怎麼回事?”

何雲天說:“玉華,請你注意自己的措詞。什麼野種,他是我何雲天的兒子,也是何家的子孫,我已經認下了他。”何雲天即把跟鄧蓉蓉由相識到相戀及近日重逢的情況說了一遍。

何雲天說:“我要說明一下。首先,當年我和鄧蓉蓉的交往是在與你相識之前,所以此事我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其次,咱們眼下最要緊的是想方設法把小娜的病治好,其他事都是小事。本來咱倆的血型跟小娜都不匹配,現在鄧浩出現了,說不定他就是小娜的希望。”

“但願吧。”玉華說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何雲天打電話把凌武喚到小花園的風雨亭內,告知他這一切。凌武問:“何總,那李壯壯不是你親生的,怎麼能做小娜的供體呀?”

“小娜的哥哥另有其人。”何雲天說。

在凌武詫異和疑惑的目光中,何雲天將近日認子的事說了一下。凌武聽了,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讓我回龍州,把鄧浩帶到北京來與小娜做骨髓配型。”

“是的,我剛才已跟鄧浩通電話說了情況,他基本上同意了。我叮囑他暫不要把此事告知他母親,免得節外生枝,他也答應了。我想等配型成功了,我親自跟他母親說。你現在趕回去,明天中午前可帶他過來。還有,你去鄧浩學校,就說你是他的叔叔,給他請假。” 何雲天說著從內袋裡摸出一張自己的名片,上面有鄧浩的手機號碼和學校班次。

這日下午,醫院檢測中心的醫師對鄧浩先做了體檢,而後才進行嚴格的配型取樣。鄧浩是第一次來北京,對什麼東西都感到新鮮。休息了半天,其後的一天多時間,何雲天和凌武陪著鄧浩一起遊覽了故宮長城。何雲天還去王府井百貨商場為鄧浩選買了名牌衣物。

第三天上午,何雲天和鄧浩回了龍州,凌武留在北京等候配型結果。而玉華和小娟仍在醫院裡照料何娜。

數天後的一箇中午,何雲天接到了凌武的電話,聽得出凌武的聲音很沮喪。凌武說,何總,鄧浩和何娜雖然血型相同,都是AB型,但屬於異基因,兩人涉及配型中的四個點位均不吻合,也就是說,兩人毫無血緣關係。何雲天聽著,竟僵在那兒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凌武說,包括錢醫生在內的三位專家都簽了名的。錢醫生對我說,檢測比對,兩人肯定不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凌武說:“何總,我感覺,咱們在壯壯的事情上,可能被人耍了。”

“你是說,有人在我和壯壯的親子鑑定過程中做了手腳?”

凌武說:“我不敢肯定。不過何總,你覺沒覺得自咱們開始實施尋子計劃以來,發生的一些事很蹊蹺嗎?”

“嗯,壯壯無端遭劫,那枚青玉麒麟被搶,親子鑑定完全對不上號。後來突然冒出個鄧浩,骨髓配型竟與小娜毫無血緣關係,真是匪夷所思……”

凌武說:“何總,你說,北京這家醫院的檢測會不會出錯?”

“怎麼可能呢,人家是權威醫院。”

“既是這樣,只有一種可能了。”

“難道鄧浩的母親鄧蓉蓉在說謊,杜撰事實?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現在咱們可沒時間去追查這件事。”

凌武說:“何總,宋德明有電話來了,他可能有事。我等會兒打給你吧。”

十分鐘後,凌武的電話打過來了。凌武告訴何雲天,剛才宋德明來電話說,半小時前李大貴打電話給他,說壯壯昨晚失蹤了,到現在也不見人影,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大貴去附近派出所報了警,也沒有任何訊息。宋德明問凌武,要不要去幫他找找壯壯。凌武說,當然要幫。何雲天說,你下午就回來吧,到時你們倆一起去幫他找找吧。配型結果夫人知道嗎?凌武說,剛才,我已經告訴她了。

是日夜晚七點多鐘,當凌武和宋德明趕到李大貴春暉小區那租屋時,則見大貴正和兩位警察說著話兒。春暉小區歸屬寧樓區公安分局管轄,分局孔明宇局長曾是何雲天在新市街小學讀書時的同學,凌武來此前何雲天已給孔明宇打了電話,告知李壯壯的事。

大貴對彼此作了介紹。那中年警察是春暉地段派出所所長孟海波,旁邊作筆錄的是所裡的青年警員小趙。孟海波說:“我們分局孔局長指示,要我們一定想方設法找到李壯壯,弄清其失蹤的真相。現在有兩位全力配合,是最好不過了。”

凌武說:“好的,大家一起努力。大貴叔,昨晚壯壯究竟是怎麼失蹤的?”

孟海波看了大貴一眼:“沒關係,你重新述說一遍吧。”

大貴點點頭說:“行。昨夜的事其實很簡單。壯壯鬧了幾天說要吃紅燒肉,昨天下班後我就去菜市場買了肉,回到租屋時發覺料酒用完了,於是就打發壯壯去門口小超市買。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他回來,其後我便打電話,但他手機竟關機。我急了,就出門到那小超市去問,那老闆娘說,一刻鐘前壯壯就買了料酒走了。後來我叫上幾個同鄉一起幫著在附近尋找,可折騰了老半天毫無結果。於是我就報了警。”

“一個大小夥子,會去哪兒呢,難道被人綁架了?”孟海波皺著眉頭說。

小趙說:“孟所,李壯壯是個四川鄉下男孩,如是綁架,到底為了什麼呀?”

凌武說:“我想,這會不會與我們的尋子計劃有關呀?”

