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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救世主》解讀33

散會之後,時間就接近中午了,丁元英考慮到維納斯酒店中午上人的高峰,需要歐陽雪回去照顧生意,自己也要回去起草公司章程。就和歐陽雪先一步離開了王廟村。

丁元英雖然現在操持一件大事,但是在小事上仍然不忽視。

歐陽雪駕車出了村口,問道,大哥,由著他們買裝置,資金會不會失控呢?

歐陽雖說不懂,但是該操心的還是操心。

丁元英說,裝置不能當錢花,農戶生產、公司銷售、利潤雙向透明,坑跑了你們或負債過高都不符合農戶的利益,葉曉明和馮世傑他們會比你更關心這個問題。

葉馮劉也是股東,損害他們利益的事,他們肯定不幹。

歐陽雪不好意思地說,我就會開飯館,對別的生意一點不懂。

丁元英把車窗搖下一道縫點上一支菸說,會議記錄放好了,將來有用,你回去把抵押借錢的檔案做好,只把擔保人和債權人該簽字的地方空著就行。這個會下來,農戶就會就動起來籌劃裝置了,很快會有一個用錢的高峰期。

丁元英特意叮囑,放好會議記錄。

歐陽雪說,馮世傑他們的錢加起來有20萬,可以先應應急。

葉馮劉三人也這麼想。

丁元英笑了,說,你的錢不打頭陣,賬上一分錢也跟不進來。

丁元英把他們看的透透的。

歐陽雪明白了,點點頭說,人家得探探虛實,也在理兒。

歐陽的心態很正。

從這幾從這句話以後停了好久,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歐陽雪只顧著開車,丁元英不聲不響的抽菸,誰也沒有在意這種沉靜。

歐陽不知道該說啥了。

丁元英那支菸快要抽完的時候,忽然覺察到了這個情況,他把菸頭放進汽車菸灰缸裡,推上菸灰缸,問道,怎麼沒聲了?

丁元英覺得這種沉靜不正常,所以打破了這種沉靜。

歐陽雪說,等著大哥訓話呀,大哥,中午小丹不在,你就在店裡吃點吧,想吃什麼就讓廚房做去,吃完飯我把你送回去。

算是一句沒話找話的客套話。

丁元英說,不用,我一去就耽誤你照顧生意,你把我送到小吃街就行了,我去吃碗山西剃尖兒,再來碗不要錢的麵湯,比吃你們的大餐自在。

文中總是有意無意的說他們吃什麼,應該是想表達,越是大人物,生活越簡單,越不拘泥於形式。

歐陽雪笑了笑,沒再堅持,說,大哥,咱們是閒聊,你要是不嫌我囉嗦,我跟你絮叨絮叨我和小丹的事兒。

聽小丹說過,但是也有必要聽歐陽說說了。

丁元英說,能說的你就說。

丁元英的這個迴應,有水平。

歐陽雪說,以前我和小丹兩家住鄰居,兩家都是一個女兒,也都是父母離婚,有點相似的地方,但是……這一但是就不一樣了,我是父母兩頭都嫌我累贅,母親去哪兒了到現在都不知道。父親又娶了個新老婆,我就成了兒歌裡唱的那樣,就怕爹爹娶後孃啊,有了個弟弟比我強啊,弟弟吃麵我喝湯啊……說到這裡,歐陽雪禁不住笑了起來,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兒,而這笑裡又隱含著幾分心酸。

前邊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歐陽居然能笑出來,這是經歷過之後的堅強和看淡。

經歷之中的人,只會扒開傷口讓別人看,希望博取同情,但是別人只會嘲笑你,看不起你。

所以只有真正經歷之後的人,才能笑出來,才能看淡,才能堅強,才能長滿厚厚的鎧甲。

丁元英沒有笑,繼續抽著煙。

丁元英這時候雖然不能安慰,但是也絕不能笑出來。

歐陽雪笑過之後接著說,那時候我喜歡到小丹家裡去玩,因為我一去,小丹的母親就給我拿好吃的,後來她們出國了,我12歲那年離家輟學,跑到馬道街的一個小飯館給老闆娘磕了八個響頭,腦門都磕出血了,老闆娘不落忍,給了我個擇菜掃地的活兒,晚上飯館的幾個板凳一對就當床了,後來我自己擺餛飩攤開小吃店,一天到晚拼了命的掙錢,就為在人堆裡也能有個模樣。

歐陽的童年是悽慘的,基本等於無父無母,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

一個女人,真是不簡單。

丁元英點點頭說,這已經很不簡單了。

歐陽雪說,我和小丹算有緣分。本來她家裡是讓她去上海讀高中,可她不願意跟他父親在一起,就回古城讀寄宿學校。當時我的小吃店就在寄宿學校附近,有一天店裡來了幾個同學吃飯,我聽到有人叫小丹的名字,上去一問還真是她,這才知道她是一個人在古城,以後我就常去看她,學校的伙食很單調,我就經常做點好吃的給她送去。

舉目無親的歐陽終於看到了小丹,那是怎樣的心情。

丁元英說,原來你和小丹還有這麼一段。

歐陽雪看著前方的路提速超過了前面的一輛農用機動三輪車,然後問,大哥,你知道維納斯酒店是怎麼開起來的嗎?

