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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進入官場五大坑,陸機用生命換來的滴血教訓

先來給大家看一段脫口秀,這是晉朝兩位頂級青年才俊的現掛。個人認為,時下非常火爆的脫口秀選手們在他們的手下,走不了一個回合。

人常說文人相輕,陸機和潘岳可以算是代表。這兩位當時文章才情風靡天下的人沒有任何惺惺相惜之意,反而視若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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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兩人都參加文人聚會,陸機先到就座,看見潘岳來了,立馬起身就要離開。潘岳見此情景,悠悠地吐出一句:“清風至,塵飛揚。”我潘岳像清風撲面而來,吹得陸機這等灰塵無地自容,只能灰溜溜地走人啦。

陸機是何等角色,潘岳的話音未落,他回懟的詞已經脫口而出:“眾鳥集,鳳凰翔!”我陸機乃是鳳凰,不與潘岳這等凡鳥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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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論高下,語言都簡短帶刺,但都很智慧而不失優雅,都有回味不盡的韻味。但潘岳的話只精準打擊陸機一人,陸機在痛快反擊時卻不留餘地,把在場的人全都得罪了。

逞口舌之利並不是多大的本事,這兩位大才子都避長就短,不搞文學搞政治,結果都把自己賠進去了,尤其是陸機讓人扼腕嘆息。

《華亭鶴唳,書生捲入政治,註定悲劇一場?》這是幾天前寫的一篇有關陸機的文章,主要講了他的生平,甚至都沒有談及他的文學成就。被稱為“文章冠世”的他三十歲北上洛陽,一步步走進黑色的政治旋渦,最後用蔡東潘的話說是“自蹈死地”,年紀輕輕,四十三歲的生命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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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機短暫的一生中,在文學上的探求達到令人驚歎的高度,他的賦今存二十七篇,辭采華麗,弘達典雅,他的詩也是奇峰陡出,與死對頭潘岳同為西晉詩壇的代表,形成“太康詩風”,後人鍾嶸將他們譽為“潘江陸海”。更為可貴的是,陸機還擅長書法,他的《平復帖》是迄今存世最早的名人書法真跡,也是歷史上第一件流傳有序的法帖墨跡,有“法帖之祖”的美譽,被評為九大“鎮國之寶”。

有關陸機的死,歷代都有文人在嘆息。有人歸之於命,個人並不同意這個輕輕一推的觀點,他的死是生不逢時,但每走一步都是自己清醒的決定,最後窮途末路,禍及全族,實是咎由自取。臨刑前,他發出“華亭鶴唳,豈可復聞乎!”的哀嘆,說明他不怨天不怨地,只是痛悔自己當初那個北上的選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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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華亭鶴唳”成為一個專用名詞,形容像陸機這樣的文人誤入政壇之後的嘆悔。

“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這幾乎是千百年來中國文人的宿命,也似乎是惟一選擇。其實人生有“三不朽”,在《左傳》裡明明白白地寫著,博學多聞的陸機想必也一定知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他只是按捺不住地選擇了第二條,也是最險惡的一條。其實以他的才華,第三條更是一條坦途,力有及,則終其身力攻第一條,那他的成就就不僅僅是“太康之英”,而是華夏之英,可以為後世留下怎樣燦爛的道德文章?無法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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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假設,只能為之遺憾,現在想說的是,既然要身入官場,去謀求功名富貴,那連一點自保之道都不明白,就那麼一往無前地衝上去,無疑於“暴虎馮河”。陸機用自己的生命換取的教訓不能不總結一下,以為後來如過江之鯽的袞袞諸公戒,也許有人會視為書生迂論,如此一笑可也。

概括一下,大致有五點:

