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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傳》有哪些細思恐極的細節?

作者:流惜子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商業轉載請聯絡作者獲得授權,非商業轉載請註明出處。

《武林外傳》確實在很多歷史細節方面有所本,劇組是下過功夫的。

網路對其發生年代的考據多有所建立,其中發生在在明神宗萬曆三十六年到萬曆三十七年(1608-1609)一說最為我所認同。不管怎麼說,其發生在晚明萬曆年間(1573-1620)當無疑問。七俠鎮的具體位置無考,但十有八九是位於中國北方山麓地帶的一個小城鎮,很有可能位於關中地區或河南西部。《武林外傳》以同福客棧為中心,詳細地勾勒了晚明一個北方小鎮的社會與生活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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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福客棧:日常的空間

同福客棧是故事的發生空間。晚明是人口流動加快、交通業快速發展的時期,舊有的驛站和鋪舍系統無法應付市場需求,民間客棧成為旅宿的承擔者。白展堂曾說過一句話:此店是方圓五十里以內最大的客棧。從白展堂牛車堵官道拉客來看,七俠鎮並不在關道上,但客源尚可,足見兩點:其一是七俠鎮具備一定商業貿易規模,其二是晚明人口流動程度相當劇烈。

然而同福客棧並未超出一般路邊旅舍的規模,店內的規制有著詳細地記錄。該店高兩層,二樓為客房,一樓為餐廳及其他用房。除去一張為店員使用的長條老榆木桌子外,同福客棧可以用於接待客人的飯桌總共只有七張,而除掌櫃有椅外,並未見其他高階坐具,顧客皆用條凳。懸掛在牆上的選單則顯示了該店有能力提供的飲食:油燜大蝦、酸辣豆花、砂鍋排骨、魚香茄子,全部都是食材易得的家常料理。晚明奢侈之風日行,但我們沒有見到該店可以提供當時流行的奢華菜餚,足見類似的風氣在席捲至北方鄉間時要大打折扣,而該店也不出晚明一般旅店情況。

明代家居佈置大受奢侈之風影響,即使是窮鄉僻壤七俠鎮的老舊客棧同福客棧也莫能免俗,花裡胡哨的假古董花瓶不僅在大堂內隨處可見,在每個客房和佟掌櫃的臥房裡也有分佈,這與店員們所住屋子的寒酸形成了鮮明對比。

至萬曆三十六年,店內員工的詳細情況如下,店中除掌櫃及其小姑子莫小貝外,還有僱員四人,以及長住於此的本鎮捕快一人。

掌櫃佟湘玉,女,27歲,陝西漢中人。晚明女性突破傳統,走向社會,在七俠鎮這樣文教不興的窮鄉僻壤,女性為生計開店也並非離奇。佟湘玉的出身非同小可,是漢中佟家的大小姐,漢中佟家是以經營鏢局為主的土豪之家,號稱“漢中首富”。明末豪商資產以百萬計,北方商人所不免有差距,但佟湘玉氣言“回家拿三萬兩銀子對著砸”,可見其家財有幾十萬兩銀子應無問題。但因為出嫁後守寡,父親不理解不支援,只得自己在外經營謀生。然而佟湘玉頗得理財之道,從萬曆三十七年情況來看,其擁有的資產已有數千兩(即使有包大仁的三千兩饋贈),對於一個鄉間客棧而言,很是不易。

賬房呂輕侯,25歲,本地人,生員,同福客棧所在地皮的擁有者,也是前客棧掌櫃。呂輕侯出身名門,祖上官居知府,頗有產業,然而後世科考不順,家道中落。他自己頗通經籍文法,擁有不少藏書,喜愛作詩,但是屢試不第,經濟來源客棧也經營不下去,被迫盤給了佟湘玉。明代社會對科舉狂熱,應試門檻相比唐宋又降低不少,故而民間應試者多,而大量科舉頭銜擁有者與少量官位之間的矛盾日益加劇,到晚明,特別是處於縉紳底層的生員群體,處境艱難。有餘裕的生員開始經商;或自汙與胥吏沆瀣一氣,奸弄鄉里;更有困難者投身秘密會社。呂輕侯窮困潦倒,以普通僱員身份勉強維持生計,當是明末大量下層生員悲慘處境的一個縮影。

