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付政浩
體育大生意記者
繼2019年籃球世界盃之後，周琦、郭艾倫這兩位中國男籃國手再度同時陷入輿論爭議。只是，和籃球世界盃時因為賽場表現低迷而招致球迷聲討不同的是，此次引發爭議的導火索是因為兩人聯袂登陸《吐槽大會》這檔頂流娛樂綜藝節目。
近年來，上綜藝的體育明星大有人在，且事後不乏好評，為何偏偏只有周琦、郭艾倫捱罵最慘？甚至有名宿直言他們是自絕於中國籃球圈。
吐槽真的能助推中國籃球破圈嗎？
3月14日晚，《吐槽大會》第五季第7期更新，周琦、郭艾倫成為本期主角並受到了嘉賓的犀利吐槽。乍一看，你必須為節目臺詞撰寫者的籃球知識儲備而點贊，對周琦和郭艾倫的很多梗找得可謂是非常精準。
比如，周琦的NBA生涯和早就玩爛的雞蛋灌餅梗都被拿來吐槽：“在火箭待了一年多，單場得分就沒超過6分，就我上次見到這種怎麼都整不過6的還是骰子”、“在火箭隊，周琦打破了中國人勤勞的刻板印象，一場球打下來，一花一世界，一分一籃板”、“啞鈴就這麼大，就比雞蛋灌餅還小”、“你曾代表中國男籃打入NBA，但你覺得你現在還能代表中國男籃嗎？你左手拿著雞蛋灌餅，右手牽著空姐，你代表的不是中國宅男嗎？為什麼你進了NBA這麼快就回來了，是因為宅男不愛運動嗎？”
郭艾倫同樣難逃被吐槽。“聽說你擅長三步上籃，是一不傳球，二不冷靜，三不上籃嗎”、“都說郭艾倫是靠他叔叔在籃球圈上位的，要不要在這裡認個叔呢？叫一句李叔（李誕）”……
兩人面對各種犀利吐槽始終報以微笑和掌聲，可謂風度極佳，在場觀眾也不時為精準的槽點鼓掌歡呼。節目播出後引發廣泛熱議，被讚許為《吐槽大會》近年來最看好的一期。但很多中國籃球人卻表示觀後“極度不適”、“根本笑不出來”、“為了錢居然會主動找罵”、“中國籃球居然會淪落到被中國足球嘲笑的地步”。言辭激烈的籃球迷甚至斥責兩人“拿中國男籃的傷疤換錢花，太過無恥”、“自己拉胯還到處炫耀，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國家隊事關國家榮譽，豈容隨意娛樂？看這倆人笑得沒心沒肺，中國籃球已經爛到骨子裡”……
當然，也有一些受邀參與節目策劃和後期推廣的籃球媒體人在小心翼翼地替他們辯解。在與體育大生意記者交流時，就有人表示，周琦、郭艾倫上綜藝節目既可以讓自己破圈，提高知名度和商業價值，還能順帶推廣中國籃球、助推籃球破圈，沒必要一棒子打死。
但就目前的輿論來看，郭艾倫和周琦的爭議性變得更大，如果黑紅也算紅，那或許可以算是提高了知名度。但商業價值呢？真正的頂級品牌在簽約代言人時不僅要考慮其輿論關注度，還要考慮其美譽度。至於中國籃球在這一爭議中破沒破圈真不好說，反正《吐槽大會》在體育圈成功破圈了，那些原本不看這檔節目的中老年籃球迷現在起碼都看了這一期。
《吐槽大會》玩過界，吐槽範疇隨意擴大至整個中國男籃
眾所周知，《吐槽大會》本就是透過對嘉賓揭老底、瘋狂吐槽來娛樂化大眾，看似是“冒犯”了嘉賓的尊嚴實則無傷大雅。周琦、郭艾倫能夠走上節目含笑面對別人對他們籃球生涯的瘋狂吐槽，從某種意義上也說明他們確實走出了賽場表現低迷時的陰影，甚至可以誇一句心理素質極佳，充分印證了那句“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但真正引發爭議的地方在於，這期節目總在不經意間將打擊面從球員個體隨性擴大到整個中國男籃，這才是讓很多中國籃球人倍感不適的原因。畢竟，你自己靠作踐自己、主動找罵換錢花也沒啥，但你還把中國男籃這個幾代籃球人流血流汗才擦亮的招牌也一併給糟踐了，同時在臺上還笑個不停，如何能不讓人憤怒？
在播出的節目中，2019年籃球世界盃中國男籃的慘敗和周琦、郭艾倫在國家隊的低迷表現被不止一次提及。由於這次失利發生在中國家門口，並很可能導致中國男籃自1984年以來首次無緣奧運會，所以這被視為中國男籃史上最恥辱的失利之一，也是很多中國籃球人和籃球迷心中永遠的痛，結果這場失利卻在這期節目中被多次反覆吐槽。