一曰不能斷其時,如長夜暗行。

就是對於出道時間的判斷是否拿得準,邁出這第一步非常重要。孔子有言:“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陸機本是生逢亂世,雖然西晉暫時統一,但晚年的晉武帝司馬炎驕奢淫逸,怠惰政事,大肆分封諸王,已經為“八王之亂”埋下禍根。接位的晉惠帝司馬衷闇弱,皇后賈南風擅權,“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這幾條都佔了,宗室大臣爭權奪位、勾心鬥角,朝堂之上烏煙瘴氣。此時的都城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但陸機就是在這樣的時刻來到了危機四伏的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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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李世民的評價很是中肯:

“不知世屬未通,運鍾方否,進不能闢昏匡亂,退不能屏跡全身,而奮力危邦,竭心庸主,忠抱實而不諒,謗緣虛而見疑,生在己而難長,死因人而易促。”

二曰不能知其主,如羊入虎口。

看了第一點也許有人不服,說張良和諸葛亮出山之時不時更亂?但看看張良跟的劉邦,看看諸葛亮跟的劉備,就知道跟對人是多麼的要緊。再看看陸機來到洛陽之後先後投靠的人,幾乎沒有一個是那種雄才大略的主。先是楊駿,剛愎自用;次為賈謐,飛揚跋扈;再為趙王司馬倫,庸瑣狂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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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成都王司馬穎,陸機認為此人“推功不居,勞謙下士”,“必能康隆晉室”,又感念他曾經救過自己的命,所以一心一意投身於他。但司馬穎也是一個扶不起來的自私貪鄙之徒,雖然沒有孫惠在《為東海王討成都王檄文》所寫的那麼不堪,“為子則不孝,為臣則不忠,為弟則不順,為主則不仁”,是具備“四惡”的“豺狼之性”,但重用陸機的人是他,聽信讒言毀掉陸機的人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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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陸機所“擇”的四個人都是唐太宗所說的“庸主”。這隻能說明,陸機對名位的渴求確實太急切了,見風使舵改換門庭這種汙點先不論,賈謐的外祖母出行他都望塵而拜,被人譏諷也沒話可說。

他的結局果然應了孟子那句話:

“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出來的時機不對,選擇的主子也不對,陸機死於非命並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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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曰不能識其機,如負重春冰。

陸機四十一歲那年反戈一擊,在趙王司馬倫發動政變時參與誅殺賈謐,不僅當上了中書郎,還被賜爵為關中侯,可新鮮勁兒還沒過,馬上就面臨著滅頂之災。齊王冏聯合成都王穎、河間王顒,起兵打敗趙王倫,執掌朝政大權。齊王冏懷疑陸機曾幫趙王倫起草禪讓詔書,將陸機收捕下獄,準備殺掉。幸虧成都王幫忙,陸機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僥倖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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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領教過朝堂殘酷無情的人紛紛退身避禍。主簿顧榮終日醉酒,不管職事,被任了閒職,遠離是非中心。而西曹掾張翰藉口起了“蓴鱸之思”,索性棄官歸鄉,一走了之。這兩位都是陸機的鄉黨,顧榮還提醒過他暫回吳郡避禍,再覓良機。但陸機看不清時局的險惡,要留下來堅持鬥爭。本來有懸崖勒馬的機會,可以保全性命,但陸機不懂,或者不甘心。

在司馬穎任命他為後將軍、河北大都督,率軍討伐長沙王司馬乂時,雖然名義上有二十萬大軍,但身為主將,既缺乏主子的絕對信任,又沒有團隊的精誠協作,部下大將多是北方人,沒幾個人服他。這樣一支各懷鬼胎的軍隊如何能打勝仗?這些陸機應該清楚,前方有人使絆子,後方有人捅刀子,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出戰,鹿苑慘敗則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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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曰不能斂其性,如堆出於岸。

來到洛陽,陸機經常表現出不合時宜的倨傲,人脈沒蓄太多,樑子倒結下不少。圈子就那麼大,這相當於處處給自己挖坑埋雷。文章開始的段子說明他跟潘岳合不來,寫《三都賦》使得洛陽紙貴的左思也被他嘲笑為“傖父(村夫)”。