跑堂白展堂,25歲,遼東都司人。真實身份是江洋大盜,自小即脫離戶口控制,四處遊蕩作案,可謂是徹頭徹尾的不穩定因素。後被尊為“盜聖”,為朝廷追索多年,隱匿於同福客棧。晚明的強盜惡霸分為多種:明有逸夫、喇唬、打手,暗有小偷、大盜。這樣一個不法者的身份雖為客棧其他僱員所知,卻未引起恐慌,原因是白展堂為盜時只取錢財而不沾血債,在同福客棧做工時也未重新犯案。

廚子李大嘴,27歲,籍貫不明,應是本府人。他是七俠鎮的前任捕頭,在萬曆三十四年(1606)同福客棧開張後,辭去捕頭職務,改任廚子。李大嘴長期作為自由勞動力在各處飯店工作,後迴歸故里,賴其姑父是本縣知縣,得到了一個捕頭的位置,但皂隸地位低下,與廚師互相身份轉換並非稀奇。

雜役郭芙蓉,22歲,女,福建人,應寄籍北直隸順天府。她是朝中高官的千金,私自離家闖蕩,砸爛了同福客棧,經計算,共需要賠付同福客棧48兩白銀。此事並未報官而私了,郭芙蓉為賠償債務,只得在此做工。但事實上其人身依附關係並不強,就在萬曆三十六年,掌櫃曾允其數月探親假歸家。

劇中清楚地顯示,店內夥計是作為自由身份被僱傭,並不受明代法律的僱工人對待,也不構成和僱主的等級關係。透過李大嘴被僱傭的情況,更可以看出此時即使是七俠鎮這樣偏僻的小鎮,也出現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勞動力市場。

同福客棧的經營規模不大,盈利能力較低,其日收入不超過六錢銀子,店中僱員工資則為每月二錢。萬曆年間物價,北方一石大米約為六至七錢,一斤豬肉約為25文,一隻雞約為20文,其收入相當微薄。然而同福客棧包食宿全包,意外開支全包,店員開銷不大,佟掌櫃本人經濟基礎較為雄厚,故尚能維持生活。

另附同福客棧經營時的部分物價情況:

一雙男鞋:50文;

一罐私鹽:2錢;

一大包書:1兩;

一罈燒刀子:2兩;

一條寵物狗的賠償價格:2兩;

一罈女兒紅:7兩;

一張假董其昌畫:20兩;

雞王爭霸賽獎金:30兩;

揚州歌妓扈十娘出場費:50兩。

店內生活樸素單調,店內夥計每日忙於服務,但同福客棧打烊時間較早,堂食應不提供晚餐,客房則由跑堂、雜役兼職服務。每日最大的娛樂乃是掌櫃夥計聚在一起晚餐時的閒聊,晚上由店員自己支配的時間較多,但除呂輕侯喜歡讀書吟詩外,其他均以吃零食、聊天為主。此應能反映其時一般小城鎮、鄉村地區僱傭勞動力的娛樂情況,如若所在地區沒有集會等群體娛樂,則他們的生活一般無甚色彩,店內很難滿足一般的娛樂需求。

二、七俠鎮:生活的縮影

在明代的城鎮體系中,七俠鎮的服務級別位於低端,比之大鎮相差甚遠,這很可能與其遠離官道——交通要道有重要關係。七俠鎮附近,該縣最大的商業城鎮應該是十八里鋪;而左家莊的服務等級至少不低於七俠鎮,應該是一個介於七俠鎮與十八里鋪之間的鎮;然而七俠鎮卻是本縣縣治所在。商業功能取代政治功能成為城市的主要功能,是宋代以後中國城市的一大變化,到明代後期商業空前繁盛,這一現象尤為顯著,特別在南方,湧現出一批大型商業城鎮,而府縣治所所在地反倒失色。而在商業較為落後的北方,本縣也出現了類似情況,行政中心和商業中心截然分開,足見該縣工商業有其獨特之長,而十八里鋪在本府甚至本省內的商業城鎮中更非同小可。

作為縣治所在,七俠鎮擁有城牆,是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城”,如萬曆三十六年開始,縣衙門規定泔水車不得進入城內。可以想見城池很小,只有東西南北燈市街燈幾條街道,建築以兩層木房與磚瓦房為主。

