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熾 形象)
司馬熾一生之中最大的疑惑,就是為什麼父親司馬炎要把皇位傳給那個看起來並不聰明的哥哥司馬衷。
就憑他是嫡子?就憑他早出生幾年?
司馬熾很不服,但也很無可奈何。
沒有人能左右皇帝的決定。
封建帝制時代,皇帝說的話,做的決定,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旦實施,就絕無再更改的可能。
司馬衷的的確確是個幸運兒。
他也許有一萬個不能當皇帝的理由,比如智力低下,文化水平低,有溝通障礙,不懂人情世故。。。。
但也抵不過皇帝的一紙詔書。
皇位是我司馬炎的,我說給誰就給誰,別人說啥也不好使。
在司馬炎看來,西晉王朝在自己的文治武功下已然走向了盛世,而盛世對他來說是永在的,所以司馬衷就算人不聰明,只要能做好本職工作,就不會將整個王朝陷入危險之中。
但實際上,晉武帝司馬炎一直活在一種粉飾的太平裡。
這位西晉王朝的開國皇帝,在治國上有很大的失誤。
我們知道,西晉是在魏蜀吳三國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西晉雖然統一了全國,但各地的舊國屬民未必全心全意的臣服西晉,時不時還是會搞個騷亂,舉行個起義啥的。
武帝司馬炎為了很好地控制這些在全國各地的不安勢力,搞起了分封制。
分封制,那可是周朝就有的老古董。
崇古,是一把雙刃劍。
(晉武帝 司馬炎)
司馬炎在全國大肆分封皇室宗親,光是王位就封了將近三十個。
這些各地的藩王有土地,有軍隊,甚至還能自行成立屬於自己的小國。
司馬炎認為,這些藩王都是自己的子侄親朋,叔伯親屬,把他們分封在各地,不僅能替自己收拾各地的反動勢力,還能形成屏障之勢,拱衛中央政權。
但很顯然,皇帝的想法很豐滿,但現實很骨感。
分封制大大的削弱了皇帝的權力,各地藩王擁兵自重,不服朝廷管者大有人在,晉朝中央集權的制度名存實亡。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很多皇帝都愛搞分封這事兒。
以前有七國之亂,以後還有靖難之役。
搞完分封,皇帝覺得萬事大吉,開始消極怠工。
四海平定,八荒拜服。
多年前三國戰亂,中原大地戰火連天,民不聊生。
現在晉朝統一了,社會生產力和秩序迅速恢復,老百姓又過上了安居樂業的好日子。
安定,富足,和諧,清明。
一個趨於繁榮的社會出現了。
皇帝很快就被繁榮的表象所麻痺,開始整日流連後宮,不思進取。
皇帝不上班,那西晉王朝的大臣們呢?
上行下效,同樣好不到哪兒去。
臣僚之間,流行兩件事,第一件鬥富,第二件清修。
所謂鬥富,就是相互比較誰能斂財,誰有錢。
這事兒主要發生在後將軍王愷和散騎常侍石崇身上。
(石崇和王愷)
王愷家裡用糖水刷鍋,石崇家裡就用蠟燭當柴火燒。
王愷用錦緞鋪了四十里的道路,石崇就用錦緞鋪了五十里。
倆人誰更有錢,有待商榷,我真正關心的問題是,他們為什麼這麼有錢?
王愷是個主管軍事的後將軍,而石崇不過是外地的一個閒官,他們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當然不可能是中彩票得來的。
既然不是意外暴富,那就只能是貪汙腐敗而來。
那所謂清修,又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從字面意思就可以理解,清是清淨,修是修行。
也就是說,晉朝官員們不以勤政為榮,反而以消極避世為首要指導思想。
(魏晉文人)
魏晉多文化,滿大街都是搞文學的,這股不慕名利,老死山林間的氣度本來是一種美德,但被朝廷裡的官員們學去,就完全變了味。
文人們不慕名利,但大臣們卻是貪慕名利不慕工作。
文人們老死山林間,吟詩作對,大臣們卻是老死富貴裡,吃喝玩樂三溫暖。
誰驕奢淫逸,成了光榮,誰勤勉有為,反而成了人人不恥的物件。
皇帝罷工,大臣消極,西晉王朝開始悄無聲息的江河日下。
而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老皇帝司馬炎臨終之前,把皇位傳給了智力有明顯障礙的司馬衷。
(司馬衷 形象)
司馬衷一生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那句驚為天人的:何不食肉糜?
新皇帝登基不久,西晉境內就爆發了嚴重的內亂,各地分封的藩王同室操戈,自相殘殺,今天你給我一拳,明天我給你一腳,後天我給他一悶棍。(八王之亂)
人禍不斷,天災也接踵而至,京城鬧饑荒,老百姓吃不上飯,各處都有人餓死。
我是個不太專業的歷史研究者,但閒暇之餘,仍然喜歡翻閱史書。
我看了很多史書,發現幾乎歷朝歷代都有百姓餓死的情況出現,當真是興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
百姓受苦,有些很有責任心的大臣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但他們未必身居高位,不敢私自開倉放糧,必須先請示皇帝。
大臣們把這事兒報告給司馬衷,司馬衷卻表示出了大大的疑惑,他詢問大臣:
百姓們吃不上飯,可以吃肉粥啊。
皇帝的邏輯很絕。
米飯都吃不上了,哪兒來的肉粥?