他曾經拜訪侍中王濟。此人是司馬昭選中的女婿,才華橫溢,風姿英爽,氣蓋一時。當時王濟指著羊乳酪對陸機說:“你們吳中有什麼能比這更好吃的?”陸機回答說: “千里蓴羹,未下鹽豉。”王濟顯然對南方美食頗為不屑,陸機用能讓張翰說走就走的江南名菜蓴菜羹回擊王濟的發難,還說不用調味就勝過了羊乳酪。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非原則問題,爭了一口氣,得罪一批人,陸機的狷介疏狂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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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位盧志,當時是司馬穎頗為倚重的重要謀士,但陸機不管他是誰,兩人幾乎發生正面衝突,結成死敵。

那是在司馬穎府內的一次聚會上,盧志問陸機:“陸遜、陸抗是你什麼人?”陸機臉色大變,說:“正如你和盧毓(盧志之祖父)、盧班(盧志之父)的關係一樣!”

在古代當著子弟的面直呼其祖父、父親的名字是相當嚴重的忌諱。陸機覺得盧志是明知故問,連我祖父陸遜和父親陸抗都不知道,是何等鼠輩!陸機怒而回擊,毫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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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機兵敗,正是這位被陸機謔稱為“鬼子”的盧志落井下石,他內外勾結,誣陷陸機有異心,終於將陸機推上了刑場。

五曰不能立其威,如羊驅群狼。

成都王司馬穎曾對陸機寄予厚望,認為將門虎子必能克敵致勝,遂晉升他為河北大都督。陸機也曾“固辭”,認為自己不足服眾,但成都王不同意,還給他許諾,只要功成事定,一定封其爵為郡公,陸機於是登臺拜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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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接了大印,想打勝仗必須令出如山。當時手下的北方將領們各懷心思,出工不出力,甚至不服從指揮,陸機此時卻沒有使出霹靂手段。他面臨的形勢與祖父陸遜當年完全不同,陸遜也是書生為將,可以謙讓同仇敵愾的程普,但陸機再行懷柔之策,只能是養癰遺患。

非常之時必行非常手段。孫武訓練女兵,執意殺掉吳王闔閭的愛姬,才能令行禁止。

部將牽秀進攻緱氏,戰東陽門,打一場敗一場,陸機無可奈何。更過分的是孟超,仗著兄長孟玖是成都王寵幸的宦官,縱兵搶掠,破壞軍紀。陸機命人抓捕帶隊搶掠的將領,孟超竟然帶人闖入大帳將其奪回,並罵陸機為“貉奴”,公然不把主將放在眼裡!此時果斷召集諸將,當場殺掉孟超,傳閱其首級,正是送上門的大好時機,但陸機不敢輕舉妄動,居然聽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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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孟超因為不聽將令,冒險輕進全軍覆沒,活該送命。但他卻成了陸機的催命符,孟玖憤怒之下委過於陸機,向成都王告發陸機謀反,盧志也推波助瀾。一眾將領本來就阿附孟玖,再加上為了減輕罪責,於是牆倒眾人推。成都王大怒,命令牽秀秘密捕殺陸機。

有人說,殺孟超不怕炸了營?個人認為,同樣都是孤注一擲,斬將立威尚有一線生機,兵敗無非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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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雄才不能自保,總是讓人再三惋惜。唐太宗李世民也很感慨:“睹其文章之誡,何知易而行難?……上蔡之犬,不誡於前,華亭之鶴,方悔於後。卒令覆宗絕祀,良可悲夫!”

陸機曾經養過一條駿犬名叫黃耳,能在洛陽與吳郡之間千里往返,但陸氏兄弟全部被殺,再沒有家書可以傳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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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東藩對陸機的詩評是:

“才高班馬露英華,一誤喪身並覆家。何若當年先引去,好隨雲鶴隱天涯。”

參考文獻:《晉書》《資治通鑑》《三國志》《陸機年譜》《世說新語》《兩晉南北朝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