七俠鎮可以承擔生活必需品和其他一般性商品的交易職能。本鎮有豐富的菜市場,糧米、食鹽、一般衣物、日用品等均可在本鎮購買得到。同時,本鎮還有醫館、當鋪、書店等服務等級更高的商鋪、設施。從同福客棧平日的客人觀察,本鎮商業即使不算髮達,但也有相當規模,商人人數不少,而服飾絲綢製衣服比較普遍。但同時,擁有這樣資產的商人卻多隻能至同福客棧這一普通水平的酒樓消費,也可見七俠鎮在餐飲服務業上並不發達。

但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本鎮的服務水平仍然極為有限。當佟湘玉、郭芙蓉等人想要購買胭脂等消費品時,僱傭過年的雜技表演人和年貨時,則不得不赴十八里鋪,透過店員們的描述也可得知,十八里鋪遠比七俠鎮繁華。而當一對遠道而來的夫妻(韓娟夫婦)想要購買新潮的衣服時,也需要到左家莊的大集去,卻未見七俠鎮有類似規模的集市,可見其商業水平在本縣內還要屈居於幾個大市鎮之後。

對於必要的出行來說,短途以內(比如到十八里鋪),步行是主要途徑。但從店內多次試圖長途旅行的情況來看,僱車在此時的民間交通業中已經非常普遍,成為當時人們長途旅行的首要考慮方式,足見僱車業的發達。七俠鎮的僱車多以馬車為主,但此時北方同時流行牛車。而莫小貝想要去華山論劍時被建議騎驢,晚明的驢、牛是民間主要的騎乘工具,馬則很難為一般人負擔起。

明代出版業發達,出版市場廣闊,特別是面向中下層市民的通俗書籍成為市場主流。七俠鎮西街的書店不僅可以買到四書五經等傳統經籍,還能買到《胭脂寶典》、《賢內助指南》、《心靈老鴨湯》等面向普通市民乃至女性的,生活性、導向性明顯的通俗讀物,顯示出通俗書籍在晚明書籍市場上的強勢。白展堂創作、署名展紅綾的《緝盜指南》,海內有志捕快者人手一本,可見實用導向性書籍的火熱。而書籍市場不僅在出版上,在創作上也形成了高度商業化的特徵。呂輕侯閒時創作小說,因為可讀性強,很容易就找到了書商洽談出版事宜,並且書商會針對其單純的娛樂性特點,根據讀者的流行口味而要求作者做出相關修改,可見書籍市場從創作、出版、反饋到再創作,已經形成了嚴密體系。

對於節日習俗,劇中只能見到春節的盛況。在補過春節時,郭芙蓉於客棧大門上貼桃符,互相賀節,此乃延續至今的禮儀。除此之外,還有專門服務於春節的娛樂,踩高蹺、舞龍舞獅等百戲雜技,種類繁多。一個客棧居然能負擔得起如此鋪張的慶賀方式,這正體現出晚明社會的鋪張風氣,節日慶祝規模自宋代以來一直在高速擴大中,晚明的節日又以奢靡機巧為特點,同福客棧諸人也想寄託新年來表達對新一年和平生活的嚮往。其實,彼時雜技已經相當普及,不必限於節日期間,胸口碎大石、石鎖等技藝早已為人見怪不怪。

除此以外,主要娛樂活動還有戲曲與說書。白展堂曾在同福客棧開展說書活動,因講《三國》、《水滸》等早為人聽爛而要求退錢,足見其時說書之普及繁盛。說書要配驚堂木,且故事要越新奇越好,不僅三國水滸隋唐演義等,如“三言二拍”等當代傳奇故事亦為人所喜。戲曲在明代極為興盛,觀念的改變、官位的稀缺、文化水平的提高,讓士大夫參與到曲藝事業中,不斷提升著戲曲水平,更引領著社會對曲藝追逐的風氣。對於七俠鎮這麼一個小鎮來說,鎮上的怡紅酒樓不惜出50兩銀子的高價請來扈十娘坐檯,可見戲曲之愛席捲全國無遺。伴隨著戲曲,俗樂在音樂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婚喪之禮,俗樂也佔據主流,七俠鎮捕頭燕小六在入行前就是在鄉下為人送親治喪的嗩吶手。

