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楊不吃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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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七月初七,我那落水昏迷了半月有餘的駙馬好不容易是醒了。
可人醒來第一句話,卻是:“我重生了。”
我聽見這話,可是大吃一驚,忙伸手探上他的額頭,更是問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不等駙馬說出下文,我扭頭便對著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快請御醫回來,給駙馬瞧瞧。”
丫鬟連忙點頭應是,小跑著出門去請還未走遠的御醫回來。
“榮樂,我說的是真的。”
駙馬似是有些癲狂了,雙手摁住我的臂膊,然後緊盯著我的雙眸,認真說話。
我何嘗不知曉他說的是真話,可此時我需得佯裝不知。
“你胡說些什麼啊,等御醫回來,好好給你瞧瞧,是不是落水有什麼後遺症。”
我伸出手拍撫他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希望能安撫住他。
駙馬可不吃這一套,只重複道:“榮樂,你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他,駙馬似是有幾分不好意思,還怔怔地低下了頭。
我看見他低下了頭,忍不住勸道:“明相,你彆著急,等御醫回來,給你好好診治。”
“榮樂,我……”
駙馬幾欲再說點什麼,卻被進來的御醫打斷:“拜見榮樂公主,拜見駙馬。”
御醫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剛直起身子,便被我一把扯住衣袖。
“我家明相這是怎麼了,一醒來就說自己重生了,這是得了什麼病啊?”
我一邊扯著御醫往駙馬床前拽,一邊唸叨著。
“榮樂,我沒病!”
駙馬對此很是不忿,怒聲解釋自己沒病。
我為了不刺激他,只能附和著:“是是是,你沒病,沒病,讓御醫給瞧瞧,乖~”
駙馬撇過頭去不再看我,仰面躺在床上,好似很是絕望一般。
我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盯著御醫,等著人給出診斷來。
御醫忽的一蹙眉頭,我心下有幾分不祥的預感,忙不迭緊張地問道:“御醫,我家明相怎麼了?”
聽見我的問話,那御醫不敢怠慢,趕忙回答道:“駙馬沒什麼大礙,應是落水的時候磕到了腦袋,這才導致出現這種情況。”
“可有法子醫治?”
我是急忙追問著,神色很是急切。
“好生將養著,微臣再開幾副溫養的藥,應是無虞。”
御醫捋了捋鬍子,斟酌著說出了應對之法。
“好,好好,就按御醫說的來辦。”
我揮了揮手,是將方才御醫所言安排下去,自有丫鬟會去辦。
這廂送畢了御醫,轉頭我是回到了駙馬身邊,情真意切地安慰道:“你放心吧,無論是生老病死,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駙馬苦笑一聲,許諾道:“前世是我對不起你,榮樂,這一世我定還你一世美滿。”
聽見這話,我亦是苦笑一聲,道:“明相,你都在胡說些什麼呀。”
“沒什麼,沒什麼,”駙馬搖了搖頭,道:“我愛你,榮樂。”
聽見這話,我笑了笑,迴應道:“我也愛你,明相。”
駙馬不知道的是,不僅他是重生的,我也是。
不過,我比他早重生幾年。
我重生在我們的婚前半年。
那次我在涼亭中不慎跌倒,磕到了腦袋。
醒來後的我看著眼前的一切,是無盡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臉蛋兒與頭髮,明明都與我素日裡的裝扮不同。
我下意識抓住身邊貼身侍候的丫鬟問話,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幾歲了?”
“公主殿下,現在是大隋十三年。”
我素日裡有威信,即便是我貼身的丫鬟都不敢對我的問話有什麼疑慮。
是而,我的異常無人察覺。
聽見這話,我心裡頓時是驚濤駭浪。
心想著:大隋十三年,那我才一十六歲,還未嫁給明相的好年紀。
不是我嫌棄明相,而是五年後,大隋十八年,在我二十一歲的時候,明家起兵造反了。
明相簡直不是人,起兵造反,挾持我來要挾父王開宮門。
我堂堂榮樂公主,怎會甘願成為小人手中的人質!
是而,我尋了短見,用長劍抹了脖子。
本以為再睜眼時,應是奈何橋孟婆湯,沒想到的是,竟是讓我重生回了一十六歲!
當我得知,我與明相尚未成親之時,可是高興不已。
要知道,如若是我不嫁給明相,他就無法挾持於我,那我就更不會死了。
就是因著這個緣由,我向父皇進言:取消我與明相的婚事。
可父皇乍一聽見這訊息,表現出來的態度很是不對。
“你與明相的婚事,可是你親自跪著向朕求來的,”父皇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又道:“金口玉言,豈是你想取消便取消的?”
我差點忘記了,本公主與明相的婚事,是我親自求來的。
我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既然取消不得,我也只能硬著頭皮嫁給了明相。
其實我與明相成親之後,雖說不上是什麼舉案齊眉,但也算的上是相敬如賓。
看著明相的眉眼,我想著或許有孩子了會不一樣吧。
畢竟前世,我們未曾孕育過生命,如若是能懷上孩子,或許會不一樣吧。
但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人家明相可不是這麼想的。
我與明相暗示過,想要一個孩子。
但明相以我年紀尚小,想讓我多過幾年自由日子給搪塞過去了。
其實我知道,他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明相成了駙馬,就做不了大官兒了。
這是我們大隋的規矩,駙馬不得擔任要職。
本來呢,明相是個世家子弟,又有功名在身,為官作宰都是有希望的。
可娶了我,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一場夢罷了。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點兒明白,明相為何要挾持我來造反了。
可,呸,亂臣賊子就是亂臣賊子。
我心裡揣著事兒,是而在公主府的日子過得也是不夠舒坦。
面對明相時,也總免不了發呆出神。
正當我不知所措,不知未來該何去何從的時候,明相竟然說他重生了!
重生也就罷了,竟然還覺得很是對不起我,難不成,他們明家起義失敗了?
(二)
思及此,我忍不住暗喜:亂臣賊子,活該!
可轉念一想,如若真是如此,那不就說明駙馬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嘛。
只要一想到這個,我就又高興不起來了。
我對明相還是有幾分真心在的,否則也不至於去跪求父皇賜婚。
要知道,我可是公主啊,都這樣紆尊降貴,只求能夠嫁給他,已經足以說明我對他的真心了。
“榮樂,你怎麼發愣啊?”
