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單

朕也很無奈!(完結)

朕也很無奈!(完結)

1。

朕一直和蕭丞相說,朕後宮的女人已經夠多了,不要再給朕塞女人了。

但蕭丞相不聽,非說朕後宮子嗣單薄,久無所出,說什麼都要給朕再納妃子,朕不依他就以頭搶地。

好吧,誰讓朕在前朝還要依仗他呢?雖然不爽,但朕還是勉強答應下來了。

但看到他女兒出現在名冊上時,朕實在是繃不住了——朕的好丞相,你可真是狠啊,連親女兒都往火坑裡推。

2。

朕今年三十六歲,後宮有甄皇后、莊賢妃、賈德妃和兩三個無關緊要的妃子。

朕還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大兒子是莊賢妃生的,二兒子是賈德妃生的,兩人皆已成年,可惜一個壞一個蠢,就和他們的娘一模一樣。

朕非常嫌棄自己的兩個兒子,奈何他們的娘太過鬧騰,年輕時趁著朕在前朝累死累活顧不上後宮,趁機給妃嬪做集體絕育,年紀大了又勾結朝臣結黨營私。

皇后也不是什麼善茬,為了養個庶子三番五次給朕被子裡塞女人,日常還在前朝收買官員,培植勢力。

這三個女人把朕的後宮折騰的烏煙瘴氣,寸草不生,朕看她們不爽好久了。

奈何朕身體不好,她們母家又強勢,朕瞻前顧後下不了手,只好從根源解決問題——不選妃、不招幸,早早過上了禁慾的日子。

但朕沒想到,朕的一番苦心居然還是被外人曲解了!

他們不誇朕修身養性,反而說朕口味刁鑽、薄情寡性、暴戾多疑,養后妃和養蠱一樣……

就連蕭丞相,也深信不疑。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還要把女兒送進宮來啊?

3。

小姑娘進了宮,前來拜見朕和皇后。

朕坐在簾子後遠遠看了一眼,嚯,小姑娘年紀不大,但長得卻是一副禍水模樣。

媚眼如絲,顧盼生姿,灼灼如春日桃花,明豔的不可方物。

不愧是當年京城第二美男丞相的崽,真好看。要是朕的女兒也有她這麼漂亮就好了。

你問京城第一是誰?

那當然是朕咯。

4。

小姑娘只有十八歲,朕是她的兩倍大。

朕很心痛,負罪感飆升。

寵幸是不可能寵幸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這年紀,都能當朕的女兒了。

眼看著旁邊皇后的蠢蠢欲動已經藏不住了,朕深深嘆了口氣。

算了,先隨便給個位份養在宮裡吧。

等哪天蕭丞相良心發現了,朕再完璧歸趙給他送回去。

5。

小姑娘名叫蕭瀟。名字挺可愛。

朕給她封了個美人,美人就該配美人的位份。

可是小姑娘好像有些失望。

嗯?是嫌位份太低了嗎?

無所謂啦,反正你遲早是要出宮的,活得低調點有助於保命。

6。

救命,小姑娘好像並不想低調。

朕去了御花園六趟,三次都遇見了小姑娘。

第一次,朕看見小姑娘在吟一首酸詩,纖纖素手還要去捏朕的桃花枝,結果花粉過敏的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第二次,朕看見小姑娘換了一身粉衣裳,嬌俏地踢著雞毛毽,可是踢了二百個還沒見著朕來,最後累癱了,邊揉著腿邊罵罵咧咧走開了;

第三次,朕看見小姑娘換了身水紅衣服來跳舞,但春天的風實在太冷了……小姑娘又罵罵咧咧走了。

小姑娘想爭寵,野心寫臉上的那種。

可是朕不想寵她,朕只想在御花園安靜的遛八哥!