“什麼尋子計劃?”孟海波疑惑地問道。

凌武看了宋德明一眼,苦苦一笑,便把事情簡要地說了一下。

孟海波聽罷詫異地問道:“這麼說壯壯此前遭劫了?那你們報警了嗎?”大貴說:“到你們派出所報了,那天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姓關的警官。他當時把我們說的情況記下了,我們還留了手機號碼,可至今沒有迴音。”

孟海波問:“被搶了什麼東西?”

大貴說:“三百塊錢、一部手機和一塊玉麒麟,可能是小混混們乾的。”

“這種事起始突然,調查起來有些棘手。” 孟海波看著大貴說,“這樣吧,大貴,此事先擱一擱。現在咱們最要緊的事,是儘快找到你外甥。我順便問一下,近來你們舅甥倆有沒有跟誰有過什麼衝突,結過什麼怨?”

大貴說:“沒有,我們白天在工地上幹活,下班後回到租屋,晚飯後就看看電視。星期天壯壯難得去隔壁網咖上上網什麼的。”

隨後,孟海波提議五人分成二組,找附近居民瞭解一下,昨晚是否有人目擊到什麼異常情況,眾人都贊同。孟海波和凌武一組,小趙、宋德明和大貴為另一組。

一小時後,走訪有了結果。小趙那組在進士巷巷口的一家果品店張老闆那兒瞭解到一個情況。昨晚六點多鐘,張老闆正好送一個朋友出門。返回時,不經意間瞥見不遠處的春暉小區後門旁邊停著一輛白色的轎車。有兩個警察擋住一個青年男子,好像說,那男青年與警方最近偵查的一樁什麼案子有關係,那男青年極力否認,可後來還是上了車被警察帶走了。那車子是往西開的。小趙問張老闆,那警察的體貌有什麼特徵。張老闆說,兩人都是二十來歲的樣子,一個個子稍高些,有一米八左右,一個矮些。兩人都戴著墨鏡,加之有一定距離,所以臉部沒看清。說的話是本地口音夾帶著普通話。

孟海波將此情況跟孔局長作了彙報。孔局長說,我讓辦公室的人跟各派出所聯絡一下,看看咱們分局下面有哪兒傳喚過李壯壯。過了十來分鐘,孔局長的電話打過來了。他說,查了,咱們分局轄區內沒有此事,是不是其他分局現在還不確定。但我個人認為那兩個所謂的警察是冒牌貨,剛才我又接到了我的老同學何雲天的電話。他講了最近派他的司機幫助尋找親子的事情,其中的主角就是李壯壯。這樣看來,李壯壯很有可能是遭人綁架了。

結束通話電話,孟海波即把孔局長的話跟大家說了說。大貴瞬時臉頰刷白,驚異地說:“上次親子鑑定下來,已確證壯壯不是何雲天的兒子了,怎麼還有人要來害他呀!壯壯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辦啊?我答應過香草照顧好孩子,現在這可怎麼辦呢……”

凌武勸慰道:“大貴叔,你可千萬要冷靜,咱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抓緊時間去尋找壯壯。”

孟海波說:“小凌說得對,來,咱們商量一下。”

宋德明說:“張老闆說那輛白色小車是奔西面去的,那咱們就順西路而去,幾個大路口都有監控攝像,咱們看看他們究竟去了哪兒。”

大家一聽都說好。隨後,五人兩輛車朝西邊駛去。

他們一路尋蹤到了西郊西林收費站,調看了昨晚六七點鐘的監控錄影。鏡頭顯示,七點十八分錄像中出現了一輛白色捷達車,車號尾數是2949,開車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穿著警服,後座上坐著的也是一個男青年。可車上並沒有李壯壯的人影。是不是這輛車呢?如果是,那李壯壯為什麼不在車上呢。大家議論紛紛,凌武認為極有可能,壯壯被那兩個假警察用麻醉劑促其迷昏後,放在了後備廂裡。可這車往郊外開,去哪兒了呢?

孟海波說:“從這兒往西南走五六里地,是山高林密的芳草山,難道他們把迷昏的壯壯給……”

宋德明把孟海波拉到一旁,耳語道:“孟所長,對了,芳草山那裡有個龍生崖,那兩個傢伙十有八九是將壯壯害了,拋屍於龍生崖崖谷了。”

大家合議一番,決定連夜去芳草山。

已是晚上十點鐘,寂靜的芳草山瀰漫在一片輕紗似的夜霧之中。一條土路蜿蜒迂曲,從一個叫野浣峪的村子旁邊的林子中間穿過,一直延伸到龍生崖畔。孟海波和凌武兩人下車,又沿著土路走了一圈。在手電光柱的照射下,路面上一道新鮮的轎車車胎印清晰可見。孟海波說:“小凌,你瞧,這車胎印多新鮮。”凌武說:“看來,壯壯真的凶多吉少了。”

眾人走至崖邊,但見百丈深的龍生崖夜影綽綽,霧氣沖天。崖谷深處是一片黑壓壓的叢林。

孟海波說:“不管怎樣,咱們得到崖谷裡去走一遭。”

話音剛落,大貴的手機就急促地叫了起來。凌武說:“大貴叔,快看看是誰的電話?”

大貴說:“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孟海波說:“陌生號碼也接,接吧。”

接通後,手機裡傳來一個男青年的聲音。聽得出,是當地人講的普通話。

“是李大貴師傅吧。”

“你是哪位?”

“你等等,你外甥李壯壯想跟你說句話。”

大貴聞之又驚又喜,直嚷嚷:“啊,壯壯還活著!”凌武聽了激動地抱住身旁的宋德明說:“啊呀,嚇死我了,哥們兒,太好了!”

