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小念
我是在李赫離婚後的第三年嫁給他的。
當時，他調到我們部門當負責人，熱情仗義，特別敬業。
我本就對他有好感，加之同事從中撮合，經過一年多的戀愛，我們結婚了。
儘管父母和閨蜜都替我不值，覺得嫁給了一個二手男人。
但我自己很清楚，李赫值得託付。
1
婚後的生活比我想象得要順利。
李赫是那種精力過剩，操心沒夠的型別。
家裡的柴米油鹽，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工作上的事，無須叮囑，能做到十分的事情，他絕不允許自己做到九分。
尤其是對於我爸媽的許配之恩，他特別感激，且化感激為行動。
每週週末雷打不動地跟我回家陪爸媽。
進門就展示廚藝，眼裡特別有活。
十天半個月，水電煤氣檢查一遍。
爸媽喜歡打麻將，他就耐著性子，陪玩陪輸，哄得老人眉開眼笑。
反倒是我，有時候不願跟爸媽如此消磨時間。
因此李赫私底下沒少做我的思想工作：“你仔細算算，就算咱每個週末都能回家，還能陪父母多少年？”
千金換不來闔家團圓的天倫之樂，是李赫教我的很重要的一課。
李赫很坦白地告訴我，他也是經歷了第一場婚姻後，才悟出這些人生真諦的。
李赫的離婚原因，可以歸結於一句話：差評師。
他說在前妻眼裡，他做什麼都不對。
他加班，她會說他，賺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
他做家務，她會說沒能耐的男人才圍著鍋臺轉。
他一直想要個孩子，但她說：“又是車貸又是房貸，你拿什麼養孩子？”
李赫對前岳父母很好，前岳父母也時常在前妻眼前誇他貼心。
可是，前妻直戳軟肋：“那是因為他有個不靠譜的爹，所以，借我的光，在你們這裡尋找父愛母愛。”
李赫媽媽在他24歲那年因病去世，不到一年，父親就再婚了，繼母自己也有兒子，所以對李赫連虛情假義的溫暖都懶得給予。
更傷人的是，李赫爸爸在繼母的要求下，將名下的房子贈予了繼母的兒子。
這事，徹底把李赫的心傷透了，也成為前妻攻擊他的主要槽點。
那會，李赫特別想要孩子，前妻卻提出條件，想要孩子先把學區房準備好。
為此，李赫工作之餘跟幾個朋友合夥投資了一家餐廳。
結果，血本無歸不說，還欠下了十幾萬的債務。
那段時間，本就焦頭爛額的他回到家裡，前妻連飯都不給他做。
只有抱怨和嫌棄，說自己眼瞎命不好，她當初是把李赫當成潛在的績優股收編的。
但誰知道，拿到手後，不僅沒有節節漲停，反而ST了。
他們的婚姻，就這樣走到了盡頭。
房子、車子都給了前妻，前妻拿出12萬，幫他還了當時的債務。
兩人就此一拍兩散。
說起來，也算前妻時運不濟。
自離婚後，李赫的事業運反而好了起來。
不僅升了職，當初跟朋友投資盤下的餐廳居然遇上了拆遷。
李赫用拆遷補償款8成首付了我們現在的婚房，而且是帶學區的。
再婚後不久，他又因為接連拿下兩個大專案被調到集團做副總，薪資直接翻了一番。
明明是他自己能幹，人品立得住，他卻把功勞都推在我身上：“自從認識你，我真是萬事順遂，幹啥啥成。我現在是弄明白了，家和萬事興這句話簡直就是真理，你呀，妥妥的旺夫體質。”
而我呢，最大的感觸其實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正因為有那樣一個涼薄的前妻在前，所以，李赫把我對他的那點溫柔、賞識、接納都放大了。
這場二手婚姻，我倆都覺得自己賺了。
2
只不過，這世界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十全十美。
我從來沒想過，在李赫嘴裡一無是處的前妻，有一天也會成為我們婚姻的絆腳石。
大概三年前吧，我剛生下女兒休產假時，發現一向接電話高聲大嗓的李赫，在書房裡很小聲地講電話。
產後的女人總是很敏感的，我當時就覺得情況不對。
晚上，我破天荒地查看了李赫的手機。
然後坐實了自己的結論，白天那個電話是他前妻——宋敏打來的。
我以女人的直覺迅速判斷，宋敏再跟李赫聯絡，一定跟錢有關。
果不然，李赫的支付寶轉賬記錄顯示，他當天轉給宋敏兩萬。
她還在轉賬回覆中，發給他一個大哭和擁抱的表情包。
啥意思？後悔加感激涕零嗎？
當晚，把女兒哄睡後，我直接跟李赫把這事挑明瞭。
他倒也沒遮三掩四，從實招認了：“她過得不怎麼好，需要做個微創手術。所以，找我救個急。”