這是歐陽和小丹的大事件。

丁元英說,我只知道酒店的投資裡有一部分資金是玫瑰園的房屋抵押貸款,其他的不清楚,但至少小丹的母親同意這件事,因為房屋抵押貸款繞不開房屋所有權人。

說明不僅僅是小丹,小丹的母親——大人,對歐陽也是認可的。

歐陽雪說,當時我有個在黃金地段開酒店的機會,就是缺資金,實在沒辦法了,我就去北京找小丹,小丹跟她母親做工作,促成了房屋抵押貸款,本來這錢說是借的,我是怕做賠了還不了錢,才把她硬拉進股東,當時小丹正在讀大學,根本沒有經商的心思,我跟她說的天花亂墜,其實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小丹心裡什麼都知道,可就是不捅破這層紙,一直給我留著面子,這事過去好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

看破並不可貴,可貴的是看破不說破。

給足了歐陽面子。

丁元英說,小丹和她母親能這樣做,也是源於對你有信心。

歐陽雪說,我忘不了這事不是因為小丹幫了我,是因為她尊重我,是因為她讓我知道我也可以有面子。我為什麼拼命掙錢,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沒面子,我沒親人,也沒什麼文化,不管小丹將來是留學還是當律師,我都希望她別退出這個店,有個事連著,我就有個伴兒,遇事有個商量,心裡就有個著落。

維納斯酒店是連繫歐陽和小丹的紐帶。

歐陽把小丹當成了唯一的親人,心靈的港灣。

歐陽雪語氣平靜的敘述著,那種平靜更讓人感覺到一種蒼涼和感動。丁元英這時才真正理解了歐陽雪為什麼會對小丹的去留問題如此敏感,因為那已經超出了一般朋友意義的友情和理解,那是一種精神和親情的需要。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真正理解,明白歐陽的敏感,包括股票,擔保金事件,為什麼歐陽要敢於出頭,敢於試探丁元英,甚至不惜把丁元英試跑。

歐陽雪說,我很佩服小丹,一點兒也不嬌氣,膽子大主意也大,如果從辦事上你根本看不出她是個女孩子,小丹但凡貪慕虛榮,憑她家的條件,不會是現在的這種日子。

小丹有自己的想法,是個獨立女性。

丁元英說,就因為她膽大主意大,所以她的將來不會讓我去打算。

小丹的將來,只會自己打算,不會依賴任何人。

預備股東擴大會議結束後,大家在麥場送走丁元英,然後圍著寶馬車七嘴八舌議論一番。快到吃午飯的時候。才漸漸散去。

寶馬車是焦點,但只會滿足某些人的虛榮心。

葉馮劉三人回到馮家。馮母已經把飯做好了。馮世傑從柳條饃框裡拿了一塊烙餅,咬了一口,笑著說,真沒想到,蹦出一輛寶馬,劉冰開上這車到大街上兜一圈,這譜擺大發了。

說劉冰,正對應了“某些人”。

劉冰擺擺手說,我是開車的,葉總是坐車的,是葉總的譜擺大發了。

劉冰也不背這個名兒,把鍋甩給了葉曉明。

葉曉明低頭吃飯,沉思了一會兒,問,世傑今天做會議記錄是怎麼回事兒?

葉曉明根本不想這些沒用的事,直奔自己所想的事……

馮世傑說,我也不知道,丁哥讓找個人做記錄,我就找了。

馮世傑不能說沒想,可能是覺得這個事無關緊要,沒必要去深思。

葉曉明思忖著說,折騰了半天,人是咱古城的人,錢是咱古城的錢,丁哥還是沒出一分哪,咱們要是按他說的去做,真做砸了誰擔責任?說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反倒成了他光腳,咱穿鞋了,玩的真高啊!

雖然是請人家來,最後還是怕變成冤大頭,最後還是怕,還是不敢承擔失敗的風險。

劉冰立刻警覺地問,那咱的資金什麼時候到位?

劉冰的錢最少,反而是他最警覺。

葉曉明想了想,說,歐陽雪是大股東,是董事長,咱辦事得多看著點她的臉色,咱們跑的太靠前會不會讓董事長不高興呢?

話說的冠冕堂皇,最後還不是因為怕嗎?