便是在我怔怔出神的時候,那駙馬是忽的說話了。
“我是想到你……就”
我聽見這聲音,是趕忙回過神來,支支吾吾地說話。
“榮樂,我沒事的。”
駙馬聽見這話,是安撫了我一句。
我見狀, 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不過幾日的功夫,駙馬儼然可以下地行走了。
我忍不住勸道:“既然你如今已經能下地行走了,是否該進宮謝恩,感謝父皇派御醫來給你診治?”
聽見我的勸說,那駙馬是點了點頭。
人是道:“應該的,應該的。”
駙馬聽勸,我以為是好事。
說幹就幹,我才與駙馬說過要進宮向父皇謝恩一事。
沒幾日功夫,駙馬便急吼吼地要往皇宮去。
見著駙馬如此上道,我也願意與他進宮謝恩。
“兒臣拜見父皇。”
“微臣拜見陛下。”
我與駙馬雙雙跪著謝恩,是感激父皇遣了御醫來醫治駙馬。
“榮樂,駙馬無需多禮,”父皇擺了擺手,又吩咐道:“賜座。”
“駙馬可好些了?”
父皇很是客氣,和氣問話。
駙馬倒也沒有拿喬,恭恭敬敬地回道:“微臣好多了,謝陛下關心。”
隨後,父皇又關心了幾句,駙馬都妥善應對。
離開時,父皇還賜下了不少賞賜。
我倒是沒什麼,只不過駙馬對此好似很是感動一般,熱淚盈眶的,倒惹得父皇多看了我幾眼。
我是急忙伸出手來,是撫了一下自己的額角鬢髮,心裡暗暗埋怨駙馬,叫我平白無故生出了幾分尷尬。
也不知是怎麼的,本來是都要離去了,父皇卻是忽的將我留下,叫駙馬先行回府。
我心下有幾分疑惑,可當著駙馬的面兒,不好表現出來。
我只能是道:“駙馬你先行回去吧。”
駙馬倒是沒表現出什麼異色,領了賞賜便出宮去了。
父皇又遣散大殿裡侍候的太監宮女,只留下我與父皇二人。
見著這陣仗,我知道,父皇定有要事要告知於我。
不等父皇說話,我是趕忙上前兩步問道:“父皇,您是有何事要吩咐?”
“榮樂啊,”父皇瞥了我一眼,然後咳嗽了聲,清了清嗓子,道:“你是不是欺負駙馬了?”
聽見這話,我可是一臉懵。
“父皇,您在說些什麼呀,我怎麼可能欺負他呢?”
我是急急忙忙反問一句,將自己從中摘出來。
“你說好端端的,駙馬何故熱淚盈眶呢?”
聽見這話,我心道:果不其然,父皇竟是因此來盤問我了。
我自然是不可能承認,畢竟是沒做過的事情,叫我如何承認。
我可不會被父皇的威嚴嚇到,畢竟是自己的親爹,我是梗著脖子解釋道:“兒臣不知。”
“你與駙馬日日相伴,怎會不知?”
父皇並未因此就放過我,反而是一味追問。
我只能是自己找補起來,解釋道:“許是駙馬得了父皇的賞賜,太過激動所導致的吧。”
“父皇平日裡給你的賞賜還少嗎?駙馬怎會激動至此呢?”
父皇依舊是不罷休,不停的追問著。
我聽到這裡,算是耗盡了耐心,只能是道:“不若是父皇放我就此出宮,我回去問問駙馬,也好給您一個答覆?”
“大膽,敢如此與朕說話,是朕太縱容你了,榮樂,你可知罪?”
父皇今日也不知是怎麼的,就這樣便要問我的罪。
我只能是順勢跪下,求父皇息怒。
我是雙膝跪地,解釋道:“父皇,請您息怒,兒臣確實不知啊。”
“榮樂,你的脾氣我知道,駙馬也不是個軟骨頭,他定然不是無緣無故如此,其間定然有緣由的。”
父皇都把話說到這裡了,我是不好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緩緩地抬起頭來,然後裝作一臉困惑的表情道:“駙馬一醒來,第一句話便是說‘我重生了’,兒臣不解是何意,御醫說是病症。”
“駙馬的病還未好徹底嗎?”
父皇聽到這裡,還很是關心駙馬似的問了一句。
我只得是點了點頭,才解釋道:“許是大病一場,駙馬心境有所不同,這才熱淚盈眶的吧。”
“如此一來,是朕錯怪你了,榮樂。”
父皇聽罷我的話,並未繼續懷疑我,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認錯怪於我了,更是道:“駙馬也算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
父皇都這麼說了,我自然不敢有半分異議。
“父皇,這時辰已然不早了,想來駙馬都快到府了,兒臣也該回去了。”
我不願與父皇多糾纏,是急忙打起了退堂鼓。
“罷了罷了,你且先回去吧,榮樂。”
父皇也並未多留我,笑吟吟地遣我回府了。
我心裡是暗暗埋怨,這駙馬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倒惹得父皇懷疑起我來了。
回去我可不得問問清楚不可,否則我這不是白留了這許久嘛。
只是,這種種情緒,我是不敢在父皇面前表露分毫。
我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大殿,走在甬道上,眼見著離宮門是愈來愈近了。
卻是忽的被人叫住,人是喚著:“榮樂公主,榮樂公主,請留步。”
聽見有人喚我,且還是在宮裡如此大聲地呼喊,我下意識轉身望去。
卻見只是一個宮女,我不禁端起了架子,問道:“小小宮女,豈敢大聲喧譁,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嗎?”
待到那宮女走近,我才發現,原來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
怪不得敢在宮裡大聲喧譁,有後臺呀。
我看清楚來人,也不再追究她的責任,而是問道:“你尋本公主所為何事啊?”
那宮女到了近前,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拜見榮樂公主。”
我輕哼一聲,不再言語。
“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請您與駙馬前往椒房殿一敘。”
那宮女除去開頭喚我時不怎麼守規矩之外,其他倒是恭敬得很。
我聽見這話,是道:“可駙馬已然出宮多時了,榮樂一人前往便是。”
我想起駙馬已然出宮多時了,忍不住解釋了一句。
(三)
卻見那宮女回道:“公主,駙馬正在椒房殿中等著您呢。”
“什麼?駙馬在椒房殿中!”