7。

小姑娘長得太漂亮了,家室又好,藏也藏不住。

皇后想拉攏她,賈德妃想打壓她。

莊賢妃的父親最近跟蕭丞相走得近,於是暫時選擇坐山觀虎鬥,觀望著踩誰一腳比較好。

小姑娘周旋在這幾個人精中間,略微有點招架不住。

朕忍了幾天,實在看不下去,一個個的,欺負人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於是大手一揮,把小姑娘發配到了最偏遠冷僻的宮殿。

好了,這下三個人都消停了,小姑娘也暫時安全了。

8。

小姑娘不領情,還跑到御花園來撒氣。

揪禿了朕的月季花,還要隨手抄起腳邊打瞌睡的大狸子蹂躪一番。

大狸子也是朕的愛寵,天天跑來御花園在同一塊大石頭上曬太陽。

只想安靜睡覺的它掙扎了幾次沒能逃脫小姑娘的魔爪,只能屈辱地被她壓在懷裡擼來擼去。

可是大狸子又做錯了什麼呢?

9。

萬萬沒想到,皇后還是不死心。

她一番安排,把小姑娘塞到了朕的必經之路上。

看著穿著單衣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卻還要倔強地唱歌勾引朕的小姑娘,朕躲在角落裡默默流下了眼淚。

你不走開,朕回不了宮啊。

10。

如果宮裡也有感動後宮節目,那她一定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除此之外,朕還要送她一個勞模勳章。

女人,你還有多少才藝是朕不知道的?

11。

一曲作罷,小姑娘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朕實在抗不住了,只好從角落裡走出來打斷了她的表演。

小姑娘看著朕,呆住了。

那樣子可以說是……如鯁在喉。

朕很想認為這是因為朕長得太帥了,雖然已經三十六歲但依然很有吸引力。

但事實卻是,朕現在穿著白色的道袍,左手拎著一隻八哥籠,右手攏著狐皮大氅,像剛遛街回來的老大爺。

雖然事實也是如此。

朕看著小姑娘一閃而過欲哭無淚的眼神,似乎已經聽見她內心的哀嚎,

不要老男人文學。

10。

朕承認,朕確實沒啥正經皇帝的樣子。

因著早年時傷著了身子,朕現在虛弱的像風中的枯草。

為了多苟幾年,朕只好潛心修道,日常就是躲在宮裡侍弄花草,聊貓逗狗,每天吃完飯後雷打不動帶著八哥將軍去遛彎。

日子很寡淡,但規律而健康。

唯一的問題就是,朕好像提前進入了老年期。

也不怪小姑娘要嫌棄朕了。

11。

小姑娘不愧是後宮最有上進心的新人,雖然與她的預期有些差距,但她還是很快地調整過來了。

朕剛一踏進寢宮,就收到了她含情脈脈、欲說還休的眼神。

她站在原地悄悄地打量著朕,既青澀而好奇,那模樣當真可以說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但朕的內心沒有一絲波瀾。

“蕭美人啊,朕的年紀都可以給你當爹了,咱們今晚還是……呃……各自休息吧。”

話音剛落,小姑娘的眼睛就紅了。

“陛下果然是嫌棄妾身!”

12。

要不是朕見過她在御花園裡罵罵咧咧的樣子,還真就被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哄住了。

13。

“你再哭,你再哭朕就把你扔出去,讓整個皇宮都知道你被朕厭棄,連皇后也幫不了你。”

朕面無表情地威脅道。

這招果然有效,小姑娘“嚶”了一下就止住了哭泣,一雙泛著水光的大眼睛眨呀眨,訴不盡的委屈。

朕被盯地有點心軟,於是只好換了口氣安慰她:

“朕的歲數是你的兩倍大,和能當自己父親的男人睡覺,很噁心的。”

小姑娘依舊十分敬業地扮演妃嬪的角色:“陛下龍章鳳姿,能伺候陛下是妾的福分。”

朕無奈“……然後皇后莊賢妃和賈德妃就會來搞你。”

“妾不怕!”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地挺起了胸脯,目光灼灼,“妾本絲蘿,願託喬木。只要能待在陛下身邊,妾萬死不辭。”

14。

媽的,當年丞相也是這樣騙朕的,結果還不是照樣把朕架空了。

果然虎父無犬女,兩人騙起人來都一樣。

小姑娘別裝了,朕知道你肯定不是因為愛慕朕才進宮的。

15。

“說實話。”

“妾傾慕陛下。”

“不說實話朕馬上把你扔出宮。”

“妾之誠心,日月可鑑!”