而這位仁兄在位時期,西晉的整體情況也很簡單,那就是皇帝沒人管,皇室大亂鬥。
各位藩王打來打去,最後東海王司馬越成了勝利者。
他入主朝廷,成為權臣,但卻依然擁戴晉惠帝。
是的,一個傻子皇帝,誰會跟他較勁呢?
這位皇帝出生於公元259年,病逝於公元307年,四十八載的人生歲月,渾渾噩噩,無所事事。
不被人關心,也不被人在乎。
就連八王之亂那樣兇殘的亂世,都沒有人願意對他出手。
這是他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呢?
光熙元年,公元307年,晉惠帝司馬衷駕崩了。
皇帝死了,但權傾朝野的司馬越卻很難取而代之,成為新的帝王。
(司馬越 形象)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出身。
他是高密文獻王司馬泰的兒子。
而司馬泰是東武城侯司馬馗的兒子。
司馬馗則是晉朝老祖宗司馬懿的弟弟。
如此複雜的輩分關係,就導致了司馬越同志並非晉朝皇室的嫡親血脈,他只不過是旁支。
一個旁支能在兵荒馬亂中脫穎而出,當上權臣,已經是了不得的大事,想要再進一步當皇帝,卻絕無可能。
沒辦法,皇位的繼承者只能另選其人。
選來選去,就選到了晉惠帝司馬衷的弟弟,本篇文章的主人公,司馬熾的身上。
想要了解司馬熾,我們必須先提到一段有趣的歷史記載:
屬孝惠之時,宗室構禍,帝衝素自守,門絕賓遊,不交世事,專玩史籍,有譽於時。——《晉書》
八王之亂髮生時,西晉的這些宗室子弟們都擼胳膊挽袖子,群情激奮,紛紛加入戰場,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油水可撈。
但司馬熾同志卻巍然不動,閉門不出加閉門謝客,每天就是把自己關在屋裡讀書。
很顯然,司馬熾是個沒什麼遠大志向的宅男。
對打仗,對天下戰亂,他沒有興趣。
對當皇帝,對加封九五,他同樣興致不高。
興致不高的原因有兩點。
其一,朝政大權牢牢地把持在司馬越手裡。
這位仁兄當皇帝的家,做皇帝的主,就差騎在皇帝頭上指揮了。
自己當了皇帝,也是傀儡皇帝,既然是傀儡皇帝,那有什麼好當的?
其二,連年戰亂,北方的遊牧民族一看晉朝要完蛋,早就脫貧自立,匈奴人劉淵更是建立了全新的成漢政權,和西晉分庭抗禮。
(劉淵 形象)
當一個不再統一的封建王朝的皇帝,還是很有壓力的。
王朝巔峰之時,把皇位傳給我那個傻哥哥,現在王朝要完蛋了,讓我來背鍋?
但沒辦法,當皇帝這件事兒就是如此的奇妙。
想當皇帝的人,費盡心思離皇位還是有一步之遙。
不想當皇帝的人,生拉硬拽也得給你拽到皇位上,讓你臨御天下。
於是我們的司馬熾同志哭喪著個臉,君臨天下,成為了西晉王朝的第三任皇帝。
西漢的第三任皇帝漢文帝劉恆在位時,政治清明,社會安定。
東漢的第三任皇帝漢章帝劉炟在位時,富國強兵,經濟也逐步發展。
但西晉的第三任皇帝剛一登基,整個王朝就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基本上就算要涼了。
內有權臣擅權,外有成漢政權虎視眈眈。
用三國大V諸葛亮的話來說,這可真是“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司馬熾雖然不願意當皇帝,但他卻是個很負責任的人。
剛一登基,就開始對付司馬越。
老奸巨猾的司馬越和皇帝在政治博弈中打的有來有回,最後終於體力不支,病死在了這無情的政壇之中。
八王之亂是這位權臣的高光時刻,而現在,他的人生已然謝幕。
皇帝除掉了權臣,但這個過程並不輕鬆。
除掉司馬越幾乎耗盡了皇帝所有的心血和能力,而恰在此時,成漢政權的新皇帝劉聰帶兵打了進來。
麻繩偏挑細處斷,厄運只來帝王家。
司馬熾實在無力抵擋了。
數十年的戰亂,將原本生機勃勃的龐大帝國,變成了一堆殘磚敗瓦。
而這堆殘磚敗瓦上的司馬熾,又能怎麼樣呢?
(劉聰)
他束手待斃,被劉聰俘虜,後被毒殺,時年三十歲。
亡國滅種的命運落到了司馬熾的頭上,但西晉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卻不能讓司馬熾來背鍋。
他不過是一個閒雲野鶴的讀書人,被臨時拉來當皇帝。
他已經用盡了自己的全力來拯救這個危在旦夕的王朝。
他做得已經足夠多了。
西晉帝國的崩塌,不能找司馬熾算賬。
因為我們都明白一個道理:
大廈不會一夜之間建起,也不會在一夜之間崩塌。
這是西晉王朝的宿命,也是司馬熾本人不可逆轉的結局。
沒人來力挽狂瀾,也沒人來拯救蒼生。
一切終將不可避免地結束。
這就是歷史。
溫暖,感動,有價值。
冰冷,殘酷,且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