聽見這話,我可是大吃一驚,忍不住疑問出聲。
“正是。”
不愧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見著我都是處變不驚的,說話也是鏗鏘有力。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跟著這大宮女走的時候。
那大宮女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道:“奉皇后懿旨,還請公主跟奴婢走一趟呢。”
“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心知是推脫不了了,只能是同意了下來。
實則,這椒房殿裡的皇后並非是我的生身母親,我乃是父皇身邊一貴嬪所出。
只是,生母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了,我這才養在皇后膝下。
我自小便知道這一切,是而,我與皇后相處起來總歸是有幾分客套在的,不似是尋常母女那般溫情脈脈。
“拜見母后。”
我一進到皇后宮裡,見著人正端坐在首位,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榮樂,你來了。”
皇后與我打了招呼,隨後便吩咐起宮女來:“給榮樂公主賜座。”
我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落了座。
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駙馬正坐在我對面。
“駙馬,你怎的到母后這裡來了?”
我也不在意是什麼場合,只大咧咧問話。
沒等到駙馬的答案,便聽見母后替他說話了,道:“能是因為什麼,自然是本宮傳召呀。”
聽見這話,我揚起了個笑臉兒。
“說起來兒臣也許久沒來探望母后了,也差不多時候前來叨擾了呢。”
“榮樂,你來自然是好的,不過母后更願意看你小夫妻二人琴瑟和鳴,一道兒來看母后最好不過了。”
皇后瞥了一眼駙馬,然後對著我意有所指地說話。
不等我回話,那駙馬倒還搶了先,人是附和道:“母后所言極是。”
“駙馬啊,”皇后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忽的關心起駙馬來了,更是道:“你大病初癒便進宮拜見,可真是難為你了。”
“能來探望母后,是兒臣的福分。”
駙馬很是上道,不停地拍著馬屁。
眼見著皇后被哄的眉開眼笑,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要知道,前世的駙馬最是不屑於拍須遛馬一事,更別提討好父皇母后。
日日裡都端著架子,要什麼讀書人的風骨。
是而他也鮮少進宮,更別提這般與皇后對話了。
“榮樂,你這駙馬的小嘴兒可真是太甜了。”
許是看著我久久不說話,皇后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喚了一聲我的名字。
她這一出聲,是將我從回憶中拉出。
“母后喜歡最好。”
我匆忙應答,勉強擠出幾分笑意來應付皇后。
“榮樂,母后早盼著你與駙馬生兒育女,你可也得加把勁兒啊。”
聽見皇后這話,我的臉蹭的一下子就紅了,支支吾吾著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駙馬給解的圍,人是道:“母后,榮樂年紀還小呢。”
“不早咯,不早咯,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生下皇兒了。”
皇后話趕話說到這裡,便忽的戛然而止。
一時間,屋內的氣氛似是降到了零點,我也不敢說話。
皇后的皇兒三歲時死於天花,時至今日,皇后依舊很是懷念。
無他,便是因為她僅生育過這一個孩兒。
我也沒想到,好好的聊著天,皇后竟是會自己提起這件傷心事來。
我與明相俱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言。
最後還是皇后擺了擺手,說自己乏了,我與駙馬這才藉著機會離開了。
因著車馬不許進宮,我與駙馬便需得徒步走出這長長的甬道。
“母后先傳你過去,你可有與母后說點什麼?”
兩人並肩行走,我是忍不住了,輕聲問話。
時不時的,路邊還有小宮女或者小太監排隊經過,見著我與駙馬也是恭恭敬敬地行禮。
“沒說什麼,”駙馬聳了聳肩,然後道:“只是催生而已。”
聽見這話,我沒出聲。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直到快要出宮門的時候,我是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不若是我們要個孩子吧。”
駙馬聽見這話,腳步一頓。
他停下腳步,我便也跟著跟著他停了下來。
我是一臉疑惑的朝他看去,卻見駙馬忽的開口道:“你年紀尚小,不急。”
駙馬又是用這句話來搪塞我,成親這大半年以來,每每提及此事,駙馬都會婉拒。
我現如今也沒什麼可失望的了,畢竟駙馬的答案我也早有預感。
便是因著這句話,我是直到上了馬車,都沒搭理駙馬一下。
便是進了馬車,馬車駛出一截子之後,駙馬是忽的開口了。
“榮樂,我們應該支援哪位皇子?”
本以為他要說點什麼,哪曉得他一開口便是這立太子一事。
“我是公主,你是駙馬,能支援誰?”
聽見駙馬的話,我忍不住反問一句,卻仍舊是覺得話沒說完,我又補充道:“無權無勢,我們能支援誰?”
“我明家好歹也算是一股勢力。”
駙馬絲毫不在意我的反問,只淡淡地說話。
我伸了伸懶腰,道:“我只是個公主罷了,皇位之爭,與我無關。”
“可你是明家婦。”
駙馬不滿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反應,才又道:“你我夫妻一體,自然應該多商議才是。”
對於駙馬這態度,我很是不滿。
“自你落水以後,這性情倒是改變了不少,往日裡你不總是說男人的事情女人少插嘴嗎?現如今怎的還徵求起我的意見來了?”
我明知其中緣由,可我卻佯裝不知,只慢慢悠悠地問了一句。
“往日裡是我不好,你我夫妻一體,應當有商有量的。”
駙馬倒也豁得出去,立時便認起錯來了。
駙馬如此好脾氣,實在是叫我有些受寵若驚呢。
“現如今,父皇僅有兩位皇子,二皇子母妃身份低微,五皇子年幼,無論哪個都不是皇位的最佳人選。”
既然駙馬願意與我討論此事,我也不抗拒,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即便是如此,皇位也依舊是你們皇家的,誰也搶不走。”
駙馬定定地看著我,一字一頓說出了此話。
不等我反應,人是又道:“現在沒得選,只能從兩位皇子當中選出其一來繼承皇位呀。”
(四)
“父皇身體健朗,還有好些年頭可活呢,你急什麼啊?”
看著駙馬那著急模樣,我忍不住出言制止。
駙馬嘆了一口氣,道:“可我們明家,需要選擇一個來依附不是麼?”
“原來是為了你們明家啊,我還以為是為了我呢。”
我明明知道他是為了家族才非得作出一個選擇來,卻依舊是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你是明家婦呀,明家衰敗,你不也跟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嘛。”
駙馬絲毫沒有察覺出我話裡的含義,只耐心的解釋著自己的問題。
“良禽擇木而棲……”
“二皇子文采斐然,但母族式微,五皇子身份高貴卻又年幼……”
“明家的未來……”
坐在馬車上,聽著駙馬念念叨叨著,我都快要睡著了。
最後還是駙馬拿手指一戳我的腦門兒,我這才驚醒過來。
“榮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駙馬是有幾分生氣了,憋著火氣盯著我看。
我有幾分心虛,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你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哈,”不等駙馬追問,我是忙不迭道:“其實還有第三個人選。”
駙馬聽見這話,是愣了愣,才問道:“哪來的第三個人選?”