“還不說是吧……高公公!”

“嚶!”

眼看著朕就要趕走她,小姑娘一把撲過來抱住了朕的大腿。

“怎麼樣?終於準備說實話了嗎?”我冷漠地看著她。

誰知小姑娘卻只是滿臉淚痕地抬起頭來,妄圖繼續和朕打太極:“陛下當真要這麼逼妾身嗎,妾身對陛下……”

“高公公!”朕失去了耐心。

“別!妾說,妾什麼都說!”

小姑娘扶著朕的腿直起身來,抽抽噎噎。

“……妾進宮前發過誓,一定要嫁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做他最寵愛的女子!”

16。

小姑娘雖然才十八歲,卻有一段狗血的過往。

她本來是要嫁給青梅竹馬的獻王世子的,但顯然,沒成,因為那世子卻喜歡上了她的堂姐。

獻王世子天性衝動,直接跑來府裡鬧,說要退婚,還要改娶她堂姐。

恰巧她那堂姐自小被說有鳳命,被蕭丞相選中想送進宮裡來。

小姑娘感覺自己被侮辱了,又心疼堂姐性子軟沒心眼,怕她進宮沒活路,於是一氣之下做了決定,要代替堂姐進宮,還大放厥詞要做朕最喜歡的女人。

朕聽聞後不禁咋舌,拿皇帝打臉世子,確實挺好玩的。

但放在本朝,多少有點不知好歹。

“你難道沒聽過民間的傳言,說朕薄情寡義、口味刁鑽嗎?”

“妾當然知道啊,”小姑娘一臉懊惱,“可妾長得這麼漂亮,琴棋書畫又樣樣精通,陛下口味再怎麼刁鑽也是男人啊,說什麼也該有點興趣吧。”

……朕竟然無法反駁?

17。

朕很無語,只好和她坦白了朕很守男德的事實。

小姑娘非常失望。

“看來妾是沒有辦法當寵妃了。”她委屈地揪著裙角,“也沒法看見負心漢給妾磕頭了。”

朕看著她的模樣,好笑又好氣:“你接近朕只是為了這個?”

“也不全是,”她眨了眨眼睛,“妾上頭有個姐姐,下面有個妹妹,自小姐姐被看重,妹妹被寵愛,只有妾得不到重視。”

“妾進宮來,本也是想向父親證明自己的。”

她說這話時語氣很平常,可是朕的心卻被揪了一下。

“太沖動了,一點都不值得。”朕搖了搖頭,“只是一個人的看法而已,你卻把終身幸福都搭進去,你成為了他的棋子,他卻不一定會施捨你一分目光……”

“妾現在知道了,”小姑娘乖巧地點了點頭,眼中的光逐漸暗淡了下去,“但那又如何呢?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

18。

好吧,朕還是有點心軟了。

19。

別誤會,朕沒有要犧牲美色的意思。

20。

培養一個寵妃還是很容易的。

只要朕天天招她侍寢、讓她陪朕逛御花園,再適時給點賞賜、晉個位份,別人就會以為朕很喜歡她。

但事實上,沒人會知道那個寵冠後宮的蕭婕妤來朕宮裡的工作只是抄策論、給大狸子鏟屎以及教八哥說話罷了。

朕坐在榻上,看著一簾之隔的蕭婕妤正在苦逼地和八哥對話,心中無比舒暢。

雖然說表面上是養了個小老婆,但朕實打實覺得這其實和養了個漂亮閨女一個樣,很快樂。

對了,今晚還得檢查她策論背的怎麼樣了。

21。

“陛下,臣妾實在受不了了!”蕭婕妤扔下手中的策論朝朕飛撲過來,哭哭啼啼,“臣妾,臣妾只是一個小小妃嬪,天天給御貓鏟屎、教八哥將軍說話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天天背策論啊!”

