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時候，年輕人都出去打工掙錢，一年到頭不回家。他們的老婆，要麼也跟著外出，要麼就是帶著孩子上學。也有些年輕女人，一邊上班，一邊帶孩子上學。
而他們的父母，能打工的則外出，不能打工的就留在家裡，照顧著兒媳婦和孫子孫女。留下的人，還要看護莊稼，因為莊稼需要打農藥、除草或者勻苗、補種等。
所以，平時村裡幾乎沒人，只有過年的時候，村裡才能熱鬧一些，因為大家都回來了。
這兩年，我沒有外出，在城裡租了房子住，準備著考試，老婆則在城裡上班。因為離家近（騎電動車15分鐘），沒事的時候，我就回家看看。
看了一兩年，也聽了不少事兒，突然對農村老年人的歸宿，有點好奇。老人們忙活了一輩子，歸宿在哪裡呢？
我看村裡和周圍地方的老人，很少能和子女一直住在一起，他們或是和子女分家，各過各的；要麼就是平時幫忙帶孩子、種莊稼，過年的時候自己過。不管哪一種，晚年都不太幸福。
村裡有一戶人家，家族可謂龐大。
老爺子和老太太生了六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女兒嫁到外地，一個兒子也做了上門女婿，其他五個兒子都在村裡成家立業了。我們的莊子很小，攏共沒有30戶人家，他一家就佔了五分之一。前幾天，他們一大家子拍全家福，家族至少有40個人。
聽村裡人說，老爺子今年應該88了，老太太也87了。老爺子身體還算健朗，平日裡不但趕集上街，還在村裡幫幹部做些事，農忙時還會幫忙監督燒秸稈的情況。對了，他閒下來的時候，會四處溜達，收些廢品。
這麼來看，老爺子一家英國會很幸福。但是，實際上不是這樣。
老爺子和老太太很早就與兒子們分家了，至少有20年了。以前年紀不大，他們給幾個兒子家帶孩子，收莊稼，上了年紀後，兒子們就不需要他做這些事了。
前幾年，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症，剛開始還好，後來嚴重了，經常丟三落四，有時候自己出門了就忘了回來，或者把別人家當成自己家。有幾次，她甚至把尿盆當成臉盆，把褲子當成襯衣穿了。還有的時候，她在人家不肯走，說是自己家，老爺子硬把她拉回家，她還說不認識老爺子。
後來，老爺子只能把她鎖在家裡。即便讓她出來，也得一直有人在身邊。
年前有一天我回家，老爺子在我家門口，說他的辛酸事。
他說，老太太這麼個情況，幾個兒子都沒來看，只有一個兒子，天沒亮送他一箱牛奶，然後又匆忙回去了。周圍還有不少人，老爺子就這麼直接說出來了，我們也挺震驚的，畢竟一般人不會說這些事兒。
還有更離譜的事，幾個兒子和幾個孫子，還想著他的存款折。他說，自己大概有六萬塊錢，暫時的確不需要。可是，要是給了，其他兒子兒媳婦、孫子孫媳婦鬧意見；要是不給，這幾個兒子和孫子又不高興。
旁邊的人說，那你乾脆自己花了，花光為止，這樣誰都不會惦記了。老爺子卻說，這麼多錢，哪能敗壞光呢，萬一花完了人沒死，還生了大病，怎麼辦？何況老馬馬（老太太的意思，此處是老爺子對老婆的稱呼）這樣，哪天都要花錢啊。
老爺子說得很有道理，這應該也是很多老人的煩惱。手裡留著錢，子女惦記；手裡不留錢，又很不現實。有人要用錢，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怎麼做都會有人不高興。
現在，老爺子就一個人照顧老太太，很多時候他還要想著掙點錢，這樣，起碼不用問兒子要了。
每次，老爺子在我們家門口的時候，總要點著菸袋，一邊抽菸，一邊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一袋煙抽光了，他才慢慢起身，去看看老太太。
還有一戶人家，和老爺子的情況差不多。不過，老兩口沒有痴呆，年紀雖然大了，但是生活能自理，不過一年到頭他們也只能自己做飯吃。就算是過年，他們的子女也不會邀請他們一起吃飯，儘管他們就住在小兒子家隔壁。
這樣的老人，其實生活還好，就怕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村裡有一位老人，摔倒之後就不能自理了。她平時走路，都要拿著個椅子，一點點往前移動。就這樣了，幾個兒子也不養，弄個小房子讓她住，然後備了一套簡單的廚具，讓老太太自己做飯吃。
老太太生活都不能自理了，還怎麼做飯吃啊？
按老太太自己說，倒也簡單。早上不吃，或者吃個麵包；中午自己燒點茶喝，再吃點別人給的剩菜；晚上也不想吃，或者衝一包奶粉喝。有時候，她看著別人家做飯，一家人開心吃飯，別提有多難受了。
有些家庭，父母給孩子在大城市買了房子，孩子結了婚就在大城市住了，很少回家，即使過年回來，也只是三五天的事。至於老人在家如何，出了什麼事，身體怎麼樣，或許只是在電話裡問候。
當然，一些家庭還是不錯的。不過，那是因為老人年紀還不大，還能幫他們帶孩子賺錢，一旦父母年紀大了，恐怕還是要分家，不然小夫妻天天吵架。
現在，我們村很多人家都不想種地了，父母年紀大了，幹不動了；年輕人不想種地，只想在外面，不想回家。
可是，老人怎麼辦呢？老人的歸宿在哪裡呢？是房子太小，容不下二老嗎？我看未必。退一步說，就算分開過，也不要再想著老人口袋裡的錢了啊，那可能真是他們的續命錢了。
生兒育女，靠父母幫忙帶孩子，等到父母年紀大了就分家，然後自己也會成為老人，繼續幫孩子帶孩子，自己老了就和孩子分家……年紀大了就要（被）分（拋）家（棄），一代又一代都這樣，真的是正常現象嗎？
我問過一些人，他們答案一致：是啊，家家戶戶都這樣，一代又一代都這樣。可是，別人都這麼做，我們也要這麼做嗎？用魯迅的話來說，從來如此，便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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