壯壯在電話裡叫了一聲“舅舅”就泣不成聲。他告訴大貴,昨夜出了意外,是竹雞村的兩個好心人阿平和虎子救了受傷的他。他現正在阿平家。

二十多分鐘後,一個瘦瘦的男青年,阿平騎著摩托車過來了。而後一路引領把兩輛小車帶到了竹雞村村中的曬穀場上。阿平的家在村西二層小樓,底樓前有一個小院。此刻壯壯和虎子正站在院門口,向門外的村路上頻頻張望。大貴一下車就大步流星地奔過去,把壯壯緊緊地抱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去檢視壯壯的傷情。

阿平說:“大叔,你放心吧,我已請村醫看過了。村醫說壯壯命真大,從百丈高的龍生崖面上掉下來,居然只是受了點皮外傷,真是奇蹟。”

說話間孟海波和凌武四人逐次走了過來。壯壯一見穿警服的孟海波、小趙,就急忙回身往屋裡鑽。大貴說:“壯壯,你怎麼啦?”

“舅舅,我不想看見警察。”

大貴一聽,樂了,說:“傻小子,昨夜對你下手的是兩個惡人冒充的假警察,今天他們是真的警察,咱們春暉派出所的孟所長和趙警官,是與我們一起來尋找你的。”

凌武說:“是呀,壯壯,你已是成年人了,應該有自己的辨別能力。可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說你連我和德明哥也不認識嗎?”

孟海波說:“咱們到院子裡坐下來,先聽壯壯說說,昨夜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眾人來到院中,阿平和虎子搬來幾張凳子,待大家坐定,壯壯便講述了昨晚那令人惶恐不已的一幕。當時,壯壯在附近的小超市買了兩袋料酒就興沖沖地往回走,剛至離進士巷巷口不遠的空地上,迎面過來兩個警察擋住了他。其中一個高個子問壯壯:“請問,你是李壯壯嗎?”

壯壯毫無戒心地點點頭說:“我是,你們有什麼事嗎?”

高個子說:“有人舉報,說你與神威公司最近發生的一起盜竊案有關聯。請你跟我們到公安局走一趟接受訊問。”

“誰舉報?我就在神威公司工作,怎麼沒聽說過最近有什麼盜竊案?再說我這手裡還有買的東西,你們得讓我送回去吧。”

“不行,少廢話。上車吧,我們只是例行公事核實情況而已,如若證實有人舉報不實,你可立馬走人。”

就這樣在哄騙和施壓中,壯壯稀裡糊塗地上了假警察的車,就連想看一下他們警官證的要求都沒提出來。上車不久那高個子就把壯壯的手機沒收,並關了機。高個子說:“這是規定,到訊問結束後,我們就還給你。”

車子一路往西疾駛。至西陽街的一個包子店門前。那高個子對開車的矮個子說:“你把車停到那邊空地上,我去買二十個包子。”

肉包子買來後,高個子遞給壯壯六個,說:“吃吧,想你肚子也餓了。”壯壯接過包子便大口吃起來。少時高個子又送過來一瓶礦泉水。壯壯沒多想,拿到手就咕嚕咕嚕喝了半瓶。可是僅十幾分鍾壯壯便覺得渾身乏力,眼皮直耷拉,頭部昏昏沉沉的。恍惚中只聽得開車的矮個子對同伴說:“東平哥,咱們就要大功告成啦。”壯壯迷迷糊糊,問道:“你們是警察?你們是不是在礦泉水裡下了……”

“是又怎麼樣?速眠巴比妥。”高個子壞笑著說。

片刻後壯壯就昏睡了過去,而後的情況壯壯不得而知。孟海波和凌武推斷,二歹徒後來將毫無知覺的壯壯裝進了一個大編織袋,放入汽車後備廂通過了西林收費站。所以孟海波他們調看監控錄影時,不見那白色捷達車裡有壯壯的人影。二歹徒開車到達人跡罕至的芳草山龍生崖後,趁著迷離的夜色,就把裝著壯壯的大編織袋合力拋下了百丈深的崖谷。他們滿以為壯壯必死無疑,殊不知墜下時被一棵大山櫸樹的枝丫掛住。後來枝丫折斷,他才摔落於崖底。

午夜時分,打山雞的阿平和虎子出現在崖谷,依著手電光柱瞥見那一個大編織袋,開啟來,發現壯壯仍處於沉沉昏睡之中。虎子笑著說:“我們沒有想到裡面是人,以為裝的是什麼寶物,可當阿平動手解開那袋口時,我倆都嚇壞了。”

阿平說:“當時,是打山雞還是救人,我們還爭論一番。我看人還活著,如不及時救走就有被野獸咬死的危險,那兒常有野豬和狼出沒,於是我們兩人就輪流著把壯壯給揹回來了。”

大貴走過去朝阿平和虎子鞠躬:“感謝兩位小哥恩人。”阿平和虎子羞紅了臉,忙上前扶起大貴,大貴摸出內袋一把錢,“這是一千塊,不多,是我和壯壯的一點心意。先收下吧。”

阿平推開,說:“大叔,我們救壯壯不是為錢,在那種情況下,誰都會伸出援手的。你要真過意不去,我們可與壯壯交個朋友,今後常來常往嘛。”

凌武拍手叫好,說:“阿平,你說的太好了。孟所長,他們倆是不是見義勇為?”