我把脖子一揚,回道:“我啊。”
“哪有女子稱帝的……”
駙馬白了我一眼,然後兀自絮絮叨叨著。
我的耳朵都要聽起繭子來了,終究是忍耐不住了,我是又問了一遍,道:“父皇如今身體康健,你糾結立儲一事是否太早了些?”
“榮樂,你是不是嫌棄我煩了……”
駙馬忽的撇著嘴問話,叫我措手不及。
“立儲乃是大事,父皇自有定奪。”
我懶得搭理,可依舊是說了這麼一句。
駙馬弱弱的來了一句:“是大事,也是國事呀……”
恰在此時,馬車是忽的停住。
車廂外的馬車伕是忽的道:“公主殿下,駙馬爺,公主府到了。”
聽見這聲音,我如蒙大赦,匆匆忙忙下了馬車往府裡去,連馬紮都沒用上。
實則,我心裡是慌張的很。
要知道,前世的駙馬可從未與我討論過這些,我們面上雖是相近如賓,可實際上卻總保持著距離感。
像今日這般說話,前世今生可是第一回呢。
“公主殿下,你等等我~”
便是我在前面,駙馬在身後,人是還出言要我等他。
這我哪裡情願,自然是不會等他,免得他待會兒又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著。
待到駙馬追上我,我以為又要忍受他的碎碎唸的時候,人卻是問道:“榮樂,你餓不餓?”
我自然是餓的,對著駙馬的問話,我是誠實應答。
“榮樂,且先等等,我去給你做飯。”
聽見我說餓之後,駙馬竟然是擼了擼袖子,說要親自去下廚。
“你會做飯?”
這成親半年多以來,我可從未見過駙馬下過廚,更別提他會做飯了。
駙馬一邊說話,一邊往廚房的方向去:“我會,只是一直以來沒有機會做給你吃罷了。”
“你可別把廚房燒了,”我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樣,忍不住又道:“府上有廚子,何需你親自動手?”
“我想親自給你做出點飯食來,你且先等等。”
駙馬瞥了我一眼,然後笑著說話。
眼見著駙馬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前,我不由得心生疑慮。
這前世今生怎的差了這麼多呢?
前世可從未聽聞過駙馬會下廚啊,更別提他為了自己下廚做飯了。
現如今倒是好了,駙馬上趕著給自己做飯,是攔都攔不住。
前世在自己死後,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呢,竟惹得駙馬轉了性子。
我在前廳不停地踱步,走來走去就是難以安分地坐下。
直到小廝來喚:“公主殿下,駙馬爺請您去飯廳。”
我這才慢慢悠悠地往飯廳去,待我到了的時候,只見桌上擺著兩道小炒並著兩碗米飯。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一旁的駙馬,驚喜問道:“這都是你做的?”
駙馬點了點頭,一副等著受誇獎的表情。
“我來嚐嚐。”
話音剛落,我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右手執起筷子,夾了菜往嘴裡送去。
“味道不錯。”
在駙馬期待的眼神下,我輕聲讚許著。
得到我的讚許,駙馬可是高興不已,連連道:“你喜歡便好。”
我雖是不會做飯,可也愛吃,駙馬這手藝,我一嘗便知曉不是一日之功。
吃了兩口菜之後,我忍不住問道:“你沒讓人幫你?”
駙馬搖了搖頭,解釋道:“全是我自己做的,連米飯都是我親自蒸的。”
“沒想到駙馬竟有如此好手藝。”
我想起前世他竟是瞞了我五年之久,不由得感嘆一句。
駙馬還不知曉我的心思,人是道:“公主若是喜歡,日後我日日給你做飯。”
我淺笑出聲,然後道:“那明相不就成了庖廚了嗎?”
“為了你,又何妨呢。”
駙馬倒是沒什麼所謂,只笑意盈盈地說話。
我亦是笑了笑,並未多言,而是認認真真地吃了飯。
接下來的日子,駙馬倒也並沒有食言。
時常為我下廚,倒是連明府都很少去了。
有時候還需得我催促,道:“你許久沒去探望公爹與婆母了,可該去看看?”
便是在我提醒之後,駙馬是才想起歸家。
“家中還有二弟與三弟在家,我過些時日回家也無妨。”
可即便是如此,駙馬依舊是有理由不回去探望。
“你好歹也是家中長子,況且明府與公主府相隔距離並不遠,當天去當天回也是可以的……”
我字字句句都在勸著明相回家探望,他終究是架不住了,點頭同意回去探望。
便是我說服了他,可明相回來,的臉色卻是不大好。
我問他緣由,他總是不說。
不過我猜也能猜到,明家應是與他提及了篡位一事。
無他,前世今生,即便我與駙馬都是重生的,可旁人又不是,那事件的軌跡應是沒什麼大變化的。
前世,便是在我十八歲這年,駙馬開始勤於往明府跑。
初始時我不知道,還以為駙馬這是孝順,直到身死時才恍然大悟,這是密謀篡位!
這一世,我便在想,駙馬會否作出不一樣的選擇呢?
見著駙馬回來,可臉色卻是不太好,我心知緣由,可面上依舊是佯裝不知。
還小心翼翼地問話,道:“明相,你這是怎麼了?不開心嗎?”
(五)
聽見我的問話,駙馬雖然依舊是沉著臉,可還是答道:“沒什麼。”
前世駙馬是這時候性情大變的,故而我才推斷出明家是這時候決定要篡位。
而這一世,駙馬卻是前所未有地黑了臉,難不成是不同意篡位麼?
想到這一點,我不由得雀躍起來。
如若是駙馬不同意篡位,不去幫助明家人,那這篡位一事不就成不了了嘛。
既然如此,那自己不是就不用死了?
思及此,我忍不住舒了一口氣。
哪曉得這一幕卻被駙馬看了個正著,人是問道:“你嘆什麼氣呀?”
我明明是舒了一口氣,可落在駙馬眼裡,便成了嘆氣了。
我也不多解釋,只道:“我見著你不開心,感同身受罷了。”
“我可沒有不開心。”
駙馬卻是不願意承認,搖了搖頭,否認自己心情不好。
但我也不慣著他,只道:“那你沉著張臉做什麼?”