“誰讓你小小年紀就把唐詩宋詞都背過了,今晚你侍寢,朕總得找點事給你做。”朕邊喝枸杞水邊看著她,心中略微有些發酸:才女怎麼什麼都會一點兒啊,真是太討厭了。

“那也不用天天背策論吧,有什麼用啊?”她淚眼汪汪,“妾會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啊,比如唱個小曲兒、彈個琴什麼的……實在不行真的侍寢也行。”

朕沒好氣的吵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年輕人,說什麼呢?現在正是靠自己努力奮鬥的年紀,要踏出舒適圈,勇於挑戰新事物,別總想著靠身體上位。”

“可、可妾是妃嬪啊……”

“那也不行!”

22。

蕭婕妤生氣了,眼睛紅紅地躲在角落裡瞪著朕,連大狸子扒拉她都不理。

朕也覺得自己惡趣味有點大,於是嘆了一口氣,朝她擺了擺手。

“別生氣了,朕今晚不查你策論了。”

“朕考你點現實的,你對後宮那幾個女人怎麼看?”

蕭婕妤狐疑地看了過來。

“這,不太好說吧……”她懷疑朕在給她挖坑。

“放心說,大膽說,朕恕你無罪,”朕喝了口茶,“說得好,剩下一個月侍寢時都不用背策論了。”

蕭婕妤一聽這條件,立馬來了精神:“遵命。”

她搬來繡凳坐在朕的身邊,開始掰著手指跟朕叨叨起來:

“臣妾先從莊賢妃開始說吧。臣妾入宮後,她明面上照拂臣妾最多,也待臣妾最為寬和,一是因為她父親與臣妾的父親走得近,二是因為她一直想借德妃的手除掉臣妾,而不是自己動手,所以她表面上提攜臣妾,但暗地卻沒少同德妃說臣妾的壞話。”

“德妃是個把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的人,她本來就很討厭臣妾,在莊賢妃的挑撥下就更討厭了,她在後宮裡的耳目和眼線是最多的,動起手來成功率也更高,只不過礙於臣妾父親是丞相,她不敢下手太明顯,妾好幾次都差點被她暗算了。”

“至於皇后……臣妾覺得她只是忌憚臣妾,外加想扶持臣妾對付賢妃和德妃罷了。她不會害臣妾,不到關鍵時刻也不會主動幫臣妾就是了,倒是莊賢妃,一直都暗示臣妾皇后想對臣妾下手。”

朕滿意的點點頭,小姑娘雖然分析的不算完整,但起碼能看出來個大概了。

莊賢妃,後宮第一大攪屎棍子,自己不動手,倒是挺喜歡拱火,當年賈德妃就是被她挑撥才和皇后拼的你死我活。朕剛開始還擔心小姑娘被她裝出的賢淑模樣騙了,沒成想小姑娘還挺敏銳,一眼就看出莊賢妃在挑撥離間,表現不錯。

賈德妃也不怎麼聰明,多年來仗著自己爹的勢力在後宮橫行霸道,禍害了不少人,但因著耳目眾多、爪牙遍佈,每次追責都很難拿到實質性證據。

而朕的皇后……她的基本盤在前朝,不在後宮,只要不犯什麼大錯,這兩個女人暫時很難威脅到她,現在她的目標單純只是想扶持一個庶子上位,保證朕死後她也不會落魄罷了。蕭婕妤現在是她的首選。

有這三個女人虎視眈眈,蕭婕妤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也怪朕太過窩囊,當年保不住那些無辜的人,現在也不能直接替小姑娘出手,只能儘可能多把她帶在身邊。

唉,就是不知道蕭丞相的女兒值不值得信任。

朕想了想,又問了她一個問題:“說了這麼多,那你覺得你是怎樣的?”

“妾自然是紅顏禍水啦,”蕭婕妤大言不慚,“妾依附於陛下,受陛下寵愛,所以就要趁著得寵的時候順帶吹吹枕頭風、說說其它妃子的壞話,好讓陛下更心疼臣妾。”

……還真是什麼都敢往外說。

23。

“所以臣妾什麼時候可以侍寢呢?”