孟海波說:“當然是,等這案子偵查審理結束後,咱們幫著一起申報。”

凌武忽然問道:“壯壯你剛才說,你迷糊中好像聽到那矮個子喊高個子東平哥是嗎?”壯壯點點頭。

孟海波說:“壯壯,那矮個子還可能是個結巴,對吧。”

壯壯說:“也許吧,反正從進士巷口開車出來,他一直都沒說話,就是後來冒出來一句。”

宋德明說:“凌武,你難道認識這個東平哥嗎?”

凌武沉吟片刻,說:“這東平的名字好像很耳熟,我在哪兒聽見過的。嗨,我一時想不起來了,讓我再想想。哦,德明,你那月桂小區的房子……什麼時候買的?”

宋德明笑了,說:“我的房子怎麼了,不是你幫我去搞的優惠價呀,五月份的事。怎麼,與那東平哥有關嗎?”

凌武說:“好,我想起來了。就是那次我幫你去買房子,依照何總的吩咐去找銷售部王部長的,經過那走道時,我聽見一個女人在樓梯口大聲叫著‘東平東平的名字。”

孟海波說:“這麼說,你沒見過那人。”

凌武說:“沒有。當時我急著替德明兄買房子,就匆匆下樓了。不過我敢肯定,那東平十有八九在我們錦繡公司銷售部裡,去查一下就清楚了。”

經何雲天證實,錦繡公司銷售部是有一個叫東平的人,徐東平。

經過周密部署,一張大網很快就鋪開了。次日,華燈初上,坐落於龍州市中心的“紅月亮娛樂城”霓虹閃爍,樂曲聲不絕於耳。門前的停車場上各種牌號的高檔轎車挨次停泊著。此刻凌武和宋德明帶著壯壯坐在緊靠通道旁的一輛轎車裡,密切地注意著陸續進入的車輛。凌武透過公司內的一個熟人得知,今夜徐東平將帶著女友到紅月亮娛樂城唱歌跳舞。

七點鐘剛過,身著一件高檔米黃色茄克衫的徐東平親暱地拉著女友的手笑意盈盈地來了。壯壯透過車玻璃窗,一眼就看見徐東平,他低聲地說:“是他,雖然他昨晚戴著一副墨鏡,但我肯定那高個子就是此人。”

凌武立即給孟海波發了一條簡訊。僅十分鐘左右,門廳兩旁便集結了二十多位刑警和特警,這是孔局長從分局緊急抽調來的。

孟海波走上前,擋住徐東平的去路:“是徐東平吧?”

“我是。有什麼事嗎?”

“我是寧樓區春暉派出所所長孟海波。經查,你涉嫌一起冒充警察綁架殺人的案子,你被刑拘了。”孟海波說著亮出一張拘役證。隨即小趙和另一位青年警官小關給他戴上手銬。

他的女友登時面色鐵青,問徐東平:“這是真的嗎?”

“我、我……慧娟,你自己多保重吧……”徐東平說。

兩小時後,警方在城東米市街抓獲了正在朋友家打牌的矮個子假警察,也就是那個說話有些結巴的劉大軍。第二天,孟海波和小趙帶著一干特警走進錦繡公司銷售部,逮捕了組織、製造這起假冒警察綁架殺人案件的幕後真兇韋玉書。

韋玉書是韋玉華的親弟弟,何雲天的小舅子。

當何雲天知曉這一案件的最後真相時,竟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而細細回想一下,近幾年發生在韋玉書身上的一些事情,便嘆息不已了。

韋玉書相貌俊朗,一表人才,原是市話劇團的演員。後來市話劇團撤編,人員分流。韋玉書被分到一個與藝術絲毫不搭界的區級燈具廠。他憤然辭職,其後籌藉資金在城中步行街附近開辦了一家歌舞廳。誰知開業不到兩個月時間,一天子夜時分,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突起,將歌舞廳內的所有設施燒個精光,所幸沒有人員傷亡。警方介入調查情況,前後折騰了一個月時間竟毫無結果。實際上,韋玉書心知肚明。在事發的半年前,一個偶然的時機,韋玉書在一家夜總會包廂裡迷姦了一個姚姓姑娘。事情發生後小姚痛不欲生,聲言非報警不可。韋玉書跪地連聲求饒,最後以五千元錢暫卻平息此事。

很顯然,歌舞廳被焚燬是人為的縱火,但苦於現場找不到相關的證據,最後事情只能不了了之。韋玉書痛定思痛,只能自認倒黴。想想籌借來的數十萬元連同自己多少日的心血,一下子化為烏有了,他氣恨交加,大病一場。

玉華有事剛從外地回到龍州,聞訊極為震驚,急急趕到醫院探望,只見病床上的弟弟形容憔悴,滿面淚痕,與以前判若兩人。玉華內心不由泛起一陣痠痛。韋玉書說:“姐,那五十萬元,我……”

玉華忙搖搖手,說:“別提了,就算是做姐的為你交的學費吧,你今後汲取教訓就是了。”韋玉書籌借的七十多萬元錢,其中的五十萬是玉華的。現在聽了姐姐的話,他的情緒平和了許多。

玉華問道:“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韋玉書緘默了一會兒,慘然一笑道:“如果去你們公司打工,不知姐夫會不會同意。”

玉華無言以對。在此前韋玉書拒去燈具廠,辭職後就向玉華提出想到錦繡公司謀職的要求,可何雲天未應允。看姐面有難色,韋玉書輕輕嘆了一口氣,說:“就算我沒說吧,姐,也別為難你了。過幾天我出院了,自己去找找工作,如真沒有合適的,我就不想活了,往運河裡一跳一了百了吧。”

“放屁。受這點挫折就不想活了。四十幾歲一個大活人,說這種話,你不感到羞恥嗎?”