駙馬一時吃癟,不再多言。
我雖是能猜到緣由,但也不好輕易說出,只能是道:“現下時候也差不多了,走,該去飯廳用飯了。”
我二人往飯廳去,這時候駙馬已然調整好了情緒,甚至與我道:“今日我回來的有些晚了,否則該是我親自下廚的才是。”
聽見駙馬這話,我自然是心情愉悅的。
可我面上不顯,甚至嗔怪道:“哪有駙馬爺天天下廚的道理。”
“為你,千千萬萬次我也願意。”
駙馬此時甜言蜜語好似不要錢一般往外禿嚕著,都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討厭~”
忍不住嬌嗔一句,這時候我們夫婦二人倒很有幾分蜜裡調油的味道。
席間,我是還問道:“公爹與婆母身體可康健?”
“自然。”
駙馬應了聲,便不再多言。
我心猜測他是因為明家有意謀反而影響到了心情,又不方便告訴我,這才悶聲不說話。
可我也不好多問,兩人只能是悶悶地吃罷了一頓飯。
飯罷,我是拉著駙馬道:“橫豎也是閒來無事,你陪我臨摹字帖去。”
駙馬聽見這話,是笑了笑。
他是知道我的,向來喜靜,臨摹字帖從不要人從旁伺候。
現如今說讓他陪我臨摹字帖去,也不過是尋個藉口,有事要問他罷了。
便是進了書房,關上門,裡面只得我夫妻兩人。
這時候,我才敢開口問道:“公爹和婆母可是與你提了站隊一事?”
我也不藏著掖著,只大咧咧地問話。
乍一聽見我這話,駙馬是還有幾分不敢相信。
人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你先前便與我提過,只是被我堵了回去,況且你們明家想站隊不是麼?”
我瞥了一眼駙馬,才又慢慢悠悠地說話。
“沒能從我嘴裡套出話來,公爹婆母一催促,你可不就心情不好了嘛。”
聽完我的話,駙馬是一拍大腿,道:“知我者莫過於榮樂也。”
“你打算怎麼選?”
我卻沒打算透露口風,只一味追問駙馬的態度。
“正如我上次與你所言,二皇子母族式微,五皇子又年幼,實在是……難選吶。”
駙馬嘆了一口氣,絲毫不避諱我。
見著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我忍不住開玩笑道:“不如選我。”
駙馬聽見這話,是蹙了蹙眉頭,道:“榮樂,別開玩笑了,你是女子。”
“女子怎麼了,女子,我也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
我對此很是不屑,力陳父皇對我的疼愛。
我本意也並非是想做女帝,不過是為了緩和一下駙馬的心情,這才有此一言。
“陛下疼愛你,卻也不能違背祖制。”
駙馬瞥了我一眼,然後娓娓道來。
我聽見這話,是聳了聳肩,然後問道:“那你能選誰呢?”
“說不好。”
駙馬蹙起了眉頭,心裡沒有主意。
“要不別想這些了,你是駙馬,無論哪位皇子繼位,你都是駙馬,我都是公主。”
見著駙馬如此憂愁,我忍不住安慰了幾句。
駙馬面上沒什麼笑容,只心不在焉道:“說來也是。”
我明白自己是無法阻止他繼續考慮此事,只能是指揮道:“你去給我研墨去。”
駙馬也沒多說什麼,聽了我的話,便去研墨去了。
我之所以叫他研墨,便是要他手頭有事兒做,這才沒空胡思亂想。
思及此,我是不得靈光一閃,心中有了對策。
前世駙馬待我總歸是心中有怨,現而今倒是有很大不同。
就連他們明家想要站隊一事都告知於我,真真切切地拿我當做明家婦來看待,對此我很是滿足。
次日,我尋了由頭,便進了宮,特意沒帶駙馬同行。
此次我進宮,便是打著要去探望母后的名號。
便是進了椒房殿,拜見了皇后。
我母女二人一頓寒暄之後,我這才引入正題。
“母后,我想給駙馬找點差事兒來做。”
我也不藏著掖著,畢竟我在她膝下長大,多少有幾分感情。
“駙馬不是身有官職嗎?”
聽我的話,皇后對此很是不解。
我見著皇后心情平穩,是道:“那些不過是虛職,我是想讓駙馬做點兒實事。”
“榮樂,我朝駙馬本就是得任虛職,這些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此話一出,皇后臉色不變,只是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兒臣知道,只是駙馬日日閒著,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等皇后說話,我是又道:“以明相的才學,要不是因為娶了我,應當在朝廷效力才是。”
說到這裡,我面上帶著的笑容也散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愧疚。
“尚公主是多大的榮耀,是他明家有福。”
顯然皇后並不認同我的話,只輕飄飄地瞥了我一眼,淡定自若地說話。
“可……”
我還打算說點什麼,卻是被皇后的眼神制止了,人是道:“如若是你今日來看我,便是為了說此事,那大可不必。”
“兒臣不敢,”我是連忙解釋起來,更是道:“兒臣也不過是隨口一提,還請母后莫要放在心上。”
見著我這幅誠惶誠恐的模樣,皇后嘆了一口氣。
“你如若是真覺得駙馬太閒,大可以叫他開間書舍茶肆,自己親自經營,那不就沒那麼閒了嘛。”
“母后,言之有理。”
我雖是心裡不情願,但面上依舊是附和著。
(六)
“我知你為何來尋我說此事,怕是不敢與你父皇提,來我這裡探探口風的吧?”
見著我中止了話題,但皇后並未打算就此結束,人是抿了一口茶水,慢慢悠悠地說話。
“母后英明。”
對於皇后能猜到此事,我並沒有什麼驚奇的地方。
畢竟我也沒打算瞞著她,況且以皇后的悟性,能猜到此事也並非難事,是而我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你這孩子,後宮不得干政,知不知道?”
皇后瞥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
“兒臣,明白。”
我站起身來,對著皇后行了一禮。
“沒什麼事兒就退下吧。”
皇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催促我退下。
“是。”
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本來我還想問問皇后立儲一事,但見她連給駙馬安排差事都不願,我這才沒有開口。
要是貿然問起立儲一事,怕是皇后得大發雷霆呢。
回了公主府,見著駙馬出來迎我,我露出了個笑臉兒來。
“榮樂,快些進屋,我給你做了點心,快來嚐嚐。”
駙馬出來迎我,第一句話便是給我準備了點心,邀我去吃。
我自然也不推拒,笑吟吟地跟著他走了。
我一邊用著駙馬給我準備的吃食,一邊開口道:“明相,你這般好手藝,不若是開間酒樓吧。”
“開酒樓……”
駙馬聽見這話,是兀自呢喃出聲。
我見著有戲,忙不迭補充道:“如若是你覺得麻煩,大可以僱個掌櫃的,你也算有點事情做。”
“怎麼,見不得我閒著?”