“這次借兩萬，那下次再有事，你借還是不借？”我問李赫。
“不會再有下次了，這次，就挺突然的，好多年沒聯絡了。當時就想著不到萬不得已，她不可能找我。轉完賬，我心裡也挺不舒服的，真拿我當提款機了……”
李赫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心疼兩萬塊錢是真的。
但在他嫌惡前妻的態度裡，也多少獲得了一點安慰，說明這個男人沒好了傷疤忘了疼。
這事，就這麼過了。
3
可是，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大概一個半月後，有天晚上，我們都很累沒做飯，我就說叫個外賣吧。
當時我在忙著帶女兒拉臭臭。
等我搞定出來，準備拿手機訂餐時，李赫說：“我已經訂完了。”
我當時特別納悶：“你不是沒下美團嗎？”
李赫這個工作狂，跟工作無關的軟體從不安裝，怎麼破天荒地下了美團。
大概他也迅速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解釋說：“今天單位超級忙，午飯沒來得及吃，又不好意思麻煩別人，就自己下載了APP訂了。”
這話，沒毛病。
但很可惜，李赫不是擅長說謊的人。
他一邊說話，一邊拿右手撓鼻子這個小動作，瞬間出賣了他。
見我目不轉睛看他，一副等他自己坦白的樣子，李赫只好招了。
原來，宋敏又聯絡他了，依然是老套路，賣慘。
她住院了，不想父母擔心，所以沒告訴他們，但醫院的飯太難吃了，她連吃三天都要吐了。
這意思很明顯，希望李赫能去給她送個飯。
李赫還沒頭昏到親自跑到醫院送飯的程度，但，面對舊人的求助，他選擇了給她訂外賣。
他說：“這意思就很明顯了，我不想見她，不想跟她有瓜葛。”
“但你沒看出來嗎？她的意思也很明顯，她就是想跟你有瓜葛。”想到這兒，我真是怒火中燒。
曾經的李赫，被前妻傷得體無完膚。
可是，前妻一個示弱，還是讓他狠不下心來。
但我是女人，心裡很清楚：宋敏當初可以因為他的不得志而一腳踹開，那麼今天也可以因為他的風光而不顧顏面地貼上來。
對於這樣的人，你只要把門開一條小縫兒，她就有本事登堂入室。
所以，那天我給李赫下了死命令：“如果你真的不想跟前妻有往來，那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她拉黑，像別人說的那樣，在彼此的生命裡做個有些人活著，但已經死了的人。”
聽了我的話，李赫當著我的面，把宋敏的電話拉黑了。
他說：“老婆，你相信我，我對她，真的只是抹不開面子，絕沒藕斷絲連的意思。”
這話，我信。
這點底線與理智，我想李赫還是有的。
不然，他真是白出來混了。
4
但，我還是低估了男人的勝負虛榮心。
繼那次拉黑宋敏之後，我以為李赫可能會藉此機會跟她徹底了斷。
可是，三個月後，閨蜜給我發來一條影片。
那條影片顯然是偷拍的，全程畫面都對著地面。
但聲音很清楚。
原來，幾天前，閨蜜在一家日料店跟李赫偶遇了。
閨蜜第一時間聽出了李赫的聲音，剛想過去打個招呼，就聽見李赫說：“爸媽，這家飯店是新開的，食材特別新鮮……”
閨蜜當時以為是我和李赫帶爸媽出來嚐鮮，可是，再一聽“爸媽”說話，卻發現不是我爸媽的聲音。
後來，她又聽見宋敏說話，根據內容，她才朦朦朧朧猜到這應該請的是前妻一家。
於是，閨蜜就把手機放在後座上，把他們說話的聲音都收錄了下來。
我雖然看不見畫面，但聲音卻傳達了當時的氣氛。
不尷尬，很和諧。
先是李赫各種介紹食材，名字，產地，吃法。
宋敏爸媽全程都在表達一個意思：“如果不是沾了你的光，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吃到這麼稀罕的東西。”
當然，對我來說，其中最刺耳的莫過於李赫那左一句、右一句的“爸媽”。
叫得那麼自然親切，宛若一家人。
還有宋敏，大概是從前在婚內被李赫照顧慣了，如今在他面前依然刷存在感：“真是最討厭剝蝦了”“虧你還記得我吃生魚片過敏……”
我慢慢從他們的聊天內容裡瞭解到，是宋敏媽媽以自己住院為由，聯絡了李赫。
終於知道宋敏示弱的本事出自哪裡了。
重要的是，李赫不僅幫忙聯絡了醫院，還出了錢。
這頓飯，是老人出院後的答謝宴。
當然，最終單是李赫買的。
他怎麼會錯過這樣一個“表現”的機會呢？