“姐,對你,我不是羞恥是羞愧,借你的五十萬元,說沒了就沒了,我對不起你。我是想到你們公司做點事,等手裡有了積餘,把錢歸還你。”

“那錢就算了。問題是,玉書,你一個搞藝術的人,到錦繡公司去能做什麼呢。”

“都到這般田地,還談什麼藝術?”韋玉書苦苦一笑,“姐,我能說會道,善於跟人打交道,如果姐夫同意,就給我在公司銷售部安排一個差使吧。”

回家後,玉華就把弟弟近日的遭遇及想要安排他到公司謀職之事重新提了出來,誰知何雲天還是一口拒絕。但此次玉華毫不妥協了。她說:“何雲天,你別搞錯了,我好歹也是個副總經理,公司有我的股份,我連安排一個員工的權力都沒有嗎?”

何雲天說:“你安排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能讓韋玉書進公司。”

“為什麼?”

“他人品有問題。”

“什麼問題,他是殺人犯還是恐怖分子?”玉華反問道,眼裡立時盈滿了淚水,“你太過分了。玉書再不好也是我的親弟弟,這次他遭這麼大的厄運,我做姐姐的不幫他誰幫他?我想好了,讓他進公司來,我能近距離地監督他。安排他到銷售部任個副部長,充分發揮他的交際特長。這事成了,咱們還是夫妻,否則咱們分道揚鑣吧……”

“玉華,你這是何苦呢,為了一件小事就斷了咱倆的情分,值得嗎?”

“值得,你以為它是小事,我視它為大事,玉書的工作不妥善解決,我永無寧日,也對不起我的老母親。”

何雲天思忖片刻,說:“好吧,這次就依了你。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在頭裡,如若玉書往後在公司裡做了什麼犯規的事,我可不會看情面而心慈手軟的。”

玉華說:“行,當然應該以公司利益為原則。不過我諒他在我眼皮底下也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但願如此。”

十天後,痊癒的韋玉書進了錦繡公司,任銷售部副部長。半年不到,韋玉書就以自己能說會道、善於交際的特長和英俊的外表,贏得了一大批前來購房的女士們的青睞,其人氣度和美譽度不斷升溫,遠遠超過了做事認真、不苟言笑的銷售部部長老王。加之,韋玉書和何雲天、韋玉華的特殊關係,部門裡的一些員工見風使舵,刻意奉承、巴結韋玉書。漸漸的老王在部門裡的處境就有些尷尬,思前想後,老王終於找到何雲天提出請調要求,說除了銷售部,公司其他什麼部門都行。何雲天問他是不是韋玉書在部門裡搞宗派,背後使壞?老王說,沒有沒有。玉書年富力壯,很能幹。何雲天說,我找人瞭解一下,如若情況屬實。我答應你的調動要求。

一星期後,老王被調到了後勤部任職。玉華聞知,很為弟弟的工作表現高興。玉華對何雲天說:“既然老王調走了,就提玉書為正職吧。”

何雲天說:“再等些時候好吧?”

玉華說:“你還是不信任他?”

何雲天說:“要我相信他還需時日。我找人瞭解過了,他在部門裡用了一些不正當的手段,把老王變相趕走的。”

“什麼不正當的手段?”

“拉拉扯扯,請人吃飯、跳舞、打牌,還利用與我們的關係……”

玉華笑道:“請人吃飯跳舞也算是不正當手段,太搞笑了吧,你不也經常請人吃飯?而你我是他的姐姐姐夫,這居然也成了玉書的過錯?論功行賞,舉賢不避親,這都是常理,可怎麼到了你這兒就變味了呢。說到底你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他。”

翌日午後,韋玉書從外面辦事回公司,在電梯裡遇上玉華,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跟姐夫鬧彆扭了?”

玉華白了他一眼,說:“還不是為你的事。”

韋玉書說:“為我什麼事呀?”於是兩人來到辦公室,玉華便將昨晚夫妻倆的爭執之事說了。玉書聽罷心底不由升騰起一股怒火,但表面上卻像無事一般,他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嘻嘻”一笑,說:“姐,既然姐夫不同意,何必強求呢。正職副職,我無所謂。”

這日上午,韋玉書剛進辦公室,跟他關係最密切的青年員工徐東平站在門口叫了一聲“部長”。其實私下徐東平喚韋玉書為玉書哥。

韋玉書抬頭問道:“東平,有事嗎?”見走廊裡無人,東平便快步走進辦公室,順手關上門,神秘兮兮地向韋玉書說了近日裡何雲天尋子的事。韋玉書聽之訝異萬分,忙問:“何雲天這麼私密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徐東平眨巴著眼睛:“是我姐姐翠平向我透露的,我姐在何總母親身邊做全天候保姆。”這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韋玉書擺擺手,說:“咱們到樓頂的平臺上去。”

到了樓頂平臺,徐東平說:“玉書哥,我在想,如讓那小孽種被何總認下,進入公司,可能對你不利。”

韋玉書說:“那還用說,現在何雲天對我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這次老王頭調走了,我姐建議讓我升正職,可何雲天說啥也不願提升我,你說氣人不氣人?”

