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枯,一種因各大新聞案件而為大眾所熟知的劇毒農藥。
有人將喝這種農藥身亡,稱作為:比絕望更絕望的死法。
最近,隨著一位13歲女孩的中毒,這種“死亡之水”,再度成為了討論的中心。
這位身處輿論焦點中的少女,喝下了小半瓶百草枯,此刻正在經歷著人生最大的難關。
但除了關注女孩的病情進展外,仔細觀察每一個和百草枯所關聯的事件,你會發現,它的背後藏著一個不被人看到的角落。
那裡有著比死亡更讓人揪心的故事在上演。
“她的肺只剩下一小塊了”
“肺部一個小時一變,到今天早上,完全就剩一點了。”
面對各路媒體的採訪鏡頭,中毒女孩的家屬已經不記得回答過多少次ICU內的進展了。
隨著時間一點點推進,女孩的病情絲毫看不到好轉,反而愈加嚴重。
剛送院搶救時的一線希望,眼看也已經搖搖欲墜了。
鏡頭前,女孩的小姨沒等講完話,已經控制不住情緒,轉過頭放聲大哭。
從確診吞服百草枯,到連二連三的下發病危通知單,一切來得太快了。快到讓這一家人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乖巧懂事的女兒,為什麼會突然想不開?
父親是突然接到班主任的電話的。
班主任老師告訴他:你女兒在家喝了農藥。
他後來才知道,女孩服下百草枯後,拍了照片發給了同學,同學發現不對,打電話給班主任,這才聯絡上了女孩的父親。
急忙回到家,他耐下性子問女兒:“我不打你,你給我說吧。”
也許還是害怕被責怪,女孩說,自己只喝了一小口。
殊不知,即使真的只是一小口,也足以讓她無藥可醫。
父親立馬打電話聯絡救援,騎車把孩子送往醫院。回憶起這段時,這個看上去黝黑壯實的漢子捂臉哭了起來。
在高速交警一路護送到隔壁城市搶救的過程中,女孩的意識還是清醒的。經過搶救後,病情看起來一度穩定。
但所有救治都只是和死神博弈。
4天后,女孩的病情急劇惡化,肺部大量纖維化,“就剩一點了”。
10月6日接受記者採訪時,小姨稱孩子現在胸悶、呼吸困難、肚子裡哪裡都在疼。
而他們只能安慰:沒事的,過兩天就好了,慢慢會好起來的。
可是真的能好起來嗎?百草枯中毒沒有特效藥,治療手段只能跟毒藥搶時間、儘量避免肺部的纖維化或者延緩肺部纖維化的速度。
能不能出現奇蹟,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和躺在急救室內的少女一樣,因小矛盾服用百草枯致死的案件數不勝數。
搶救後,逃出生天的卻少之又少。
一念之差,卻要以生命為代價去償還。從不給人後悔機會的百草枯,漸漸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在成為了殺人毒藥前,這種最為安全的農藥也曾造福了無數農民。
最安全的除草劑,最危險的殺人藥
可在成為自殺毒藥前,百草枯作為農業生產歷史上的一項偉大發明,能夠讓農民輕鬆地除去農田裡的雜草,減少大量不必要的勞動。
而百草枯一大特性就是遇土鈍化,在作物及土壤內無殘留,不會對農作物產生毒副作用。
因此,作為一大農業利好藥物,我國從1984年就開始進口出售百草枯。
可作為最毒的殺人藥,百草枯對人體卻有著不可逆的毒性。
吞服達到0。3克即可致死,透過黏膜吸收就會中毒,即便入口不咽吐出來也會造成中毒。
而中毒帶來的痛苦也不可估量。
與不少農藥的急性中毒不同,百草枯中毒後,有1-2周的發作期,肺部逐漸纖維化,不再能向身體輸送氧氣,最後窒息而亡。
而由於百草枯對神經沒有毒性,在這期間病患幾乎可以保持清醒。
如同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點點地活埋。
而絕大多數的治療,都是跟身體搶時間,阻止毒藥被吸收。雖然有些藥物可以抑制肺部纖維化,但這也是僅僅減緩了纖維化的時間。對人的精神和身體摧殘,也達到了無法估量的地步。
在走向死亡的過程中,很多重度患者被喚起求生欲,卻無法阻擋生命一點點流逝。這種毒藥,殺人誅心。
“給你後悔的時間,卻不給你後悔的機會”
這句話用來形容見血封喉的百草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百草枯中毒也並不是完全沒救,但這並不算高的存活率背後,往往意味著高昂的治療費用。
救,還有一線可能,不救,就是必死無疑。不少中毒者的家屬,最終人財兩空。
中山醫院呼吸科的詹紅主任,從業多年裡接觸過無數追悔莫及的患者。這其中一位只有9歲的小男孩,最讓她難忘。
