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與我無關?都是些哄人的話。你走吧,離我遠遠的,好好當你的含光君去吧。”
本是撫琴寫字的芊芊玉手,如今卻因為他成了這般模樣。魏嬰看到這觸目驚心的紅,一顆心瞬間被打擊得稀碎,碎成無數個玻璃渣,同時紮在心裡,痛到不能自已。
為什麼?
為什麼重來一世,依然逃脫不了他為我受傷的輪迴?
他想問天,想問地,命運為何對他如此殘忍?
經歷一世還不夠,竟讓他經歷生生世世這種切膚之痛嗎?
在魔道世界的那兩世,依然記憶如昨。
藍湛每一次違背家規、每一次受罰,皆因他魏無羨。
十六年前,魏嬰第一次去雲深不知處聽學,給藍湛身後貼符篆,徑自拉 著他飲酒。誰知道藍湛一杯倒,結果與他同罰三百戒尺。
那是他第一次被罰,在大庭廣眾之下,驚詫到一片眾人。
藍啟仁很生氣,這是他這個得意弟子第一次做出如此違背家訓之事。只是,他不知道,這一次生氣失望,只不過是一個“開端”而已。
窮奇道離別。
藍湛未動一招一劍,放任他們離去。
我不忍你獨自離去,卻無法陪你離去。
眼中的淚合著雨,誰更心傷?
然後,被百家所指、叔父責罵、禁足數日。
魏嬰帶著溫情溫寧他們躲入亂葬崗,藍湛便數次往返於夷陵,只為見他一面。陪他聊天吃飯,與他同回亂葬崗,度化溫寧。
天色漸黑,藍湛於伏魔洞前徘徊不已。魏嬰何嘗不知藍湛之心,卻不願他像他那般被世人不容。
一個不想走,一個不能留。
最終,藍湛忍痛離去。
回雲深後自行領罰,雪天跪了一整夜。
不夜天,更是痛中之痛。
藍湛為救已經失去意識並反覆說“滾開”的他,不惜對藍氏長輩出手,後被罰三十三戒鞭,寒潭洞面壁三年。
三十三道戒鞭之後,重傷難行,戒鞭痕終身未消。直到魏嬰去世之前,每到夜晚,他依然會輕撫 著那些痕跡,感受著藍湛捨命相護 之心意。
還有,那心口上烙著的溫氏太陽紋,即使是在醉酒狀態,可烙上去的時候有多疼,魏嬰是知道的。肉,沒有那麼好煎熟。
魏嬰沒有看到那個場景,可是單純想一想,都覺得心疼到無法呼吸。
憶往昔心悽然,自問該何去何從?
魔道世界中,藍湛四次受罰,雖然力度各不相同,但原因卻是一樣的。那就是他,魏無羨。藍湛的每一次受傷,都與他有關。
他曾因此和藍湛感慨過,若是沒有遇到他,藍湛或許一生都不會有汙點,永遠如白蓮一般聖潔高雅,皎皎明月,為眾人敬仰。
沒想到,離開了那個世界,來到這裡輪迴。遇到這個藍湛,不過才一個月之久,他就因為自己受了兩次傷。
陳情天鏡,一生數千年,他還會受多少次傷?
自己又能護他幾次?
想到這兒,魏嬰有那麼一刻,慫了。
若是與他在一起,註定要受傷,是否遠離他,就可安保他無恙?
他寧願自己從未來過這裡,寧願自己從未走近藍湛的心,寧願這一切都尚未發生。那麼藍湛的心便會永如止水、皎皎明月、平安順遂。
於是,魏嬰即便心中抽痛,依然衝動之下,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
藍湛聞言,淺琉璃色的眸子裡瞬間覆上了一層痛色,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沉聲喚道:“魏嬰。”
魏 嬰,不要。
第一句“魏嬰”一旦喊出口,就如同閘口洩洪一樣,一發不可收拾。每一次“魏嬰”,都代表著那個人對他無盡的想念 與 在意。
半月有餘,才見一面。
才見一面,就要將我推遠。
含光君是誰?
偌大的大殿數百人齊聚,即使沒人對他說一句話,他都毫不在意之人。他從不混存在感,從不說不必要的話,素日清冷無波,從無大喜大悲。
可是,清冷了數百年的心,一朝波動起來,卻比那常日翻攪的湖水更加洶湧澎湃。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他開始有了喜怒哀樂,有了期盼嗔念。
就在兩個人面對著面,定定地看著彼此卻不知何言的時候,藍曦臣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忘機,你還好嗎?”
魏嬰和藍湛聞言,同時轉頭望過去,只見藍曦臣帶著幾個藍氏子弟跑了過來。一向溫煦儒雅的藍曦臣,臉上出現了少有的焦慮和擔憂。
卻沒想到,看到了兩個小朋友正在面對面對峙。
他愣了一下,在藍湛面前站定,和魏嬰打過招呼之後,關心地說道:“我剛剛聽到一聲破空鳴叫,不免擔心,便趕忙跑過來。忘機,你沒事吧?”
藍湛斂起心中痛意,對藍曦臣緩緩說道:“我沒事,兄長無需擔心。”
魏嬰格外需要有人名正言順地去關心這個人,給他細緻無比的照顧。
他多想給藍湛包紮傷口,可是他隨身從不攜帶這種東西。粗心大意如他,在上一世一直是那個被人照顧的存在。如今,面對滿心滿眼是他、受傷受痛皆因他的藍湛,他要怎麼辦?
於是,魏嬰忍不住說道:“什麼叫沒事?手都要露骨頭了,還說沒事?手斷了才叫有事嗎?”
藍曦臣聞言,心中一慌,馬上去檢視藍湛的手。
藍湛並未阻攔,任他檢視。
魏嬰見狀,若有所思。
藍曦臣痛惜不已,馬上從乾坤袋中掏出藥瓶和紗布,給藍湛小心地做了簡單的處理和包紮,然後說道:“回到姑蘇,我再給你調製用藥。這段時間,切勿再做什麼了。”
藍湛看了魏嬰一眼,遲疑地說了一句:“……嗯。”
魏嬰看著兄弟倆的互動,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藍曦臣給到藍湛的,都是支援、溫暖與呵護。
而他呢?
給藍湛帶來了什麼?
如果一切皆是命中註定,是否意味著無法破解?
這個人,我該怎麼“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