談話間，宋敏爸媽將一頂又一頂的高帽戴到李赫頭上。
說他做人長情，說盡管他和宋敏離婚了，但他們一直當他是半個兒，並囑咐宋敏就算和李赫做不成夫妻，以後也當成兄妹相處，彼此照應……
那氣氛，友好和諧。
在我聽來，離破鏡重圓只是再點幾把火的事情。
生氣嗎？
當然。
只不過，我更想解決問題。
5
那天，我把女兒送到媽媽家，然後準備跟李赫徹底把這件事掰扯清楚。
可想而知，當我把他們一起吃飯的錄音放出來時，李赫有多尷尬。
“離婚了，還管前妻的父母當爸媽，其實沒啥，就是習慣了，總不能喊老宋老齊吧。而且，就衝你沒法拒絕他們一家人求助這件事來看，李赫，你的確挺善良的，我也是沒看錯你。”
這是我的開場白。
李赫顯然沒想到我能這麼說，囁嚅著：“我……他們家也沒什麼別的親戚……”
我衝李赫擺擺手：“你說這些其實都不是真心話。真心話是，當年懷才不遇的你，在他們面前沒少傷自尊，所以，今非昔比的你，很想讓他們看看你現在的春風得意。這，算人之常情，但未必就對。因為人有時候真的很賤，越是誰對自己不好，越想得到對方的肯定。李赫，你得多麼不自信，這把年紀了，婚都結兩次了，還要跑到前妻一家人面前找自信。”
話說完之後，我自己都覺得很帶勁。
當然，我還有一句話，很傷人，但也是部分真相：“我一個大姐說得特別對，男人嘛，只要前妻沒再婚，他們就認為對方還是自己老婆，跟愛不愛的沒關係，其實就是打著重情義的旗號，維護著三妻四妾的傳統美夢……”
而李赫的臉色，醬成了豬肝色。
但我沒想放過他，打蛇打七寸，既然蓋子已經揭開，我必須有理聲高。
“今天，我不是跟你吵架的，是通知你，要麼收起氾濫的聖母聖子心，跟前妻及其相關的一切一刀兩斷，要麼，就把我也變成你的前妻。也不錯，我們還有一個孩子，你這麼顧念舊情，沒誰兒等我變成了你前妻，會對我更好一些。”
這一席話，當場就把李赫震住了。
他各種道歉，保證自己不再跟宋敏有任何聯絡。
而我，已經不再相信什麼口頭保證。
或許保證的時候，他的確認為自己可以做到。
但人性複雜，沒有自以為的那般堅定。
於是，我向李赫提出一個特別嚴苛，甚至過分的要求：“當著我的面給宋敏打電話，第一，表明以後別再聯絡的立場，第二，把當初借給她的錢要回來。”
聽到這兒，李赫一臉為難。
我當然知道，這樣做是有點過頭。
可是，不用這樣一種長記性的方式，對方會知難而退嗎？
李赫骨子裡的那份虛榮心與優柔寡斷能閹割徹底嗎？
那天，李赫最終無奈地打了宋敏的電話。
那一幕，真是人間尷尬。
可是，為絕後患，還能怎樣？
不出所料，李赫提出以後別來往了，對方沒說什麼，當他提到錢時，宋敏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李赫毫無招架之力。
我只好接過電話，客氣但卻強硬地對宋敏說：“轉賬記錄還有你當初說借錢的微信，我都有留存，不還咱們就先在你單位見，實在不行就法庭見吧。如果你不覺得跟前夫借錢丟人，那我們身為債主更無所謂。”
宋敏當然瞬間知道了我的身份，結束通話了電話。
拿人手短，我就是要她一個心虛。
放下電話，看著一副無地自容的李赫，我追加了一句：“我和她，本不必有任何關聯，就因為你的當機不斷，我要去跟一個本應該是陌生人的人交惡。”
6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願跟任何人發生爭執。
只不過，這一次，我沒法沉默。
我不得不用這副不好惹的嘴臉，把一切蠢蠢欲動扼殺在萌芽裡。
同時，也讓李赫看到：我，不是省油的燈。
他想試錯的成本是很高的。
打那兒之後，李赫跟前妻算是徹底了斷了。
對了，宋敏的錢也還了。
而李赫呢，有了這次“前科”，對我、對女兒和這個家比從前更盡心盡力，一心一意。
偶爾，看著他見不得身邊人受苦，總是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善舉時，我會在內心小小自責一下。
覺得自己在對他和前妻這件事情上，還是強勢過激了一些。
可是，轉念一想，婚姻與愛情本就是排他的。
為了這個底線，就是要雷霆之怒加霹靂手段，不是嗎？
作者：
劉小念，一個寫故事的手藝人，也是一個二胎媽媽，專寫婚姻內外那些事兒，公眾號：寫故事的劉小念（ID：xgsdlxn），回覆“目錄”，可閱讀所有故事來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