徐東平說:“正部長位置空缺卻不提你,這對你太不公正了。”

韋玉書說:“東平,這次你得幫我一把。”

徐東平拍拍胸,爽氣地說:“咱們兄弟一場,只要你說話,要我怎麼做都行。”

韋玉書說:“我在琢磨,這種私密的事,何雲天一般只會交給他那司機兼保鏢的凌武去做。”

徐東平說:“那小子我知道,聽說是特警出身,對何雲天忠心得很。”

韋玉書點點頭:“是,他們關係非同一般。我看凌武八成已經啟程赴川了。等他返回龍州,到時候咱們再鎖定目標行動。東平,我先交給你一個任務。”

“你說。”

“注意凌武返回後的動向。”

韋玉書自認為精明。他想到何雲天要認親兒子,首先要做親子鑑定。而市第二人民醫院化驗科的主任王敏與何雲天夫婦是多年的好友。何雲天要做親子鑑定檢測,十有八九會去市二院。事有湊巧,這天,韋玉書和徐東平一起到市二院看望一位因遭車禍受傷的同事老盛。離開病區,在三樓樓梯口一個熟悉的人影霍然映入韋玉書的眼簾。

那是個舉止秀雅、頭髮有些花白的中年女人,她就是鄧蓉蓉。韋玉書讓徐東平先回去,說自己還得去四病區看望一位朋友。徐東平走後,韋玉書即調轉身大步流星地去追鄧蓉蓉。

“蓉蓉,等等。”韋玉書在她身後追著喊道。

鄧蓉蓉站住了,滿眼含著怨恨:“我認識你嗎,先生?”

“蓉蓉,你別這樣,過去的事是我做的不地道,我現在向你道歉。”

鄧蓉蓉冷笑著說:“當年,我耳聞韋大公子攀上高枝了,一位副市長的千金,結果怎麼樣呀?”

“別嘲笑我了,我其實被耍弄了一番。蓉蓉,咱們難得見面,別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嗎?”

“行呀。我也該走了,再見。”

“你急著走幹嗎,咱們做個普通朋友總可以吧。今天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呀?”

“我記得你好像有個妹妹,在這醫院裡工作。”

“是芊芊,現在化驗科當副主任。怎麼了?”

“沒別的意思,過幾天我想請她幫個小忙。你現在住在哪兒?”

“老地方,梭羅巷28號。”

次日夜晚,韋玉書拎著一大包水果和營養品,進了鄧蓉蓉的家門。

坐下不久,韋玉書便問:“蓉蓉,你丈夫在家嗎?”

“他去世十七八年了。”

“啊,這些年你一直單身?”

鄧蓉蓉淡淡一笑,手指指右牆中央懸掛的一個鏡框,裡面有一張合影。她說:“看見了吧,我身邊不還有兒子鄧浩嗎?”韋玉書抬頭看時不由愣住了,照片上鄧蓉蓉坐在一張椅子上,鄧浩站在旁邊。這是一個相貌英俊的陽光男孩。他直勾勾地看著鄧蓉蓉:“蓉蓉,你說實話,這孩子是不是我的骨肉?”

“你說笑了,韋玉書,他怎麼可能是你的孩子?告訴你吧,他是我丈夫申陽留下的遺腹子。”

韋玉書走過去,輕輕地摟住她吻一下,說:“蓉蓉,咱們重新開始吧,我現在也是單身。”

鄧蓉蓉推開他,冷冷地說:“你把我鄧蓉蓉當作什麼人了?想甩就甩,想來就來。你走吧,帶上你的東西。你當年的那一套,我早領教過了。”

“那時我年輕張狂,遊戲人生,現在想起來我很後悔。蓉蓉,相信我,此次我是真心的。告訴我,鄧浩是不是我的兒子?如果是,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們母子。”

“補償,哼,你拿什麼補償?一個窮光蛋。”鄧蓉蓉又冷笑,“你以為自己現在發跡了,充其量不過是個打工仔。那錦繡公司是何雲天的,與你無關。”

“這麼說,你一直在暗中關注著我。啊,天呀,那鄧浩肯定是我的兒子。”韋玉書又躊躇滿志了。

“別得意,是又怎麼樣?憑你現眼這種境地,我是不會讓孩子認你的。”

想到何雲天近日正在實施的尋子計劃,韋玉書突發奇想。他說:“蓉蓉,現在我有個好主意,不知你願不願意配合我。”

鄧蓉蓉不假思索地說:“只要對我們母子倆有利的事,我都願意。你說,什麼事?”

“我想透過你,請你妹妹芊芊幫個忙。”

於是,韋玉書即把何雲天的尋子之事說了一下。韋玉書說:“我記得,當年你好像跟何雲天也有過交往是吧?只要醫院做親子鑑定時,那四川妹子所生的小雜種與何雲天的DNA對不上號,我們就有希望。”

“你是說,讓鄧浩冒充何雲天的兒子?再讓芊芊到時偷樑換柱。” 鄧蓉蓉吃驚地睜大了眼說,“你能確定,何雲天做親子鑑定一定會去市二院?”

“何雲天與王敏是多年的朋友,這麼私密的事情,他十成會找王敏做。”

鄧蓉蓉想了想,搖搖頭說:“不妥,這種事太冒險了,一旦露餡可就害慘芊芊了。我估猜她也不會同意那樣乾的。”

“此事你知我知她知,怎麼會露餡?何況我不會讓她白乾的。”韋玉書說著,又摟住鄧蓉蓉親吻。鄧蓉蓉欲推開他,可他卻抱得更緊,她嗔怒道:“我知道你今天來,沒安好心。”

很快,暗中注意凌武動向的徐東平傳來訊息。凌武和龍州公正社會調查事務所的宋德明近日已從四川返回本市。李香草的兒子壯壯眼下正與其舅舅李大貴在一家建築公司打工,兩人住在城西春暉老小區的出租屋。