劉冰說,咱讓丁哥把這輛車入股進來,這車就算不是新的,也得值個幾十萬吧。

劉冰真是沒腦子。

葉曉明說,暈,就算輪得著你坐,入了股咱就得把車錢分攤出來,你是做得起還是養的起?用丁哥的說法,這叫強行攤派,高消費,再說,這車並不是丁哥的名字。

葉曉明分析的到位。

馮世傑說,曉明……

劉冰立刻用手指敲敲桌子笑著說,叫葉總。

人家葉曉明還沒說什麼,反倒是劉冰的虛榮心氾濫了。

馮世傑也笑了,點點頭說,葉總,咱這麼猜疑合適不合適?咱們到底是請人家幫忙,還是成心找個冤大頭坑一把?別管丁哥從哪兒拉來的資金,總之是拉來了,歐陽雪是好糊弄的,弄個十萬八萬還可以,100萬哪,擱誰身上誰不得掂量掂量?至少她得相信丁哥是實實在在的幫咱們幹事兒,就說這輛車吧,這車要是咱的,咱舍不捨得這樣拿出來用?

馮世傑像個農村人,話說的實在。

劉冰剛喝下一口稀飯,放下碗說,就是,就是。

劉冰還是無腦。

葉曉明抬眼看了看劉冰,不滿地說,就是什麼?今天你當著那麼多人說只有丁哥投資,心裡才踏實,你以為別人都聽不出來嗎?

葉曉明比劉冰還要顧忌點面子。

馮世傑,算了算了,說點正事,那依你之見,咱還幹不幹了?

前怕狼後怕虎,那還往前走不走呢?

葉曉明納悶的說,這叫什麼話,有點疑問就不幹了,幹了就不能有疑問?我見丁哥第一面就看出來他是高人,不然怎麼會有今天的局面?

雖然怕這怕那,但是最後葉曉明還是突出了自己,強調了自己功不可沒。

這也是虛榮心,只是比劉冰層次高點。

馮世傑說,那當然,所以選你當總經理。

馮世傑這是順杆捧的。

葉曉明也覺察到這樣閒扯下去沒多大意思,就問,世傑,你在村裡泡幾天了,你估計農戶買裝置需要多少錢?

才說到一個正題。

馮世傑說,我跟他們幾個合計了一下,臺鋸、立銑機、旋床、車床、拋光機……加上翻砂,噴漆,跑電路這幾塊,怎麼也得20萬出頭了?

對應歐陽雪說的話。

葉曉明說,這事得嚴格把關,對農戶報上來的單子,咱們得到商家那裡親自看貨,親自談價格,既不能貪圖便宜買爛貨,也不能花冤枉錢,不實用。

總算說了個有用的話。

馮世傑說,這事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葉曉明接下來猶豫片刻,還是問到,咱們辦公司你的店怎麼辦?

不得不問,必須得問。

馮世傑說,我和表弟商量好了,把店承包給他,這兩年他在店裡乾的不錯,業務也熟了,你放心,我絕對一門心思搞公司,我知道哪頭輕哪頭重。

馮世傑沒忘了自己是挑頭的,而且還是“有志青年”。

葉曉明喝完碗底的稀飯,放下碗筷,拽一截餐巾紙擦擦嘴,笑道,誰是高人?其實丁哥並不是高人,我更談不上,真正的高人是馮世傑,丁哥也是世傑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王廟村要真是脫貧致富了,沒人會記得得丁哥,他也不可能為這點事兒呆在古城,世傑可是本鄉本土的功臣,報紙上吹乎吹乎,那就紅了。

啥都還沒看見,毛都沒有一根,已經在暢想功成名就。

典型的利己主義者。

劉冰急忙插言道,沒準還能混個鄉長噹噹呢。

有給杆的,就有扶杆的。

馮世傑點上一支菸,抽了一口,指著繚繞的煙霧笑著說,我已經被你們吹的像那股煙兒一樣飄起來了,我要是當了鄉長,給咱們弟兄一人批兩畝地,咱也蓋個鄉間別墅住住。

有扶杆的,就有順杆爬的。

現在已經是雲裡霧裡。

劉冰陶醉的說,我蓋鄉間別墅的時候得按Hi-Fi標準親自設計一間聽音室,擺一套八臺後級的純甲類膽機,專門在外面牆上掛一臺變壓器,邀請道上的大燒家來切磋,來一個震死一個,那時候有錢了,不用工作,衣食不愁,就是聽聽音樂、會會朋友高雅的不得了,一進唱片店,老闆就知道爺來了,只有咱看不上的,沒有咱不敢買的,談古典談大師沒咱不知道的。

這個已經上天了……

劉冰的追求就是不用工作,衣食不愁。

葉曉明看看手錶說,你醒醒吧,該出去操練了。

劉冰伸手摁住葉曉明,餘興未盡地說,別別,再暢想暢想,多過癮啊!

劉冰的美夢終將醒來……

葉曉明和馮世傑都禁不住“嘿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