和同學吵架被老師批評後,小男孩賭氣在學校附近的雜貨店買了一瓶百草枯服下。
搶救過程中,後悔又恐懼的他抓著醫生和媽媽的手一遍遍的懇求,“我不想死,救救我”。
而這也是大部分吞服百草枯的輕生者的心聲。
2017年底,從安徽來上海打工剛剛一個多月的女大學生方亞南,因為求職不順,四處碰壁,在網上購買了一瓶除草劑。
喝下去後不到四個小時,她就因為太過痛苦而主動求醫。
在治療後期,渾身插滿管子,已經進入呼吸衰竭的方亞男,臉憋得通紅卻不忘抓緊急診室護工的手求救:
“喊我媽媽來,我不想死……”
可惜的是,百草枯並沒有給她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幾乎每一個和百草枯有關的故事,都以同樣的悲劇結尾。
方亞男去世後,家人們在她的手機中看到了百草枯的網購資訊。
“每天100個人買要退80個,基本都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想死了,所以我發貨之前都要問問。”
及時收手的人是幸運的,但更多人則是和方亞男一樣,喝下去了才知道後悔莫及。
據不完全統計,每年因為百草枯中毒致死的人數曾達到萬人。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在內心深處湧起生的渴望時,早已錯失良機。
他們的內心經過怎樣的糾結和掙扎,無人知曉。可悲的是,不少摩擦誤會本可以用其他方式解決,但他們卻選擇了最極端的一種。
百草枯背後,那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很多的悲劇,起點常常簡單得讓人難以想象。
幾年前,德陽一名17歲女孩從當地一家工廠離職,原本300元的工資只拿到了233元。
討薪無果,女孩回到家後越想越委屈,一氣之下喝下了10毫升的百草枯。
雖然服用量不大,但年輕的生命還是沒能被救回來。
2014年,躺在監護室病床上的李東鳳,意識還是清醒的,但重度肺部纖維化讓她呼吸艱難無法開口講話了。
兩週前,因為今年生豬收購價低,養豬場不賺錢等瑣事,她與丈夫吵了起來。
吵著吵著,倍感委屈的李東鳳轉身回屋拿出瓶農藥喝了起來。
等到丈夫發現時,她已經灌了好幾口。
家人立即撥打120救助。可到了醫院後,全家人才明白,這種看似毒性不大的除草劑,竟然是這樣狠毒的殺人藥。
在接連下了幾個病危通知書後,一輩子沒求過人的李東鳳父親,跪在地上向急救室的醫生磕頭地乞求:
“她才26歲,自小沒娘,是我把她拉扯大的。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我心裡跟刀割一樣只要能讓她多活些時日,我寧願自己去死,跟她換肺……”
可已經穿腸入腹的百草枯,並沒有讓這個苦命的父親得償心願。
從生到死,百草枯是這些輕生者死亡的直接原因。
但就是在生與死的交叉路上,很多人卻是被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推上了絕路。
百草枯中毒患者,大多是農村家庭的婦女兒童。
農村婦女兒童,在發生家庭矛盾時,很難尋求好的溝通方式和情緒發洩渠道,不少人只能想到一死了之。
而百草枯,在農村用作除草劑,極易獲得,就成了衝動之下,自殺的首選道具。
2018年,因殺魚嫻熟爆紅網路的“殺魚弟”孟凡森,被父母訓斥教育後,一時衝動喝下百草枯。
好在,抱著“嚇唬人”想法的他,並沒有求死的打算。喝下的百草枯,也被他稀釋了數百倍。幸而,撿回了一條命。
為了避免悲劇一再重演,2020年,農業農村部的一紙禁令,明確了百草枯不得在境內銷售。
但因為便宜好用,一些黑心企業至今仍然以套牌的形式,私下販賣含有百草枯的除草劑。
這無疑給很多有輕生念頭的人,打開了一扇通往死亡的大門。
〓 這次13歲女孩喝下的百草枯,就打著“百草淨”、“敵草快”的包裝。
但揹負殺人罪名的百草枯,曾造福無數農業從業者。
百草枯之父李德軍,也曾說過:“它沒有解藥,但我沒想到有人會主動喝。”
他對這個造福了中國農業的得意之作的瑕疵,感到十分羞愧。
但農藥沒有解藥真的是“農藥”的瑕疵嗎?沒有哪一種農藥,是奔著被人喝下而發明的。
也許,關好農藥瓶的同時,更重要的是去關注那些角落裡的群體。
給他們傾訴和被聆聽的權利,才是治本的最好方法。
這關乎人命,也關乎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