哪曉得駙馬聽見我這話,卻沒有露出半點高興的意思。
“不是,我不過是看你近來有煩心事,想著給你轉移一下注意力嘛。”
我是急急忙忙地解釋起來,生怕駙馬誤會了我。
便是聽見我的解釋,駙馬面上顏色才好看起來。
“榮樂,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駙馬嘆了一口氣,然後道:“你且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我為駙馬出謀劃策,結果他還不領情,也罷,我不管便是。
聽了駙馬的話,我也不糾結什麼,是笑吟吟地應了。
接下來的時日,駙馬果真往明府去的更勤了。
雖然我知道他們在密謀些什麼,但苦於沒有證據,竟然無法告發他們。
也是因為如此,我對待駙馬的態度,也多少有些不如從前了。
但是駙馬的態度倒是沒什麼變化,依舊是時時下廚為我做飯。
好似是他不曾參與明家的謀逆一般,對我百依百順。
因著沒有證據,我也不能對駙馬做些什麼,更是不能對明家做些什麼。
但我知道來日會發生什麼,心下總避免不了焦急。
是而,我想到了一個保命的好法子。
和離。
只要我與駙馬和離,那他明家謀逆,就不會挾持我了。
可如今駙馬對我這百依百順的模樣,我一時之間還找不到理由與他和離呢。
但是這念頭一起,便一發不可收拾。
我開始怎麼看駙馬怎麼不順眼,時時挑刺。
奈何駙馬也不知是怎麼了,竟也能夠順利化解,可真是叫人大跌眼鏡。
我故意發脾氣,嫌棄駙馬研的墨不好,哪曉得駙馬竟是笑了笑,應承著:“這次確實是不好,下次我再細緻點。”
可即便是我如此挑剔,駙馬依舊是忍耐著。
我可真是有些耐不住了,畢竟前世尋短見的時候也是挺疼的。
這一世,我可不想再來了。
如若是感情沒有出問題,請父皇准許我二人和離怕是難事。
是而,我才一味挑刺。
是想著好叫駙馬與我生出齟齬,我也好保住小命。
每每我無理取鬧,駙馬總是包容著我,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年多。
眼見著駙馬往明家跑得越來越勤,自己的年歲愈來愈大,我心裡不免有些怕死。
“駙馬,我們和離吧。”
我終究是忍耐不住了,開口向駙馬提出了和離。
哪曉得駙馬聽見我這話,卻是一點兒也不吃驚。
人只道:“你是在外面有人了嗎?”
駙馬問出此話來的態度很是平靜,好似是早有預料一般。
我卻是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只是想跟你和離而已。”
“你我之間的婚姻乃是陛下親自賜婚的,哪能說和離便和離的?”
駙馬一句反問,倒是叫我愣了一下。
不過,好在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會被他這幾句話嚇到。
“我乃堂堂公主,只要你同意和離,我自有辦法。”
我不僅是如此承諾,甚至還補上了一句:“只要你同意與我和離,我自會好好補償你的。”
“是不是因為我太忙了,冷落了你,你才想著和離?”
駙馬依舊是不死心,一味追問緣由。
“不是。”
我搖了搖頭,否認了。
駙馬還真是不死心,問道:“那你為何要與我和離?”
我瞥了他一眼,然後道:“過膩了。”
“我不信。”
這駙馬倒是個倔脾氣,我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堅持著。
“不和離也可以,”見著人如是堅定,我是給出了另一個選擇,道:“你與明家斷絕關係。”
聽見我這話,駙馬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問道:“你說什麼?”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我說,要你與明家斷絕干係。”
我也不生氣,只默默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無緣無故斷絕關係,這怎麼行?”
對於我的提議,駙馬是連連擺手。
“既然如此,那便沒有辦法了。”
我聳了聳肩,輕嘆一口氣。
“榮樂,你說說,我明家人是如何得罪你了,要你如此對待?”
駙馬避重就輕地問了我一句,顯然對於和離背後的原因更是好奇。
我自然不可能告知他真正原因,只還是那句:“過膩了。”
“不對,不對,”駙馬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兀自呢喃道:“前世你可從未與我提過和離呀……”
駙馬以為我沒聽見,但實際上我是半個字都未漏掉,全都聽進了耳朵裡。
“不對,榮樂,我是不會依你的。”
便是我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駙馬是忽的抬頭,一臉堅定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話。
見著駙馬如此倔強,我是嘆了一口氣,然後問道:“如若是有一天,要你在明家與我之間選一個,你會選誰?”
(七)
“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駙馬還真是嘴硬,死活不肯答我的話。
我也不生氣,而是道:“明相,你我攜手應是有小兩年了,放我自由吧。”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為何要如此對我?”
駙馬對於我的話很是不解,一味追問著。
可我不能告知他真實緣由,只能是道:“明相,你明家需得尋個皇子依仗,而我是公主,怎麼能與你們為伍?”
“再說,尚公主是何等榮耀,但你明家從未因此感恩戴德,一心想著攀附,這也是跌了我榮樂公主的面子啊。”
我也不給駙馬留面子,一味發洩著自己的情緒。
“就是因為這個?”
哪曉得駙馬聽見這話,是蹙起了眉頭,輕聲問話。
我有幾分心虛,卻仍舊是咬著牙點了頭。
“明相能夠尚公主,是明家無上的榮耀,從未不把皇恩放在心上。”
駙馬聽罷我的話,開始一字一句地解釋了起來。
“之所以想要站隊也是為了擇出明主,來日為國效力,還請公主莫要多怪。”
駙馬一番解釋,語氣平和好似沒有情緒一般。
我聽罷這些話,心意沒有半分更改。
只道:“皇位給誰,父皇心中自有定奪,何須臣子憂心?”
餘光瞥見駙馬正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忙不迭裝出一副為難模樣:“明相,你就放過我吧。”
“榮樂,你之所以如此堅決要與我和離,原因當真是為了二皇子與五皇子嗎?”
哪曉得駙馬半點沒有被我感動,人是朗聲問話。
我乍一聽,也沒什麼問題,便點了點頭。
“榮樂,你放心吧,明家是不會讓你為難的。”
駙馬猛地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倒是叫我有些手足無措。
不等我答話,那駙馬是自顧自道:“二皇子與五皇子俱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夾在中間為難,也是難為你了。”
“我……”
我幾欲開口解釋點什麼,卻是無從開口。
聽了駙馬這麼一番話,我心下疑惑,問道:“明家不站隊了?”
