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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極限運動 不是“休閒體育”——我在北美當“菜鳥跑友”的日子

導致21名參賽者因失溫等原因死亡的“5。22”甘肅白銀黃河石林“馬拉松越野賽”噩耗傳出,一些昔日“跑友”議論紛紛:為什麼會有包括主辦方、參賽方在內的這麼多人,將一項門檻很高的極限運動,當成了一種休閒體育活動來舉辦和參加?

儘管經常會被有意無意冠以“馬拉松”之名,但在山地越野跑的發祥地——北美,這項運動一直被視作較鐵人三項更具挑戰性的“極限運動”來組織和主辦,而不是被當作普通全馬、半馬,或五花八門的健身跑來開展的。

在北美,“馬拉松越野賽”有規範的名稱“山路越野跑”(trailrunning),之所以起這樣的名稱,是為了區別它與普通的馬拉松跑和健身長跑(在大體平坦的賽道和公路上舉行),以及被納入國際田聯賽事的徑賽越野跑(cross country running,距離一般限制在12英里以內,賽道障礙有規定,甚至直接使用人工障礙),並且自成體系,從入門級的“社交越野”,到高度專業化的“挑戰越野”,呈嚴格的金字塔狀分佈。

加拿大大溫哥華地區氣候宜人,離城不遠就有崇山、密林、溪澗等適宜越野跑的原生態環境,加上當地有許多團體熱衷宣傳“綠色原生態生活”,並且將越野運動塑造成“原生態生活”的理想形態,因此入門級越野跑和雪地越野、腳踏車越野,並稱為“大溫三大田野社交”,風靡全城,參加者眾多。剛到當地的我,也曾在報社同事鼓動下,在一個名為Run Wild Vancouver Society的“健跑社”註冊,成了一名最基層的“青銅級”越野跑參與者。

雖然是“青銅級”,參加的也是門檻最低的“社交越野”,但團體的管理者卻都是身經百戰的“白金級”跑手,在他們的推薦下,“社員”還可與更厲害的“鑽石級”跑手交流互動,我記得經常參與“跑友”互動的,就有加里。羅賓斯(Gary Robbins)和湯姆。克萊克(Tom Craik)這種拿過世界頂級大賽冠亞軍的高手。他們中不少人兼職做賽事主管,或經營體育網站、裝備商店,充當健身教練,因此對和“跑友”互動是很熱心的。

對“社交越野”級別的“小白”,“老鳥”都會告訴您什麼?

記得第一次參加“集體活動”是在一個名為“本拿比湖”(Burnaby Lake)的市區生態溼地,圍著溼地跑一圈。帶隊“老鳥”只說了兩句話:“只跑30分鐘”、“安全第一”。後來知道,“健跑社”流傳著所謂“越野跑行規”,其中第一條就是“安全第一”,不論青銅級的“社交越野”,還是最頂級的、羅賓斯多次參加的尼泊爾喜馬拉雅高山越野,“量力而行不勉強”都是第一要訣,您可以透過鍛鍊不斷提升自己的極限標尺,但切勿冒險超越自己的極限。事實上,即便“入門級”越野跑活動也可能遇到危險,我們“團隊”就曾遇到跑友扭腳、虛脫等意外,而其它群組的跑友則有“落單”時在荒山猝遇棕熊和美洲獅的,且有人因此受傷。

我至今清晰記得的“入門行規”,還有“忘記規範步伐”(一切以舒適為前提,畢竟路程很長)、“記住時間而忘記距離”(這是為了讓跑者學會調整步伐和時間)、“覺得不能跑就走”(學會在路途中休息和調整)、“小心上下坡”(容易帶亂節奏和步頻)、“學會打招呼”(號稱“越野之家”的大溫,各類小徑上常同時有多組人在運動,要學會大聲和前面的陌生人打招呼,讓他們知道您下一步想作什麼,避免發生碰撞等危險)、“一定要結識夥伴”(否則在野外遇到危險就真的很危險),以及,令我印象十分深刻的“不要戴耳機”(因為會影響反應和判斷力,而長途越野跑後人的反應和判斷力都會大幅下降,實話說我剛“入門”時很不適應不戴耳機跑越野)。

在諸如本拿比湖這樣的“入門級”場地磨鍊一陣,如果得到更高一級“小組”的邀請,就可以報名參加一些“像樣”的山地越野跑比賽,從此成為一名“進階級”跑手了。

大溫比較典型的“進階級”山地越野跑比賽,是位於北溫哥華的“西摩山(MountSeymour)越野”(race on Mount Seymour)。北美的“進階級”越野一般分兩種,一種是距離很長(通常在50英里以上),但賽道較平坦,更像普通越野賽,且中途設定很多補給站的,另一種則是距離在8公里至12英里之間、但賽道條件較苛刻(高山小徑和上下陡坡很多,且通常只有一個補給站)的,西摩山就屬於後一種,賽道全長僅8公里,但山勢陡峭,山路崎嶇,單人小徑很多。這裡在冬季是滑雪勝地,被附近大學生和各類越野愛好者大半個世紀以來“摸”得很熟,且更重要的,是設有很不錯的手機基站,手機和GPS訊號都很可靠(這在北美未必處處皆然)。雖說是“進階級”,但實際上幾乎每屆都有“白金級”甚至“鑽石級”選手參加,因此“生瓜蛋子”更多是“重在參與”。筆者僅參加過一次,就因為一次家中意外導致膽囊手術,從此遺憾地退出了“跑友”行列。

