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靖之
“國師長春真人昔承宣召，不得已而後起。遂別中土，過流沙，陳道德以致君，止干戈而救物，功成身退……”——耶律楚材《玄風慶會錄》
《止殺令》是一個傳道救人的故事：遠在中亞征戰的成吉思汗，召見全真道長丘處機，原是為求長生，這當然不能如願。但由此，大汗卻開始接觸到一種與叢林思維迥異的世界觀：好生惡殺。這就是電影的主線。
一名契丹女子，為救在蒙古軍中遭難的花剌子模丈夫，一路跟隨丘處機西行，最後情願為愛獻身。這一段揪心的感情，則是《止殺令》的副線。這對愛侶的經歷，正是在大兵過境後，無數家庭支離破碎的剪影。由此呼應主線，更反映出天道“好生惡殺”的可貴。
據導演王坪說，由於涉及到歷史、民族與宗教文化的種種敏感之處，這部戲經歷了幾十位專家的數十次修改。以至於在細節的呈現上，許多地方不盡如人意。
我不敢從專業角度評《止殺令》是一部佳作，但從勸惡向善的角度看，可以稱它為一部“善作”。哪怕有絲毫裨益於人心，這部片子也是值得。
1、隱士下山，以無為入世
趙有亮老師飾演的丘處機，一派仙風道骨，卻又隨性自然。出場時，頭戴斗笠，雙腳紮在泥土裡——“少澆些水，多留些給山下的農人們。”那份恬靜中透出來的善意，一看便知是個“真人”。
丘道長對於隱居還是入世，一生都順其自然。得道於深山，並不意味著與世隔絕。都說“大隱隱於朝”。丘處機經歷了金由勝轉衰的過程。在金世宗鼎盛時期，政通人和， 他多次應召入朝，常勸勉皇帝勵精圖治，節慾愛民。到宣宗時期，朝廷闇弱，他對於金廷的“不仁之罪”深感失望。此外，那個只剩半壁江山苟延殘喘的南宋小朝廷，丘處機對其“失政之罪”也是大不滿，更不肯奉宋主之命。天下戰亂不休，一時間，他深居昆嵛山，選擇了“無道則隱”。
“他們都只在乎自己的生死，不關心國民的疾苦，違背了天道，天不讓去！”
直到漠北一股新的力量崛起：鐵木真用短短几十年的時間扭轉了天下格局，創造了空前絕後的事業。丘處機很清醒地意識到，蒙古帝國很可能就是未來一統天下的政權。
劉仲祿帶來大汗的旨意，這是一個機會。文登久旱降甘霖，更有“天意”為自己行便。丘道長很敏銳的察覺到“詔書中從來也沒提過長生之藥。”從字裡行間看，一個是問道求賢，一個是為傳道渡人。文化交流，傳遞善意，這總歸是正道。至於其中夾雜著多少“靈活變通”的默契，那就不重要了。
“我此番西行，志在立德，也在修道。老子死七十西行，是榜樣。”
2、萬古長生，不用餐霞求秘訣
“若好尚神通，即非大道，大道極平常，不做奇特想……”——丘處機
從唯物史的眼光看，先秦道家哲學與後世的道教是兩回事。但對於道教徒而言，卻是一回事。為了儘量調和這一矛盾，《止殺令》儘量規避了神話與迷信成分。即便是結尾那段，忽蘭妃和契丹女服丹中毒，“起死回生”有些突兀，也可以用“假死狀態”來解釋。
歷史上的丘處機和師父王重陽一樣，有著“三教合一”的通達和圓融。作為宗教人士，以勸善為本。他在全真門內當然有自己的信仰堅守。但在入世時，面對金世宗、成吉思汗，往往能做到“子不語怪力亂神”。丘處機常常用儒家的“仁政”觀念規勸統治者，並不依仗道士的身份妄言虛無之事。比如，當時的蒙古人對日食和打雷心懷畏懼，丘處機就能摒棄迷信觀念，不以天象蠱惑人心，強調順應自然之理。這確實是難能可貴的。
“上天賜水給人，用它來淨心、養生。水是世上最軟、最善之物。不論是誰都可以用它來清潔汙垢，去除病魔。大汗歷來愛惜將士的生命，請不要辜負水的善意。”醫道同源，在軍中疾病盛行的時候，丘處機的藥方和衛生措施無疑解了大汗的燃眉之急。來自草原的民族，由於水資源短缺，少有洗浴的習慣。丘處機能夠在充分尊重對方民族習慣的基礎上，做到不傷人，又能委婉地推行自己的衛生之道，這是大智慧。“勿尚名，勿自貴，勿自譽，勿妄語，勿沉溺於音色美食。濟世利人，慈心於物，柔弱不爭，用人之急，救人之窮，施恩不求報。”他出山之時，留給徒弟們的話，是訓誡，也是自勉，是他一路西行的寫照。
3、一言止殺，始知治世有奇功
“爺爺，日落之城到了嗎？”懷中的小孫子——木阿圖根天真地問鐵木真。
“沒有，還很遠呢。”
“等到了，我就長大了。”
“蒙古人都是在路途上長大的。”
“行走就是說你活著，一直到死。”
“什麼是死？”
“死就是不動了。”
《止殺令》從頭到尾，都在探討生與死的問題。一個生命，能夠得天年之壽，和橫遭殺身之禍是不一樣的，“天不殺生！”在昆嵛山，劉仲祿見丘處機能輕鬆趕走猛虎，大為震驚。道長卻只是淡淡一句：“貧道久居此山，天天和虎狼為伴，無獵獸之心，虎無所用其爪，不足為奇。”“止殺”二字，是本片核心。
丘處機一直都在呼籲“止殺”。客棧中，他用自己的智慧救了李小冉飾演的契丹女子，也救了劉仲祿；途經被屠戮殆盡的城市，他要讓隨行的蒙古兵掩埋亡者的屍身；在西域，他又釋放了那些偷襲的中亞人。丘處機把“天不殺生”的觀念帶到了大汗的軍中。
戰俘營裡染上疾病的犯人，面對著這個治病救人的老道，十分不解。反正明天也要被殺，這不是白費事麼。
“孩子，生死如花開花落。無時不在，即使明天去死，我也要為你去除掉今天的痛苦，盡我所能。”
大汗一度被這位“神仙”感動了：“你說的天可是我的長生天？”
殺戮種下的仇恨讓大汗難以解脫，他的小孫子木阿圖根中箭死在了巴里黑城下。丘處機大聲疾呼：“大汗，我頭頂上的天和你的長生天是同一片天！”
“我能知道他的憤怒和痛苦，可惜我無能為力，老而不死，白白辜負了上天的厚愛……”
也許是因為丘道長醫術高明，濟世利人，感動了大汗；也許是因為忽蘭妃的“死而復生”令大汗不得不順從“天不殺生”的大道；也許是戰士思鄉心切，軍心思歸。亦或者，征戰一生的成吉思汗，也會有疲憊和惻隱之心。不論如何，“止殺”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施行，大軍在摧毀了花剌子模後，終於東歸。可是，被尊為“神仙”的丘處機，卻已離開軍中。劉仲祿奉命追尋，不見蹤影。山谷間一片清幽，只回蕩著道長悠長的聲音：
昨日花開滿樹紅，
人間生命有誰窮。
百年大小枯榮事，
過眼渾如一夢中。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