“明家已經被我說服了,不會糾結於二皇子與五皇子的。”
駙馬深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娓娓道來。
“明家之前不是……怎麼現在又……”
駙馬這話倒是叫我有些聽不明白了,忍不住啜囁起來。
“是的,榮樂,我已經說服他們了,不會叫你為難的。”
駙馬一把攥住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說話。
“你怎麼……”駙馬此話可是叫我大吃一驚,事情的走向怎麼叫我拿不住了呢,我是忙接話道:“你怎麼也不先告訴我一聲?”
“我這不是怕說服不了他們嘛。”
駙馬笑吟吟的盯著我,直叫我心裡發毛。
我半倚在駙馬懷中,還有幾分不相信,又問道:“明家真的不會支援皇子了?”
“嗯,是的,不會支援皇子的。”
駙馬一把將我打橫抱起,走向床榻,然後認真地承諾了一句。
今日的要求和離一事仿若是一場鬧劇一般,在床幃放下的那一刻,歇下了帷幕。
我與駙馬過了好幾天蜜裡調油的日子,直到皇后召我入宮。
本來我也沒怎麼往心裡去,駙馬得知訊息倒是神色一凜。
連連勸著我:“皇后與你母女情深,此去你只管話家常,別的一概不管。”
我一聽這話,可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好似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不知道似的。”
我一邊整理著珠冠,一邊兀自嘟囔出聲。
駙馬倒也沒多說什麼,只目送著我上了馬車。
進了椒房殿,我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拜見母后。”
話音剛落,一個茶盞便從主位上飛來,碎在我身側地上。
我詫異的抬頭,望向母后。
“榮樂,你可知罪?”
我還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便聽見母后出言質問。
“兒臣不知。”
我哪敢站起來呀,就著跪著的姿勢,我還磕了一個頭。
“你不知?”顯然皇后很是生氣,質問道:“那明家人何故上書請立皇太女?”
“什麼?”
我聽見這話,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皇后見著我的表現,問道:“你現在裝聽不懂?”
“明家人此舉,非是兒臣指示的呀。”
我是急急忙忙地辯解著,生怕皇后因此責難於我。
我又想起進宮前,駙馬對我的叮囑,看來他是知道些什麼的。
“如若是不是你的指示,明家人何故上書請立皇太女,你父皇可是僅有你一個女兒啊。”
皇后是死活不相信我,一字一句都是在責難我。
“兒臣確實不知啊。”
我面上一副無知模樣,心下卻是把駙馬罵了個千兒八百遍。
許是我的誠懇模樣叫皇后動容了,人是兀自呢喃道:“難不成是駙馬所為?”
我這時候哪敢出聲,更別提搭腔了。
我只安安分分地跪在那裡,不敢說話。
“起來吧。”
許是我跪久了,皇后也覺出味兒來了,竟然是叫我起來,不讓我繼續跪了。
我得了吩咐,哪裡還肯多跪半會兒,忙不迭站起身來。
這時候,皇后是道:“榮樂,你二皇兄年長,學問也不錯,你合該多與他走動才是。”
皇后忽的如同換了一張臉一般,語氣溫和得不像話。
要不是知道她的皇子早夭,我都要以為二皇子是她所出呢。
可這話我也只敢在心裡想想,面上依舊是副恭順模樣。
皇后又念念叨叨什麼二皇子的好,連帶著也誇了幾句五皇子。
橫豎是叫我多走動,莫要總是窩在公主府。
我心知事情定然不簡單,否則皇后方才也不至於發那麼大的火。
但我面上不顯,只乖巧應聲。
好不容易捱到出宮,我是連忙遣了丫鬟去悄悄打聽,出了什麼事情。
這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才知道,明家聯合了大半個朝堂的官員,請皇上立皇太女!
明家帶頭,這無論是誰,都會以為是我指使的呀。
思及此,我可是氣憤不已。
心裡暗暗地生起了駙馬的氣,更是恍然大悟,他先前所言明家不支援任何皇子的話,原來是改支援我這個公主了呀。
更為可怕的是,父皇竟然也不生氣,直言明日再議。
便是知曉了來龍去脈,我才明白皇后為何如此生氣。
因為,父皇起了立我為皇太女的心了!
(九)
皇后後來對我態度有所緩和,應是見我態度謙卑,不似是有登太子位之心。
這才想到會否是明家人從後搗的鬼,否則我哪裡能全須全尾從椒房殿出來呀。
想到這一點,我忍不住後脊背一陣發涼。
心下對駙馬的怨氣更重了,他居然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
我是急急忙忙使喚了馬車送我回公主府,一進門我便大喊著:“明相,你給我出來!”
下人連忙去尋明相來,待到明相見到我,依舊是笑吟吟的,問道:“你這是生什麼氣呀?”
我見著他這幅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我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不是聯合了明家,舉我為皇太女?”
“皇后娘娘告訴你的?”
哪曉得我一問話,駙馬便猜到了訊息的源頭。
“此時不是關心這訊息源頭的時候,而是我在問你。”
我瞪大了眼睛緊盯著駙馬,一味逼問著。
“榮樂,你莫要生氣,”駙馬挽住我的臂膊,然後道:“我之所以如此,不也是因為你上次的那一句話嘛。”
我早已將自己說過的話忘了,在駙馬的提醒下也沒有想起來。
“什麼話?”
我瞥了他一眼,然後問道。
“你那時說你也可以繼承皇位的呀。”
駙馬提醒了我,我此時也想起來,自己卻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過此話。
可那也不過是玩笑話罷了,哪能當真呢。
我瞪了他一眼,然後道:“我那不過是玩笑話,誰叫你當真了?”
“我也是受你啟發,這才想到這一點,”駙馬並未回答我,而是繼續道:“這樣一來,明家不會去支援兩位皇子,你也不會與我和離,兩全其美呀。”
說到這裡,駙馬是還有些洋洋得意。
“但你可知道,今天我險些死在宮裡!”
我這話說的有幾分嚴重,即便是皇后再怎麼看我不順眼,我也是她養大的,再加上我是公主,她怎會敢殺我。
“等你成了皇太女,便無人敢動你。”
只是駙馬聽見我這話,是笑了笑。
見著駙馬神色自若,我不禁蹙著眉頭問道:“你何時開始籌備此事的?”
“約莫是我常去明家走動時開始的,”駙馬倒沒什麼瞞著我的,更是問道:“你知道我廢了多少心力才說服那些人嗎?”
我不搭腔,而是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盯著他看。
駙馬倒也不在乎,只兀自道:“我花了不少功夫在他們身上,最讓我沒想到的是,陛下竟然說可考慮,榮樂,真是太讓我驚喜了。”
“我成了皇太女,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蹙著眉頭盯著他,輕聲問話。
他一把擁住我,然後埋首在我的髮間,低聲道:“那樣你就不會死了。”
聽見這話,我的眼眶蓄滿了淚水,但我強忍著不落淚。
“你知不知道,皇后不希望我成為皇太女?”
