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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之後,宿華將快手CEO還給程一笑

8年之後,宿華將快手CEO還給程一笑

就在剛剛,快手公司釋出公告。宿華卸任CEO,程一笑接任這個位置。

但是宿華將繼續擔任快手公司董事長,他依然是公司最大個人股東,投票權保持不變。

2013年夏天,在投資人張斐的引薦下,宿華加入快手,與程一笑共同創業。並且他成為當時新公司的最大股東,擔任公司CEO。直到現在。

當時宿華和程一笑,是失意者聯盟,也是雙核執行。他們的特殊關係本身就是公司發展非常重要的一種決定性力量。

不到一年時間,張一鳴和宿華先後交出CEO,倆人的局面卻不盡相同。

01

中國網際網路的發展史,也是一部戰鬥史。而且絕大部分對抗發生在同一賽道的不同玩家之間。搜尋、線上旅遊、本地生活無出其右,零和遊戲一再上演。把你的對手快速踢出局,這是一種政治正確。

從這個角度講,宿華和張一鳴是敵人,且應該是死敵。身處最熱鬧的短影片賽道,兩家公司也經常擦槍走火。

快手拿下4億使用者,抖音才進入短影片,最終反超佔據上風。快手發起K3戰役,奮力追趕。目前的態勢是,抖音以6億日活領先快手半個身位。

兩個平臺的摩擦係數也在逐漸增大。最明顯的表現是,他們有相當大比例的使用者重合,頭部KOL互相滲透嚴重。快手的Top 100 大V,70個有抖音賬號。快手簽下周杰倫,抖音引入劉德華;楊冪代言快手,楊紫為抖音說話。對頭部明星的爭奪步步緊逼。

頭部內容庫也難見差異。如果用一個全新賬號同時去刷抖音、快手,可能初次推薦的40%內容是一樣的。

在這場使用者之爭、地盤之戰中,快手是反應相對遲緩的那個。或者說,快手的鬥志是被抖音所激發的。

但在2017年,壓力承受方是位元組。

當張一鳴在2016年底決定做短影片的時候,快手已經是絕對的老大。而且他和宿華的PPT撞車了。他們都構建了一個座標系,橫軸是不同的內容形式,圖文、短影片、問答。縱軸是使用者。

重壓得到釋放是在2017年底到2018年初,抖音的總體量雖然遠不及快手,但是內部明顯感知到加速度的存在。最終承接壓力的快手創始人程一笑對他們從內容消費一側超車,深感意外。

但是這場大規模的使用者戰爭,是在比較陽光的環境下展開。至少從外界看不到刀光劍影的你來我往。

一位前位元組內部人士的觀察是,張一鳴私下表達過宿華欣賞的態度。這決定了位元組外交的官方基調。優質的競爭成就彼此,任何時候網際網路都需要對手。在這方面,百度被認為是一個反面教材。

他們也沒有如2015年的網際網路,以合併同類項的方式消滅對手,改寫行業格局。

接近位元組跳動的一位投資人士說,張一鳴的態度是不追求壟斷,也不願意用合併或收購的方式解決競爭,在他看來這是懶惰的一種表現(但是早期位元組沒有重視投資快手,如同京東錯失拼多多,張一鳴一直耿耿於懷)。

當然,還有一重因素是,位元組與快手已不在一個量級。從頭騰大戰,到最近抖音起訴騰訊涉嫌反壟斷,也能看出張一鳴選擇的博弈對手是馬化騰。

至於宿華,相繼拿下百度和騰訊的投資,最後一輪Pre-IPO融資引進有阿里背景的雲鋒基金。放眼望去,好像沒有哪家風口浪尖的公司,廣結善緣,不願樹敵。

這兩個人的成長軌跡與過往企業家的路徑都不太一樣。

02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到哪裡去。這三個問題,張一鳴始終有清晰的回答。

資訊消費是他的母題。對外,位元組本質上是一家以資訊服務為主的基礎設施公司,圖文、短影片,你都可以把它理解為是資訊;對內,張一鳴構建企業文化的底層邏輯,也是消滅一切阻礙資訊流動的因素。抖音快速反超快手,就是憑藉對資訊消費端的深刻理解,一擊而中。

張一鳴目標清晰,路徑明確,將生物學的思維運用於商業,這是創業者和投資人對他的觀察,很多人也深受啟發。

Develop a company as a product。Context,not control。大力出奇跡。這些金句折射他的戰略思考。經歷過頭條時代的冷遇,再到抖音時代被重新認識,張一鳴的思考和行動指南,任何細微的變化都會引起關注和研究。

宿華不然。快手的名氣要大於他本人的知名度。對於這位新晉上市公司CEO的輪廓,迄今為止沒有人能清晰描述。

我們知道最多的是關於宿華的產品觀。如果說,抖音的底層哲學是讓使用者消費資訊的門檻更低,更上癮;快手則偏向創作者,激發更多人生產內容的慾望。

相比內容消費,宿華認為記錄和分享更重要,“這是一個社會問題解決方案的最大公約數。”現在使用者喜歡用短影片的方式記錄,如果有一天這種介質發生改變,快手就會隨之而變。

快手和頭條曾經被認為是短影片和圖文演算法分發最成功的應用。但是在選擇商業化的路徑時,頭條自然地擁抱廣告,且廣告也是抖音核心收入來源。宿華則將快手指向直播,日後成為全球最大的直播公司。