“下輩子吧。”

24。

蕭婕妤委屈,天下哪有紅顏禍水不能侍寢的。

“陛下既然討厭那些妃子,又礙於她們的勢力不能動她們,為什麼不扶持臣妾呢?臣妾對陛下可真是一心一意啊。”

朕抬了抬眼,平靜道:“然後呢?讓你生下孩子後依仗蕭家勢力,擁立幼子上位後當太后嗎?”

“臣妾冤枉!”蕭婕妤嚇得魂飛魄散。

25。

蕭丞相知道朕不喜兩個兒子,所以才動了給朕塞女人的心思。

他看不上莊家,也看不上賈家,一心只想扶持自家血脈,他肯送女兒進宮,或許也是在賭,賭他的女兒足夠有能力也足夠幸運,能為朕生下第三個孩子。

“但你一旦懷孕,莊賢妃和賈德妃必然會對你下手。”朕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蕭婕妤嘆了一口氣,“朕是個無能的皇帝,又活不了太久,將來若是踏錯了一步,你必死無疑。”

蕭婕妤抬頭看了朕一眼,又嚶嚶地哭了起來。

26。

“別哭了,朕又沒怪你。”

“嚶嚶,臣妾的命好苦……”

27。

蕭婕妤說她就是奔著做太后來的……她怎麼什麼都敢往外說。

28。

朕給小姑娘做了一晚上思想工作,勸她腳踏實地,別總想著一步登天。

小姑娘紅著眼說自己記下了,但朕總覺得她是在敷衍。

朕懂了,蕭丞相送女兒進宮單純就是想給朕找麻煩。

29。

蕭婕妤難得安生了一段日子,朕讓她背策論也不鬧騰了,每天都和大狸子還有八哥將軍玩的很開心。

偶爾還會在朕批摺子的時候湊過來看幾眼,發表一下沒什麼意義的見解。

唉,朕是真的把她當女兒養了,這也太逾越了。

30。

蕭婕妤跟在朕身邊的第六個月,朕的狀況又惡化了。

德妃看蕭婕妤一直不懷孕,但榮寵卻不衰減,對她的意見越來越大。

眼看著朕身子一天天變差,她乾脆直接把鍋推到了小姑娘身上,以禮法和自己的家族壓制朕,要朕以媚上作亂、損害龍體為理由嚴懲她。

朕安靜地聽完德妃的控訴,然後伸出手給了她一巴掌。

“說別人之前,先看看你自己吧。”

“朕這麼多年待你不薄,委你以重任,可是你是怎麼回報朕的?你陷害妃子、誤導皇子,把整個後宮折騰的烏煙瘴氣,這是你該做的嗎?”

“前段日子朕派二皇子前去嶺南賑災,他居然直接同當地官員勾結,私吞糧餉——你看看,這就是你給朕養的好兒子!”

德妃早已習慣了朕引而不發的模樣,現在被朕一番話嚇得花容失色,一時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朕厭惡地看了她最後一眼,遂轉過身去。

“傳朕旨意,二皇子德行不端,著收回封地、禁足王府,無詔不得出。”

31。

沒有人知道,御書房內,控訴皇子的摺子堆成了小山。其中有大皇子的,也有二皇子的。

那都是朕多年蒐集來的“罪證”。

朕一本本翻著,每看一本心就被生生剜去一塊肉。

這裡的一樁樁、一件件,何嘗不是朕親自造下的冤孽?

32。

小姑娘和朕說,莊家的動作越來越多,和她父親的來往也愈發頻繁。大概是因為看朕惱了二皇子,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了。

言畢,她有些憂心忡忡地看著朕問道:“陛下真的要立大皇子做太子嗎?聽說大皇子為人陰險狠辣、擅弄權術,若讓他做了皇帝,恐我大華將永無寧日啊。”

朕突然覺得很好笑:連一個小姑娘都能看出來的問題,朕怎麼會看不到呢?