吐槽郭艾倫全場只得到1分：“郭艾倫，亞洲第一後衛，世界盃生死戰拿一分，籃球只拿一分不容易的。”吐槽周琦最後時刻發球失誤：“那個發球我看了好幾遍，我上去用腳都能傳給別人，你拿個手都不行”、“本來以為穩贏了，你一個失誤讓比賽進入加時，我不得不取消叫好的車，取消訂單理由只能寫：有內鬼，終止交易”、“周琦你應該弄清楚自己的國籍”。
這些雖然是在點評周琦、郭艾倫個人在籃球世界盃的表現，但由於頻頻提及那場不願回首的失利，自然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中國籃球人，笑不出來甚至被激怒著實正常。更讓人不適的是，一些吐槽選手不斷將矛頭從郭艾倫、周琦這兩位球員個體身上隨意擴大到整個中國男籃身上。
比如，呼蘭就直接吐槽了中國男籃基本無緣東京奧運會：“綜藝節目為啥總找男籃，不能找找女排嗎？因為女排都在訓練，備戰奧運會，沒空兒！”而易立競則強調周琦打NBA是代表中國男籃：“你曾代表中國男籃打入NBA，但你覺得你現在還能代表中國男籃嗎？你左手拿著雞蛋灌餅，右手牽著空姐，你代表的不是中國宅男嗎？為什麼你進了NBA這麼快就回來了，是因為宅男不愛運動嗎？”
當然，對中國男籃最犀利的吐槽大多來自於范志毅這位中國足球名宿：“男籃現在什麼水平，就這麼幾個人，周琦都在打中鋒，沒有這個能力知道伐！”還把自己昔日點評男足的經典語錄套到了中國男籃身上：“在家門口打成這樣，臉都不要了！”在和楊鳴PK時吐槽中國男籃基本無緣東京奧運會：“哎喲，留給中國籃球的時間好多哦，上到教練，下到隊員都參加綜藝了。”
必須強調的是，和已經被罵習慣的中國男足不同，曾三次打入奧運前八和一次世錦賽前八的中國男籃是三大球男子國家隊中成績最好的隊伍，是男子球類運動中的正面典型，幾代籃球人經過血汗將中國男籃這四個字擦亮成金字招牌。在球類鄙視鏈中，誰能想到有一天中國男籃會淪落到被男足瘋狂吐槽卻無力反駁的地步呢？
所以，范志毅在開場時也曾小心翼翼地作出解釋：“我說我上這期節目不合適，節目組說我是前輩，讓我來把郭艾倫、周琦罵罵醒。”但隨後他就給出了一句讓全場觀眾笑噴卻讓很多中國籃球人倍感悲哀的吐槽：“他們是差成什麼樣，能讓中國足球來拯救他們。”
如果說球迷不滿主要集中批評兩人世界盃表現差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上面，那麼有些早已對球員失望至極的中國籃球名宿如今最不滿的則是，你靠給自己找罵賺出場費別人無權過問，但為什麼要拿中國男籃這個屬於大家的集體名稱來隨意玷汙？《吐槽大會》節目組有意無意把打擊面擴大到中國男籃這個曾經取得很多榮譽的集體招牌，這在客觀上是在挑逗所有中國籃球人的神經，這有失妥當。
對於《吐槽大會》這麼一檔頂流娛樂節目而言，吐槽精準不傷及無辜是基本要求。吐槽時不僅應該精準控制吐槽的縱向深度，而且控制吐槽的橫向寬度，為什麼吐槽郭艾倫、周琦這兩個個體最終卻在事實上延展成了吐槽整個中國男籃？
節目組雖然提前就與一些籃球媒體進行了合作，事後《范志毅“殺瘋了”》等類似通稿撒的滿天飛，也讓很多原本不看《吐槽大會》的中年體育迷開始知道這麼一檔節目，破圈效果顯著，但顯然在隨意擴大打擊面方面，它玩過界了。
體育明星上綜藝應恪守兩大原則，謹防娛樂至死
在中國體育產業發展過程中，為了推廣體育運動、順利破圈，體育明星娛樂化、體育明星參加娛樂節目是大勢所趨，但無論是娛樂節目還是體育明星在具體實操層面都必須精準把控度的問題。把控得當，則是雙贏，把控不當，難免好心辦壞事。那麼，度應該如何把控？
縱觀最近幾年，不少中國體育明星都開始參加綜藝節目，田亮、鄒市明這些奧運冠軍甚至靠參加綜藝收穫了競技場上未能企及的超高商業價值和知名度，而中國國乒、中國女排這些常勝之師還曾以集體名義參加綜藝節目，這些均贏得了好評。
誠如郎平在接受採訪時所言：“這（上綜藝）是對我們中國女排的宣傳和普及，娛樂節目能夠幫助傳播體育知識和體育技術。畢竟，體育發展至今，體育不僅僅是民族的榮耀，更強調全民健身的重要性。我們參加綜藝節目也是為了普及排球，推廣全民健身運動。”