這是當時宿華基於快手產品基因和氛圍,不受外界影響,做出最成功的一個決定。

宿華身上的另一個標籤是佛系、無為。快手歷史上不同階段有不同的對手,卻沒有經歷過什麼戰役。可以說,快手沒有戰爭,但也得不到和平。

不干預的策略曾經被快手奉為圭臬,平臺沒有指引性措施,唯恐打擾使用者。本質上這是預設了使用者對自我非常瞭解,且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一款沒有競爭壓力的產品,自然增長或許是上策。抖音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外部生態,也打亂了快手的正常節奏。

賽道擠進一個新人且不按常規出牌,快手這個長跑型選手,被迫參與百米衝刺,失去了自己的步伐和節奏。或者說,這場競技來得有些晚了。

比如,在得知抖音電商2020年的GMV目標為2000億之後,快手快速將原先的1000億目標調高至2500億。

據晚點LatePOST的最新訊息,抖音電商過去一年的GMV為5000億元。而截至2020年11月30日,快手電商GMV達到3326億元人民幣,Q4結束這個數字沒有達到5000億。

從2018年抖音崛起之後,這個後來者就成為快手的磨刀石。

公司成立8年之後,快手終於成立運營部門,負責人是馬宏彬,宿華在清華的師弟,上一份工作是美團外賣高階運營總監。第一年五月,馬宏彬被調任商業化負責人,嚴強接棒。這也是宿華的一位清華師弟,曾任職阿里。

也是在2019年,快手發動著名的K3戰役,目標是當年DAU破3億。騰訊雲在背後給予了極大的支援。把DAU數字作為年度目標,網際網路歷史上被公開討論的不多。

快手內部應該沒有人願意承認這是追趕抖音,但事實是,曾經的短影片領跑者,如今被抖音拉開的差距越來越大。重視公司治理,喚醒團隊鬥志。宿華在變。

比如,他曾說大多數人希望平臺和明星有關係,我們更喜歡為普通人做東西。但現在,明星是快手重要的服務物件。快手是最強調普惠的社群,但如今也被頭部幾家家族形成的流動黑洞所困惑。

其實早年的張一鳴也相信“道法自然”,凡事應該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再去做。但是他自述,隨著個人和公司的成長,他開始接受“大力出奇跡”的方法論。不同的環境條件下,不同的方法論都可能是有效的。“我們要做到擇善而從之。”

03

想象一下,中國的企業家像血型一樣是有分類的。

曹德旺、柳傳志、王健林那代企業家有種不怒自威的嚴厲,讓人不敢親近。王石、潘石屹更追求某種社會影響力,網紅型CEO,是話題引爆者,還不缺花邊新聞。馬雲、馬化騰是師長,族長,有種大哥帶小弟的江湖味道。即便如王興和黃崢這些新生代,身上也充滿傳奇色彩,牽引著人們去挖掘更多幕後故事。

1982年出生的宿華和1983年出生的張一鳴,不屬於以上任何一類。他們做出另一種示範和可能性。

他們不是少年成名,甚至早年經歷最多的是撞牆和失敗。黃崢有段永平、丁磊這樣的大佬背書,扶上馬送一程,張一鳴和宿華的商業啟蒙更多是自我完成。

他們的故事中缺乏戲劇成分,不是演說型人才,渾身上下散發著工程師氣息,溫和、務實。沒有因為企業做大,自我膨脹,或者迷失在某種虛幻。相反,都看重內部平等的話語權和表達空間。

在他們身上能看到矽谷的極客精神,純粹。沒有偶像包袱,能幹髒活累活。宿華曾說,要避開前輩,做他們不做、不願意做,但是很苦逼的事情。

但是倆人的差異也足夠明顯。

張一鳴雄心萬丈,網際網路全球化這件事,是所有創業者中走得最遠的一個。他和黃崢是移動網際網路時代真正具備原生思想的企業家,因此在AT長期對峙的網際網路基本行情下,只有拼多多和位元組對AT產生實質性威脅,他們改變的是遊戲玩法和規則。

相反,很長一段時間快手被批評戰略佈局不夠積極,謀篇佈局好像不在宿華的詞典裡。他對自我的認知是,本質上還是工程師。

宿華寫了22年程式碼,他在接受騰訊大學的一次採訪中說,程式是人類思想和靈感最美妙的表達方式。

我曾經問他,是不是骨子裡喜歡寫程式,他說,不僅是骨子裡,面板裡也是。

他不擅佈道,沒有金句流傳,不願意長篇大論闡述觀點。沒有在公開場合表現得跟哪位投資人或企業家很親密,他的影響力與產品的輻射範圍不相匹配。

我們看到的可能只是表象。五源資本(原晨興資本)的張斐希望宿華加入快手時,他和程一笑在股權方面決定給出一個宿華不能拒絕的方案,因為他覺得“此人有野心,輕易打動不了。”

這位出生湖南的創業者,認同當地一種叫“霸蠻”的氣質,意為不懼挑戰。但他認為,這是對待事物的態度,對人則要謙虛內斂。

快手已經上市,位元組IPO也近在咫尺。公司進入公眾視野,一舉一動都在監管和曝光之下,他們需要更多智慧應對新的複雜局面。

也許隨著公司發展週期的變化,他們的商業哲學,管理風格會隨之變化。但有一點,他們的氣質一定是長期養成的結果,與時代背景,思維方式和使命願景密切相關,而不是階段性產物。

張一鳴和宿華的創業軌跡反常規,也有點反人性。不再對標誰,成為誰,更沒有削足適履,把自己裝進“企業家”的既有模型。網際網路在他們這裡拐了個彎。我們應該在這裡做個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