在鄧蓉蓉的一再勸說和央求下,鄧芊芊終於答應幫忙。等守了三天,第四天上午,何雲天和李壯壯的DNA取樣,由王敏鄭重其事地送到鄧芊芊手裡。由於受好友的重託,王敏不敢懈怠,把化驗檢測的重任交給了最信任的助手鄧芊芊。此後鄧芊芊就裝模作樣地一番鼓搗,而在眾化驗員下班後,她便用鄧浩的DNA取樣替代了李壯壯的取樣。最後結果當然牛頭不對馬嘴,何雲天與李壯壯沒有絲毫血緣關係。而事實上鄧芊芊暗中檢測的結果證明他倆為親父子。事成後,在鄧蓉蓉家裡,當韋玉書將一張購物卡遞給鄧芊芊時,她正顏拒絕了。她說:“我不是幫你,而是幫我姐姐。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昧著從醫人員的良心幹事。你們不知道,作假時我的手一直在發抖。”

此後,在韋玉書的精心策劃下,鄧蓉蓉以假亂真地演繹了一出何雲天認子的大戲。矇在鼓裡的何雲天一時間沉醉在濃濃的親情之中,欣喜不已。

眼看韋玉書的計劃就要大功告成了。但誰也沒有想到,在這當兒何娜居然患了白血病。為挽救女兒的生命,何雲天於絕望之中突然想到了認親不久的鄧浩。像此前尋子一樣,他也顧不得顏面和暴露隱私了。儘管在離京前,何雲天曾囑咐鄧浩,配型之事暫時不要向母親鄧蓉蓉透露,鄧浩回家後還是忍不住對母親說了北京之行一事。鄧蓉蓉聞之不由大驚失色,如此大事何雲天竟然瞞著自己,而更可怕的是隨之而來的多米諾骨牌效應。鄧浩與何娜的配型結果,必將使得姐妹倆和韋玉書暗中所做的一切徹底曝光,後果不堪設想。

是夜,鄧蓉蓉安頓好兒子後便悄悄出門,乘計程車到了韋玉書家裡。急乎乎把事情一說。韋玉書聽罷不覺驚跳起來。少時他穩定了一下情緒,安撫鄧蓉蓉一番,說:“別急,此事我來想辦法補救,你先回去,聽我的訊息。”

鄧蓉蓉走後,韋玉書立即叫來徐東平商量對策。徐東平說:“玉書哥,這事說複雜挺複雜,可說簡單其實也很簡單。只要處理好李壯壯的問題,就一了百了。”韋玉書心裡一激靈,忙問:“你有什麼主意?”徐東平說:“讓這小子人間蒸發不就得了嗎?”韋玉書聽了忙搖搖頭:“啊,不行不行!”徐東平詭秘地笑笑,說:“要看怎麼處理。我想起一個隱密之地。在那裡做可以天衣無縫。”

“隱密之地在哪兒?”

“西郊芳草山龍生崖,我外婆家就在那附近的皂角村,前些年一到暑寒假,我就去外婆家玩。那龍生崖從崖面到谷底,有數十米深,人掉下去必定喪命,而且崖谷是一片陰暗潮溼的雜樹林,一到晚上常有走獸野物出沒。拋下個死人,鬼都不知道。”

韋玉書說:“真有那種地方?”

徐東平說:“有機會我帶你一起去看看吧。”

韋玉書擺擺手:“那倒不必。”

“玉書哥,這事有我和大軍就可搞定,你就在家等訊息吧。”韋玉書說:“明晚你叫大軍一起來,咱們好好謀劃一下。”大軍系一無業青年,是東平的鐵哥們,經常聚到韋家喝酒打牌,跟韋玉書關係也很熟。

那天晚上,三人邊喝酒邊商量。韋玉書說,那李壯壯可是個大小夥子,怎麼能使他就範呢?大軍結巴著說:“這、你不用擔……擔心,我早與東平哥商議好……好了。現在的人一般都怕……怕警察。”

韋玉書說:“你是說,你們冒充警察?”

東平說:“怎麼,不行嗎?”

韋玉書說:“警服哪來?”

東平說:“我們已經搞定,你就無需操心了。”

臨走時,韋玉書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東平說,這卡里面有六萬元錢,你們先勻著用,事成後我再加碼。

一切準備停當,次日天色向晚時,大軍二人開著一輛盜來的白色捷達車,悄然停在臨近春暉小區附近。可等到九點鐘,也未見李壯壯的人影出現。第二天暮靄初降,兩人剛停好車,眼尖的徐東平就一眼看到,從附近小超市買東西返回的李壯壯。其後徐東平和大軍便上前如此這般地把不諳世事的壯壯哄騙上車,適時略施小計,將被麻醉的壯壯裝進一隻大編織袋,塞進小車後備廂。透過西林收費站後就一路疾駛,到了芳草山東麓的龍生崖。其事發過程正如孟海波和凌武推斷的那樣,當兩人將那裝著昏沉沉的壯壯的大編織袋拋下時,由於崖谷中一個大山櫸樹枝丫的擋掛,使壯壯奇蹟般地生還,只受了輕傷。

這是徐東平、大軍和韋玉書始料未及的。

面對確鑿的證據,韋玉書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供認不諱,而後鄧家姐妹也相繼被拘留。

兩天後,何雲天和凌武帶著壯壯飛達北京。一進入醫院壯壯便被送進化驗室作配型檢測。不久就從醫院傳來訊息,李壯壯和何娜的配型成功,兩人的四個關鍵點位全部吻合。錢醫生拿著化驗檢測報告,分別通知了何雲天和舞院秦老師。玉華聞訊一時激動得熱淚漣漣,將前來探望何娜的壯壯抱入懷裡。玉華動情地說:“好孩子,謝謝你,救了小娜的命。”壯壯說:“阿姨,應該的,咱們是一家人嘛。”旁邊的何雲天嘆息不已。