這類山地越野賽其實已是很正規的比賽,需要報名、繳納報名費。由於被納入“極限運動”管理,實際上只能透過專門的“代理人”才能報名,以免“小白”誤入,平添不必要的危險係數。對於我而言,“代理人”就是邀請“入圈”的“小組”召集人,他會事先列表通報未來一季(我那時是6個月,據說也有4個月的)可以參加的賽事、參加條件及報名要求,“組員”預報名後要參加篩選和集訓,並且會下發一張“須知”,包括集訓和參賽時間表,膳食要求,以及必要的條件和裝備,所謂“山地越野十寶”(導航裝置、頭燈、防曬裝備、急救包、小型工具包、引火裝置、輕便野營裝置、食物、水、額外服裝),是一定會具體到細節、且不同比賽各有不同提示的,“小組”的要求總是比賽事組織方更苛刻,按照“頭鳥”的話說,“如果組員出事我是要負責的”。那年我參加“西摩山”,“頭鳥”強制要求每一刻鐘全組“唱名點到”一次,據這位參加過總路程達160公里美國猶他州-愛達荷州“熊湖山地越野”(Bear 100 Mile Endurance Run)的“老鳥”說,有一年他參賽就遇到天氣異變,幸虧當時的“頭鳥”根據經驗判斷及時在“唱名點到”時“叫回”,才避免了一場大難,“那次是有人出危險的”。

雖然是“停練”多年的“小進階”,但對此次“石林賽”沒有強制要求準備衝鋒衣,以及絕大多數參賽者一身“短打”入山,我和許多昔日“跑友”仍覺得有些詫異:需要過夜的長距離山地越野,不論高溫、低溫,都應準備貼身、透氣透汗的長袖長褲腿服裝,這不僅在低溫、降溫天氣可以確保不失溫,倘遇到相反的高溫曝曬天氣,也可防脫水、防紫外線(對於曾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工作多年的本人而言,這基本上是常識了,在非洲露天場合作業,“老非洲”是絕不敢隨便穿短袖、打赤膊的),記得頭次“進階”學會的一個新知識點,是“不要穿全棉的”,理由是“沾汗沾水會變得沉重,十分危險”。

在北美乃至全球,山地越野賽都是高度商業化的比賽,且因為環保生活理念和商業推廣普及,比賽越來越頻繁,參與的“青銅級”、“進階級”入門者越來越多。我剛到北美(2007年)時,Run WildVancouver Society散發的資料介紹稱,北美經常參加這項運動者約260萬左右,在我因傷病退出這項運動的2010年,美國戶外產業基金會(OIF)就宣稱“全美國6歲以上經常參與者多達480萬”了。2018年4月2日英國《衛報》文章則稱,自2008年至2018年,全球山地越野賽總數從160場增至1800場以上,且其中不乏歐洲“勃朗峰越野”(Ultra-Trail duMont-Blanc,UTMB,全程166公里,賽地在阿爾卑斯山主峰勃朗峰附近)、“奧斯塔巨人賽”(Tor desGéants,在義大利舉行的、號稱全球最長的山地越野賽,總長度高達330公里),以及北非“黑貂馬拉松”(Marathon des Sables,其實是法語“沙漠馬拉松”的意思,最長達251公里,分六天完成,每天賽程中不設任何補給,且許多賽道穿過沙漠和無人區)等“超風險”比賽,因此儘管組織、保障水平不斷提升,但各種意外和風險仍不時發生。

早在北非阿爾及利亞工作時,就曾聽說過著名“鑽石跑手”、義大利人普羅斯佩裡(Mauro Prosperi)在參加“黑貂馬拉松”(1994年)時因沙塵暴失蹤9天、險些喪命,靠過人的沙漠自救經驗才熬過“極限視窗”等到救援的故事(他出事的地點恰在阿爾及利亞境內,因此這個故事在當地膾炙人口),從此對“山地越野”和“馬拉松”、“健身長跑”的概念差異印象深刻。前幾年妻子被朋友慫恿,想參加山地越野,我就含蓄提醒她“弄清概念、量力而行”,隨著孩子年歲漸長,這八個要緊的字,恐怕還要跟兩個兒子再嘮叨一遍才放心吧。

不僅僅是“敬畏大自然”的問題——切記,“山地越野”從本質上是一項極限運動,有意參與的朋友,最好對這一點有清醒認識和充分準備。

是極限運動 不是“休閒體育”——我在北美當“菜鳥跑友”的日子

是極限運動 不是“休閒體育”——我在北美當“菜鳥跑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