我吸了吸鼻子,輕聲問話。
“我知道,皇后希望二皇子上位,”駙馬抱得更緊了,然後道:“那又如何,立儲一事,陛下說的才算。”
“你,無賴。”
我抿了抿嘴唇,輕聲斥罵他。
駙馬卻是笑了笑,道:“只要皇位最後是你的,那我做無賴又如何?”
我可真是沒想到因為我的一句玩笑話,竟然讓明相上了心。
我二人就站在這裡相擁著,恰在此時,宮裡來人傳旨了。
是父皇身邊貼身伺候的公公,人進了公主府邸,我夫婦二人見狀,忙不迭分開跪下。
那公公宣讀完旨意,喚我接旨的時候,我還有些不敢相信。
“榮樂公主,接旨吧。”
公公連喚三聲,我才反應過來,狼狽起身接過了旨意。
待到公公離去,我還有幾分不敢相信。
“明相,這……”
我無措地抬頭,看向駙馬。
“榮樂,你成皇太女了。”
駙馬卻是滿臉笑意,眼底的喜悅藏都藏不住。
“我怎麼能成皇太女呢……我忍不住嘟囔出聲,顯然很是不能接受。
“你行的,榮樂。”
駙馬再一次擁住我,不停地撫摸著我的青絲。
“父皇為何會同意立女子為太子呢?”
即便是到了晚上,我依舊是有幾分疑惑。
聽見我的話,駙馬笑了笑,道:“因為除了你,再沒有更合適的了。”
駙馬此話一出,更叫我捉摸不透。
次日,駙馬早早的便拉我起床,催我去上朝。
我可從未上過朝啊,哪裡見過這陣仗呢。
我可憐兮兮地哀求著:“我不想去。”
駙馬卻是把臉一冷,道:“太子都是需要去上朝的。”
見著駙馬少有的冷了臉,我哪裡還敢多廢話,乖乖地穿好特製的朝衣,上朝去。
期間倒也沒什麼壓力,我都能應付,倒是父皇時時笑吟吟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裡發毛。
橫豎我是雲裡霧裡,乖乖按著流程來,便也沒出什麼大問題。
一晃三載過去,我做著女太子也做了三年。
父皇的身體終究是扛不住了,將皇位傳於了我。
彌留之際,還喚著貴嬪的乳名囡囡,嘴上是道:“囡囡,我來見你了。”
貴嬪生下我便去世了,可我也從她的遺物中得知她的乳名是囡囡。
父皇彌留之際還喚著她的乳名,可見用情至深。
我心下想著,我的皇位,多半便是因著這個來的。
可我面上不顯,謹守規矩。
見著我一女子登上皇位,二皇兄與五皇弟倒也沒說什麼,這倒也奇怪。
我餘光瞥見駙馬對著二皇兄使了一下眼色,頓時心下了然,怪不得。
我成了女皇,那明相自然成了皇夫,明家也就成了外戚。
我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壓外戚,以免干政。
說來也怪,我還未得及下手,明家人在朝的便紛紛請求外放。
他們此舉正合我意,我自然無有不應。
既然如此,我自然有了心力去治理國家,也能去努力讓我大隋子民人人都過上國泰民安的生活。
(番外)
我是榮樂公主的駙馬,也是明家長子。
明家是世家,在朝為官,自然需得選擇一個皇子依附,也好謀得個好前程。
直到依附的皇子身死,我明家沒了依靠,家父手握兵權,領著我們一家子揭竿而起,反了。
這時候,迎娶了公主的我,就需得做出取捨。
一邊是明家,一邊是公主,最後,我選擇了明家。
我挾持公主,要求皇上開啟宮門。
皇上正在兩難之際,也不知榮樂公主怎麼了,從前是未曾發現她那般烈性,竟然自己抹了脖子。
這樣一來,父親手上便沒了威脅皇上開啟宮門的把柄了。
如若是不能及時叫皇上開啟城門,那援兵一來,我們一家子可就得死無全屍了。
有時候人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便在此念頭冒出腦袋後不久,援兵便來了。
我父,以及明家三子,皆被斬於馬下。
本以為我死後在陰曹地府會遇見榮樂,受她質問呢。
哪曉得我一醒來,入目的一切卻是熟悉無比,正是公主府。
我,重生了。
第一次重生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能攔住父親造反,結果沒有,榮樂被二弟劫持,自己尋了短見。
第二次重生,我不打算再攔著父親造反,而是劍走偏鋒,領著榮樂去遊山玩水,私奔去,本以為能逃脫命運,結果還是被父親安插在我身邊的小廝報了信,榮樂被劫持,還是尋了短見。
第三次……
第四……
……
也不知是過去了多少次,這一次,我絕對不能再讓榮樂抹了脖子尋短見了。
是而,站隊的時候,我極力陳述二皇子與五皇子各有優點,還拉著榮樂商量。
結果榮樂竟是自薦,可是叫我萬萬沒想到。
雖然只是一句玩笑話,但這話是給了我不同的思路,我開始緩慢佈局。
我開始勤於往明府去,遊說父親與兩位弟弟,力陳榮樂成為皇太女對我們明家的好處。
一開始父親自然是不同意,可時日一長,父親將我的話咂摸出味兒來,便也覺得有可行之處。
直至父親上書請立榮樂公主為皇太女。
我是駙馬,任的也是虛職,只能求父親上書。
本以為會得到皇上的斥罵,哪曉得他是半點不生氣。
既然皇上不生氣,那此事在他看來,是否有可行之處呢?
既然如此,二皇子與五皇子那邊,我也許得活動起來了。
如若是榮樂成了皇太女,我就是她最忠誠的謀士,如若她只是一個公主,那我便是眼裡只有她的駙馬。
無他,這麼些年的夫妻情分,除去愧疚,也有真情在的。
哪曉得便是榮樂進宮見皇后,回來一日的功夫,皇上便下了旨意,立榮樂為皇太女。
連日來的辛苦有了回報,我抱住榮樂不肯撒手。
好在是我的其他佈署也有了進展,二皇子與五皇子俱是明理之人。
並未因為皇上選擇立榮樂為皇太女而心生怨懟,實乃我大隋之福啊。
這一次,我目送著榮樂登上大位。
見她終於沒有再尋短見了,我這才心滿意足。
#冬日生活打卡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