隔日,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妹被推進手術室進行骨髓移植手術,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兩個月後何娜病癒出院,按醫囑何娜休學半年,回龍州靜心休養。

數月後,所有司法程式結束。韋玉書因組織、策劃綁架和故意傷害罪獲刑十五年;劉大軍和徐東平因假冒警察罪、綁架和故意傷害罪被分別判處十年和八年有期徒刑。

由於何雲天和李壯壯的諒解,鄧家姐妹被免予刑事處罰。鄧芊芊悄然從醫院辭職,離開了龍州。具體去了哪裡,無人知曉。

按照何雲天的安排,大貴和壯壯離開了原來的那家建築公司和春暉小區所住的租屋,舅甥倆搬進了離何雲天家不遠的槿園小區。大貴進了錦繡公司在老王負責的後勤部做倉庫保管員;壯壯插進了龍州大學附中高三複讀班,重新拿起書本,準備參加明年的高考。

一個週日下午,壯壯正在家中看書做題,忽然書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壯壯一看是自己的同鄉小甘打來的。大貴進屋來了,他給壯壯訂了規矩,學習時不能受外界干擾,無關緊要的電話一概不接。大貴拿過手機一看又是小甘的電話,說,接吧,可能有什麼事。小甘在電話裡說,壯壯,你這土豪家的臭小子,才去了幾天就把我們這些同鄉小兄弟給忘了。壯壯說,沒有沒有,我現在學習任務重。有什麼事嗎?小甘說,當然有事,與你有關。昨晚上我和付明一起去附近洗澡,無意間看見一個瘦猴樣的高個青年,脖子上掛著一枚玉麒麟,那顏色大小跟你的那個玉麒麟一樣。壯壯問,有人與他一起嗎?小甘說,有一個,個頭比較矮,二人年紀都是二十四五歲,聽口音也像是外地打工的。壯壯又問,你知道他們住在哪兒嗎?小甘說,洗澡完後我還沒穿好衣服,他們就先走了。壯壯說,那浴室是不是在你們住的青溪新村旁邊?小甘說,是,一家名為“龍泉”的浴室。

舅舅大貴隨即給孟海波和凌武打了電話,一刻鐘不到,孟海波和凌武各自開著車子趕了過來。兩人又聽壯壯說了一遍。眾人立即驅車到了青溪新村大門旁,停好車進入龍泉浴室。老闆是位中年男子,姓俞。孟海波出示了證件,便啟問那兩個外地青年昨晚來浴室洗澡的情況。

一提起那瘦猴樣的年輕人,俞老闆就說:“哦,他們哪,昨晚來過,今年到這兒來洗過好幾次了,兩個貴州人。”

孟海波說:“那你知道他們住在哪兒嗎?”

“好像、好像住在這後面的新達村裡吧。”

此時打工人還沒有下班。凌武靈機一動到一民居門前,見兩個中年婦女在閒聊天,便上前搭話:“兩位阿姨好。”其中一燙髮阿姨熱情地問:“小夥子,有什麼事嗎?”凌武說:“我打聽個人,一個很瘦的貴州小青年。”燙髮阿姨笑著說:“哦,你算問對人了,他和劉鐵基就住在我家。”凌武問道:“他叫啥,他們什麼時候租住你家的?”“他叫明開偉。他們來這兒有好幾個月了。”凌武說:“這個明開偉的脖子上是不是有一枚青色的玉麒麟?”燙髮阿姨說:“是呀,那玩意兒挺精緻,開偉說那是早年他爸給他媽的定情物。”

暮色四合時,孟海波帶著警員將正在新達村出租屋裡的明開偉、劉鐵基抓獲。兩人對那晚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由於兩人都是初犯,沒有前科,且認罪態度較好,退還了全部所劫錢物。最終均判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

轉眼又是一年,韋玉書三人被送往位於雙獅山區的省監獄服刑。韋玉書在採石場的一次採石作業中意外喪生。玉華代表親屬赴省監獄處理善後事宜,在收拾弟弟遺物時玉華髮現了一封信。信是韋玉書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寫給何雲天的,顯然是還沒來得及發。玉華邊看信邊流淚。薄薄二頁紙,七八百字,大多內容是韋玉書向何雲天表示懺悔、賠罪,乞諒寬恕。韋玉書在信的最後寫道: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我還是向您提出一個不情之請。不管我能不能正常出獄,我都懇求您能不計前嫌,繼續視鄧浩為自己的親生骨肉,關照呵護他,讓這個陽光男孩健康成長,能像您一樣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回龍州後,玉華把那信給丈夫看。何雲天看後,坐在桌邊沉默了老半天,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就按他的遺願辦。昨天我問過鄧蓉蓉,浩浩現在還矇在鼓裡,讓它永遠成為一個秘密吧。”

一個陽光和煦的中午,何雲天舉行家宴。寬敞明亮的客廳內充溢著濃濃的喜氣,飛揚著一片歡聲笑語。大圓桌邊,楊淑珍笑意盈盈地盯著兩邊的英俊少年看,其左邊坐著鄧浩,右邊是壯壯。此外依次坐著何雲天夫婦、何娜、大貴、鄧蓉蓉和凌武、宋德明。

大家紛紛舉杯。何雲天說:“媽,您是不是想說幾句?”楊淑珍望了望眾晚輩,說:“今天,應該是我老太婆快樂的日子,一下子有了兩個孫子;還有,由於壯壯捐獻骨髓,使小娜獲得了新生……但是,我在今天更要向一個人懺悔……她叫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