大皇子心性不端、二皇子貪婪短視,任誰都不是做儲君最好的選擇。

可事到如今,偏偏只有一條死路留給了朕。

“或許,這就是朕的命吧。”朕看著手裡的奏摺,思緒漸漸沉入了無盡的黑暗。

33。

又是一個春天要到了。

34。

地方來報,今年江南天氣反常,暴雪春汛接踵而至,受災嚴重,皇后和丞相整天都為這件事忙得焦頭爛額。

大皇子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於是主動站出來說要帶人去賑災。

大皇子雖然人壞了點,但基本大局觀還是要比弟弟強一些的。朕深知這點,所以未加猶豫就放他去了。

莊賢妃很開心,覺得這是個積累聲望的好機會。在她看來,儲位已經非她兒子莫屬了。

35。

莊賢妃還是失望了。

大皇子離京的第二個月,前線突然傳來訊息:說是他路遇歹人,遇刺身亡。

歹人行刺後四散奔逃,一個活口都沒抓著,這樁案子暫時成了懸案。

莊賢妃聞言直接昏死了過去。

多年心血毀於一旦,任誰也受不了這種打擊。

等她醒來時,神智已經不太清明瞭,她瘋了一樣跑到張德妃宮裡,尖叫著是她殺死了自己的兒子,兩人隨即扭打在一起,宮人廢了很大勁才把二人分開。

最後還是皇后出面解決,禁足了賢妃,又安撫了德妃,這才把這件事揭了過去。

36。

喪子的打擊太大,朕一時沒抗住,也暈了過去。

高公公叫了太醫來瞧,等朕再次醒來時,只看見太醫對著朕左看右看,好像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

等到他開始檢視朕的藥渣子和茶渣子時,朕頓時明白大事不妙。

“陛下,您這是被下了毒!”太醫面色慘白地,“此毒用量不大,但日積月累下來極易傷身,若非此次陛下受刺激昏厥,以至毒性激發,恐釀成大禍啊。”

朕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茶杯,一陣恍惚。

“多久了?”

“半年有餘。”

37。

朕差人去查下毒的事,結果揪出來一個小宮女,說是莊賢妃指使的。

她承認的太草率,細節也不夠契合,但朕知道,此時結案正好,不必深究。

莊家剛因為失去了大皇子而驚慌失措,轉頭又出了給朕下毒的事,一時間舉家沒了依仗,亂作一團。

與此同時,大皇子是被二皇子和賈家暗算的流言也甚囂塵上,加之前幾日二皇子私吞救災款項之事尚未平息,賈家同樣坐臥難安。

朕明白他們在怕什麼,自古以來繼承大統需得名正言順,二皇子德行有虧,又揹負謀殺嫌疑,輕而易舉把他立為儲君,恐皇位不穩、民心不向。

賈家不想冒這個險,更不想朕以此為藉口放棄二皇子。

於是春末的某一個夜晚,一個黑影摸索進了朕的寢宮。

彼時恰逢雷雨交加之夜,屋外嘈雜的聲音將腳步聲完美蓋了過去。

等朕意識到有問題時,那黑影已經離朕很近了,甚至已經能感覺到劍刃的森森寒氣近在咫尺。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花瓶突然砸在了那黑影的頭上,使得他悶哼一聲,徑直撲倒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您沒事吧。”

黑暗之中,蕭婕妤的聲音兀然響起。

38。

遲來的侍衛包圍了大殿,順便制服了那個黑影。

不出朕所料,果然是德妃。

德妃出身將門,從小習武,且也只有她,才能在各宮出入而暢行無阻。朕的宮殿外圍 怕是已經漏成了篩子。

當然,德妃能來到朕的面前也是因為朕給她放了水,想來一個甕中捉鱉,不然憑她的能力,頂多只能走到大門口而已。蕭婕妤的出現是個意外,來得本應是朕的暗衛。

朕裝烏龜久了,還真有蠢貨把朕當王八了。

德妃醒來後虛弱的躺在地上,眼神空洞。除了求朕放過二皇子外她什麼也不肯說。

可惜不用她說,朕也知道發生了什麼:賈家急於把二皇子扶上位,又知道自己劣跡斑斑不好洗白,怕朕趁機打壓他們。於是乾脆釜底抽薪,準備先把朕幹掉,偽造假聖旨上位後再慢慢洗白。