歸根結底，除了這些體育明星都有過硬的成績外，他們往往還恪守兩大原則：首先，要對一眾娛樂節目會進行了精心挑選，選擇貼合自己風格的節目；其次，事先取得節目議程設定的參與權，事後嚴格控制節目對自己形象的後期加工尺度，防止節目為了收視率而故意透過剪輯拼接製造爭議話題。
尤其是對於現役體育明星而言更應謹慎，參加綜藝節目除了經濟利益回報豐厚外，也要自覺肩負起推廣體育專案的使命。透過綜藝節目來展現中國體育名將們頑強拼搏的堅韌形象，傳遞正能量的體育精神文化，幫助觀眾尤其是正處於世界觀形成過程中的青少年樹立正確的人生理念，唯有如此，才能取得更好的傳播效果。
顯然，此番周琦、郭艾倫登陸《吐槽大會》與上述情況均不符合。
在競技成績方面，兩人不僅在2019年籃球世界盃表現低迷慘遭千夫所指，即便是在CBA聯賽迄今兩人也均未能獲得常規賽MVP，在中國男籃當前陷入最低谷時，還頻頻參加綜藝節目，難免給人留下不務正業的負面印象。
在節目選擇方面，自身本就槽點滿滿，在明知道《吐槽大會》風格犀利的前提下還受邀參加，恐怕更沒有資格去控制這檔節目的議程設定和內容編排、剪輯。結果，自身爭議變得更大，助力中國籃球破圈更是淪為空談。反倒是，只有《吐槽大會》順利在體育圈完成破圈傳播。面對這種火中取栗、替人做嫁衣的困境，體育明星自然容易被質疑是單純為了出場費而主動找罵。
當然，也有人士表示，爭議明星參加《吐槽大會》有望改變自己的輿論形象，周琦、郭艾倫參加綜藝或是為了改變形象。雖然《吐槽大會》曾被戲稱為“洗白大會”，一些爭議娛樂明星在該節目中透過自嘲而成功扭轉公眾形象，但有些公眾觀點一致的爭議明星卻很難如願扭轉輿論風評，比如曹雲金，雖然多次參加《吐槽大會》，但始終都被質疑是“叛徒”。郭艾倫、周琦因為籃球世界盃表現差而飽受批評，但有曹雲金的案例在先，《吐槽大會》不是萬能的，不上也罷。
歸根結底，運動員想要扭轉輿論最終還是要靠競技場上的表現，單靠被人吐槽時鼓掌傻笑恐怕很難奏效。在籃球領域，無論是NBA的科比還是中國的劉玉棟等人為代表的老派球員，個個好勝心強、血性十足，但誰又能想到籃球風骨早已失去傳承，反倒是羞恥感閾值逐年上升。
也有聲音認為，中國籃球人有些過於玻璃心，吐槽藝術本身就帶有“冒犯”的屬性，中國籃球為什麼就不能正面看待此事？誠然，當今是一個包容、多元的和諧社會，只要不違法，每個人都有自由去表達個性，但對於生活在這個公共社會的每個人而言，很多時候還是需要遵守公序良俗，否則遲早招致反噬。
放眼全球，在任何一個國家的公序良俗中，體育都是被賦予了積極向上、陽光健康的內涵。節目固然可以真實地讓個別體育運動員的低俗為人、混亂私生活暴露在觀眾面前，從而滿足大眾內心對明星好奇心的捕獵，但體育是個集體概念。部分體育明星無法代表整個體育，就如同你吐槽郭艾倫、周琦沒必要也不應該攻擊整個中國男籃。
必須承認，《吐槽大會》是非常成功的娛樂節目，但好的娛樂節目似乎不應該只讓人僅僅一笑了之，是否也應該讓人在捧腹大笑後有更多精神層面的感悟和收穫呢？所有學過傳播學的人基本都看過學者尼爾·波茲曼在其著作《娛樂至死》的警世危言：
“娛樂已是這個時代的傳媒霸權，不管以何種方式，都只為博人一笑，藝術價值和倫理道德都可以棄置一旁，得娛樂者得天下。人類無聲無息地成為娛樂的附庸，毫無怨言，甚至心甘情願，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
就近年來的娛樂過度化傾向而言，娛樂至死的警世預言這絕非危言聳聽。適當的娛樂人之常情，但如果拋卻敬畏，一切事物皆無底線娛樂化，那麼波茲曼對人類“娛樂至死”的預警或許真的會成為現實。對於正處於體育娛樂化加速過程中的中國體育產業而言，在匆匆忙忙殺入娛樂圈時，不能只看到娛樂化的巨大收益，同樣需要警惕“娛樂至死”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