賭博,這一違法的行徑在娛樂中佔有一席之地。明朝建立之初例行禁賭,乃至施以砍手之刑,但晚明法網廢弛,賭博風行大江南北,無人不捲入其中,連萬曆皇帝都樂此不疲,因此也發展出了規模宏大的賭博形式。白展堂與李大嘴母子豪賭時,出現的賭博方式有雙陸、馬吊牌(即麻將)、骰寶,白展堂提到的還有葉子、牌九等等。像白展堂輸斷指軒轅這樣傾家蕩產的不在少數,九千歲魏忠賢年輕時就是一位熱心的賭博愛好者,把自己女兒都輸出去了

隨著知識水平的提高和市民階層的活躍,文字遊戲在晚明成了雅俗共享的娛樂,江湖中人愛酒,喝酒則不可沒有行酒令。其實行酒令已是較為風雅之事,民間則多以投壺、擲骰決定,或者投壺等遊戲與行酒令相結合。行酒令是文字遊戲,非常看重一個人腹中的學識,學藝不精的呂秀才本想憑詩詞殺殺韓娟的威風,結果一到俗體的“腦筋急轉彎”就被殺的片甲不留。

作為人流混雜的服務行當,客棧是這一時期民間禮儀的集中體現地。抱拳拱手是最常見的敬禮方式,這在客棧諸人和一些大俠見面時最為常見。彎腰鞠躬則更進一步,這種今日的禮節依然風行於晚明,面對貴客扈十娘,全店員工點頭哈腰。而士林尚稱“老”的風氣影響到民間,以稱“老”為榮,如老邢、老錢、老嶽等,皆為富商、官差、大俠等。

既然人流混雜,泥沙俱下,一些各行業的“壞人”也常常出現在客棧中。這其中最常見的江湖騙子,比如促成小郭秀才的那個算命的白眉、教李大嘴“降龍十巴掌”的洪神棍和騙韓娟有“大神通”的馬卓子。隨著大量鄉村人口湧入城市,“遊民”現象在晚明非常突出,這些一時找不到工作的浮浪者們只能靠坑蒙拐騙謀生,為了應對層出不窮的騙局,晚明甚至出現了一部防騙指南叫《杜騙新書》。即使如此,千奇百怪的騙術還是令人很難辨別,往往就會深受其害。

與言語行騙同時勃興的還有商品的假冒偽劣,這在晚明亦是在整個社會上無孔不入。奸商們可以對任何器物進行造假,魚目混珠,從日用品到古籍古董,無所不包,比如和祝無雙相親的那個專門仿製國外奢侈品的辛普森,就是典型範例。同福客棧裡大大小小的古董花瓶,盡數假冒,而客棧諸人見到一般官差的牌子都要讓白展堂詳加判斷真偽,可見此時假冒已經嚴重到何種地步,讓人時刻小心提防。

劇中出現的還有職業打手——“打行”的“青手”,因為呂輕侯隨手一指而意圖痛打燕小六的江小道就是其中人。打行就是職業打手組織,其中的青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顧客讓打誰就打誰,一般是報仇。打行起源於江南,明末風行於全國,他們之中規矩繁多,體系森嚴,有一套完善的打人規則,打手中則遊手好閒的惡少居多,像江小道這樣為埋葬師傅而甘當打手的單幹戶則很少。

以同福客棧為中心的七俠鎮,是晚明小城鎮生活的一個縮影,即使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鎮,其社會風氣也不免受都市風尚所影響,驕奢靡靡之風盛行,消費主義大行其道,商業繁榮,所謂的“晚明大變局”,對於本應純樸的七俠鎮來說,有著一樣的效力。

三、權力場域:掙扎與失控

晚明是中央權威趨向失墜,社會秩序鬆弛失序,走向土崩魚爛的時代。而在地方社會,鬆動的國家權力正在越來越失去對地方的掌控,權力的空白處逐漸增多,原有的行政體系已經不堪其用。