但賈德妃太蠢太急功近利了,多年以來朕的畏縮讓她產生了錯誤的判斷,以至於直接白送了人頭。

犯上謀逆,其罪當誅。

朕等這一天等了太久。

39。

一口氣收拾了賈家和莊家,朕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

被壓了這麼多年,當了這麼多年的窩囊皇帝,一朝農奴翻身把歌唱,朕那個高興啊,一時間連自己繼承人全軍覆沒這件事都忘了。

還是蕭婕妤適時地提醒了朕。

“……朕想了很久,從宗室過繼子嗣是最合適的,朕看獻王世子就挺合適,雖然性子魯莽了點,但重情重義,聽得進勸。”

朕看著她複雜的表情,終是收攏起了笑容。

“這樣的結局,你和丞相都應該滿意了吧。”

40。

蕭丞相是個攪屎棍子,朕一直都知道。

他表面上和莊家走得近,私底下卻和賈家一直藕斷絲連,為得就是把朝局攪亂,促使兩家自相殘殺,好趁機把自己的姻親——獻王世子扶上皇位。

他和莊家密謀時,就教唆莊賢妃給朕下毒,再趁機把二皇子的破事捅出來,捅地人盡皆知,如果朕駕崩了,他們就可以趁著二皇子被打壓,直接把大皇子扶上位。

等大皇子上了位,他就利用自己的細作,咬死莊賢妃下毒一事,然後帶著獻王的兵馬威逼大皇子退位。

至於張德妃最終的手段,不過也是他眼看莊家倒臺後的故技重施罷了。

朕的丞相向來胃口很大,設局一定要一箭三雕,說什麼都要把朕拉下水。

只可惜,這種大局風險太大,牽扯又太多,必然會付出一定的代價。

朕提防莊賢妃多年,自然不可能讓她輕易靠近朕給朕下毒,所以此時此刻就需要另一個能得到朕信任的“自己人”出手。

所謂代價,就是他的女兒蕭瀟。

朕杯子裡的毒,是她下的。

41。

換做以往的情況,無論真情還是假意,小姑娘肯定會哭。

但唯獨這次,她沒有。她只是靜靜地站著,連看朕一眼都不肯。

“原來陛下都知道了,”她強壓著內心的悲愴開了口,“那臣妾也沒有什麼好辯解的了,茶杯裡的毒,確實是臣妾下的。”

“父親一心想要更大的權勢,臣妾勸不過,更難違父命,只好應允。臣妾能做的,只有換用毒性更弱、易於解毒的藥。”

“可你還是背叛了朕,”朕失望地看著她,“朕本來以為,你和蕭丞相不一樣。”

“妾確實和父親不同,妾做這些從不是為了權勢。但陛下說得對,妾到底還是負了陛下。”

言及此處,她終是抑制不住地倏地紅了眼眶,朝朕深深一拜:

“陛下厚待臣妾,待臣妾如親生女兒一般,臣妾感激涕零,更無顏面對陛下,如今願以死謝罪,萬死不辭!”

42。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襲來,我看著地上跪著的女子,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

我是先皇第二子,處在一個左看右看都有些尷尬的位置。

現實也確實如此,我雖然天資出眾,但因著母妃出身低,所以頗不受待見。父親寵愛淑妃所出的長子,寵愛貴妃生的幼弟,但總是忽略我。

皇家子嗣眾多,皇帝有所偏愛也是常事,這沒什麼可指摘的。但偏偏父皇擅弄權術,他見我出眾,便要我做其餘兄弟的磨刀石。

他明明無心儲位於我,卻要在大哥和幼弟奪儲時把我拉進來,事事把我立作一個靶子,讓他們警惕我、反感我、敵視我。

我在兩個血親間夾縫求生,累的喘不過氣來,卻還要忍受父親的偏心與冷漠。

終於,我再也忍受不了這種難堪。看著好大喜功的兄長和嬌縱跋扈的幼弟,我不止一次地想:為什麼那個位置不能屬於我呢?

