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克習
圖：來自網路
黎明時分，我在睡意朦朧中，聽到娘叫我的乳名。當聽到娘叫喚我的聲音，我既覺得詫異又感到熟悉，詫異的是，娘不是在去年的冬天以九十一歲高齡與世長辭、離我而去了嗎？熟悉的是，娘叫我乳名的聲音是特別的，具有鮮明的特質——總是在深情中帶著淡淡的哀婉和哀愁。
是的，我是在孃的一聲聲哀婉的呼喚聲中長大的，這呼喚聲伴隨我半個多世紀；我的童年完全浸漬在哀愁的家庭氛圍裡。父親在三十五歲那年溘然長逝，娘只好帶著有的乳臭未乾、有的尚在襁褓中的四個孩子，在悽風苦雨中艱難度日。所以，孃的哀婉聲調是在生活的重壓下造就的。
記得在十歲那年的夏天，天色已經傍黑，我揹著滿滿一糞箕子青草，正佝僂著腰、汗流浹背地往家趕，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刻，突然傳來娘叫我乳名的聲音，那聲音哀婉且夾雜著哭腔，那聲音感覺是從遠處傳來。
此刻，我的心急劇下沉，並冒出來了許多問號：娘擔心我身單力薄來迎接我回家？這不可能！不是說娘沒有這樣的情懷和雅興，我深知為了生存娘也被許多農活纏身，她哪有心思兒女情長地呵護我們啊！莫非……？……各種猜測被否定後，一種不祥的預感還是佔據了我的心頭。
當娘看到我，既沒有溫存的問候，也沒有笑臉相迎，卻放聲大哭起來了。就在我百般疑惑的時候，突然看到村頭水坑旁邊圍攏著一堆人，在緊張地處理著什麼事情。等到靠近些，才知道他們在處理一個和我同歲的孩子溺水身亡的後事。哦，娘是觸景生情了，怕我也遭遇鄰居孩子同樣的不幸，才那樣遠遠地呼喚我、迎接我。
以前鄉村為了不影響白天干農活掙工分，家家戶戶都起早推磨烙煎餅。所以娘時常在我酣睡時叫醒我：“都雞叫二遍了，趕快起來給我搭手推磨，晚了就來不及了……”貪睡是小孩的天性，叫我幾次我才能起來，所以那時娘叫我起床的聲調裡除了哀婉還帶有嗔怪。
隨著我的年齡長大，漸漸地有了掙工分的力氣了，娘呼喚我乳名的聲調似乎明亮了許多，等到我懷揣著大學錄取通知書，信步離開村莊奔向大城市乃至我在工作中有了些成就時，娘娘呼喚兒的聲音裡才漸漸地少了哀婉多了些許的欣慰和自信。
記得前年娘健在的時候，也是在天剛剛矇矇亮的時分，娘躺在床上，突然深情而又哀婉地叫著我的乳名說：“兒啊，咱家門戶小，人馬少，到我辦事的時候，千萬不要把場面辦大了，以免拋廢東西……”睡意朦朧中，我一邊覺得好笑，一邊滿不在乎地答應著：“知道，知道，沒事的，我會把握好的。”
但是，到去年給娘辦喪事的那一天，我還是按照自己的意願為她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希望娘能原諒兒子這次善意的違逆。
我在孃的哀婉的呼喚聲中長大成人、成材。我從孃的哀婉呼喚聲中，讀懂了一個母親對未來的期盼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我沒有在孃的哀婉聲中沉淪和頹廢，相反，是孃的哀婉聲賦予了我責任和擔當，因為我深信，只有當我有了足夠的前行力量，娘說話的聲音才不會哀婉惆悵！
感恩母親！祝所有的母親母親節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