七俠鎮貴為縣太爺駐地,日常與市井平民打交道的卻是七俠鎮的捕頭和捕快。兩年間的捕頭,先為邢育森,後為燕小六,其實劇中的“捕頭”,更接近與明朝地方的“巡檢”,才具有如此勢力和地位;捕快則只有一員,前為燕小六,後為祝無雙。燕小六本為民間藝人,祝無雙則曾是同福客棧雜役,捕快雖然帶刀巡視威風凜凜,但視為皂隸,社會地位低下,與這樣“下賤”的職業人互相轉換,本屬正常。七俠鎮捕頭的主要職責雖然為維護社會治安,但同樣身兼行政、稽查職能,小到管理泔水車,大到傳達上意,同時還負責在官府和商戶間傳遞資訊,可以說實際上是七俠鎮的“鎮長”。然而,即使是捕快,其權威本身有限,同福客棧的掌櫃和店員可以經常戲弄捕頭,惡語相向,而捕頭實際則無法拿其如何,王命在最基本的場域中對商戶造不成威脅。而江洋大盜白展堂躲藏在客棧中,還日日與捕快打交道,卻未被發現,足見戶口登記在晚明的城鎮內已經呈崩潰態勢。而在同福客棧面臨多次困局時,尋求官府幫助也從來不是其選擇,而是傾向於自己解決或求助於“江湖”,商戶對政府的信任力與日俱減,官府也無力真正滲透、控制底層社會的實情,政府對地方秩序的維繫能力已呈瓦解之勢,這就是七俠鎮的公權力實態。

與之相反,秘密社會,即“江湖”的權力則在七俠鎮的權力場域中聲勢浩大。客棧作為地方社會中接觸外來人口最多的場域,在人流與訊息流的傳播中佔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從“金銀二老”、“平谷一點紅”、到公孫烏龍,黑道遊俠頻頻出現於同福客棧,他們歷來逍遙過市,殺人無數卻能逍遙法外,官府則根本捕獲不得。江湖對七俠鎮的作用力遠比官府要大,秘密社會的風吹草動可以讓同福客棧風聲鶴唳,這份威懾力遠非官府可以做到。而秘密結社四處氾濫,乞丐組成的丐幫甚至有腐蝕公差邢育森的能力,幫內森嚴秩序的威脅下,邢育森面對乞丐的強橫不敢說一個字。堂堂官差被如此威脅,是因為邢育森明白,在七俠鎮的地頭上,大明朝的權威已經不能與丐幫的江湖權威相抗衡了。

權力的失控還表現在山賊、土匪的肆虐。七俠鎮瀕臨山區,鄰近的翠微山就有匪患,邢育森力推“防盜八法”時,特別留意橫衝直撞破門而入的土匪。七俠鎮附近的土匪舞刀弄槍,裝備齊全,甚至還有匪首借招工滲透入同福客棧,準備裡應外合一舉蕩平同福客棧。有賴同福客棧有多位武林高手,而一般商戶所遭受匪患的威脅可想而知。明代對匪徒的控制,主要依賴於巡檢的緝捕和保甲的控制,但從劇中明顯看出,保甲在七俠鎮已經完全崩潰,沒有任何資訊顯示七俠鎮居民和流動人口被保甲所約束,縣衙對人員流動根本無法控制。而縣巡檢捕快的緝捕更顯得蒼白無力,捕頭捕快僅有兩員,面對成規模的山賊,只能是送死。這清晰地顯示出晚明地方政府面對社會匪患的力量薄弱和無能為力,而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就是遍及全國的民變的濫觴了。

七俠鎮的權力場域中平靜之下暗流湧動,大明王朝權力的失序在掙扎之中更甚一步,地方施政的鬆弛使得民間逐漸遊離於控制之外,秘密社會則取而代之,佔據了權力場域的主體。

四、尾聲:走向毀滅

故事發生的尾聲,距離大明王朝滅亡還有35年時間,縱按其中年紀最大的佟湘玉來說,當時也不過62歲,客棧中的每一個人,還有七俠鎮的很多街坊鄰居,將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大明朝走向毀滅。

太平盛世之下,危機已經若隱若現。就像邢育森描述自己從京城一路歸來的艱難,關東饑荒肆虐、四處餓死人,不久之後,這樣的慘狀將會籠罩大半個中國,從西北到東南,同樣也包括七俠鎮這樣蒼白無力的小鎮。就如那場讓姬無命藉機逃獄的大地震:

(萬曆三十六年)秋七月丁酉,京師地震。——《明史·神宗紀》

這個燦爛的時代也正在社會底層的大震盪中慢慢碎裂。很有可能,七俠鎮將會與同福客棧一道,毀滅於明末那場浩浩蕩蕩的農民戰爭,而客棧中的歡笑,也只能是黑暗前最後殘留的光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