我這麼想了,也這麼做了。

自小生長在一起,我對兩個兄弟的弱點心知肚明,於是我便藉著父親的有意提拔,一點一點地、利用他們的弱點將他們逐個擊破。等父親反應過來時,他就只剩下我一個合適的繼承人了。

我如願當上了儲君,儘管父親待我依舊鄙夷。

我當上儲君沒幾年,父親就不行了,可他致死都懷疑是我害死了其他兄弟,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讓我見。

他的懷疑確實沒錯,兩個兄弟都是我害的,可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他的偏心,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偏心和漠視,我又怎麼會對自己的兄弟拔劍相向?明明我才是其中最聰明、最勤奮的那個,憑什麼生來就要做別人的墊腳石?

似乎是為了證明這個道理,我登基後無比勤奮,將所有心思都撲在了政務上。我拔擢賢臣、銳意改革,企圖透過一己之力肅清父皇留下的一切弊端。

但我還是太年輕、太冒進了。我的改革觸動了國家的根基,招來了一部分人的反撲,一批忠良因此被陷害,我自己也被他們派來的細作下了毒,垮了身子。

我的髮妻皇后也為此牽連而失去了自己未出世孩子,從此再不能生育,終與我離心離德。

我的一切熱忱與激情,全都粉碎在二十八歲那年。自那之後,我不得不退居深宮,擱置改革,整日與湯藥草木為伍。

我痛苦了八年,也迷茫了八年,多少次午夜夢迴我都在想,當年的路,我是不是真的選錯了。

如果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不會再弒弟殺兄?

但上天顯然是容不得我的後悔的,不僅如此,它還降下了一個詛咒——我的兩個兒子,因為早年疏於教育,再次陷入了兄弟鬩牆的輪迴。

等我反應過來後,他們已經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他們與背後的母族勢力一起,糾纏著長成了兩株根深葉茂、面目猙獰的樹。

我不能讓天下落入他們任何一個人的手裡,於是只好動手砍了樹。就像是一種錯位的因果報應,讓我於垂暮之際,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為求破局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所有的一切罪孽,都是源於我親手種下的因。

必須得承認,當初留下蕭瀟,我是有私心的。她是那麼年輕、鮮活,倔強而好強,就像年輕時的我,尚還不知道自己一時衝動的選擇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想保護她、扶持她,也想看看,她的父親看到這一切會怎麼想。

直到最後才發現,一切都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居然把自己複雜而沉重的期望,全壓在了一個無辜的小姑娘身上。

“你走吧,朕不會殺你。”我閉上了眼睛,“蕭家的事朕自有定奪,你不必再管。”

“只一件事,從此之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朕的面前。”

43。

蕭瀟走了,朕也撐不住了。

“哇”地一聲,朕吐出了一口鮮血。

已經夠了。朕虛弱地躺在椅子上想。已經做的夠多了。

這些天裡,朕收拾了最不聽話的兩個家族,立了新儲君、還交代好了皇后。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哪怕朕立馬死去,也不會只留下一堆爛攤子。

唯一的擔心是蕭家。蕭丞相的權欲太過強盛,恐對新帝有不小壓迫,倘若處理不好,必然又是一場雞飛狗跳。

記得大侄子的媳婦也是蕭家人,不知道他們到時候會不會也鬧彆扭,皇帝和后妃,皇家和蕭家,這種事總是避免不了的。

不過還好,朕已經送走了蕭瀟,之後蕭家無論變成什麼樣,都不會再把她捲進去。

小姑娘家家的,剛剛十八歲就經歷了這麼多腌臢事,實在是太倒黴了。

願她不要像朕一樣。

……

……

朕,有太多遺憾。

朕,也虧欠了太多,來不及償還。

……

如果有來生,朕情願自己別那麼願意鬥。

鬥鬥鬥,天天鬥,和兄弟鬥和朝臣鬥,結果怎麼樣,把自己鬥垮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