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阿媛， 是因為我去縣城的一次採訪。採訪完畢，當地的公安人員和我說：“王記者，我們這裡有一個女孩，被繼父性侵了三年。現在繼父坐牢了，你要不要去了解一下？”
就這樣，我在縣中學見到了阿媛。當時天氣已經是四月底，其他女孩都穿著單薄的春裝，這個叫阿媛的女孩卻穿著和季節極其不相稱的棉襖，獨自一人走在校園裡。
是的，沒有人和她玩。
幾個同學嘰嘰喳喳和我說：“我們都不會和她玩的，我媽說她很髒，身上有病。如果和她玩，就會被傳染。”
我曾仔細地觀察阿媛，她臉色蠟黃，稀疏發黃的頭髮在腦後隨便地扎個馬尾，臉上常有橫一道豎一道的傷痕。但我發現她的五官其實很美：細細的眉毛，長長的丹鳳眼，清秀動人。
阿媛少言寡語，在學校裡幾乎沒有朋友，學習成績也不好，經常被老師點名批評。她獨來獨往，平時就一個人低著頭坐在教室的角落裡，跟身邊嬉笑打鬧的同學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覺得她很可憐。
這樣的女孩，我實在不忍心再去問她什麼。
她的班主任和同學，以及母親和當地民警給我講了許多，讓我還原少女阿媛的悲慘經歷——
阿媛的親生父親在工地打工，幾年前失足摔死了。後來，媽媽就帶著她和妹妹改嫁到現在這個縣城。阿媛的繼父沒有正經工作，雖然自稱是做生意的，但是從來沒個定性，今年給人家做養雞生意、明年跟人家做餐飲，後年又去販賣水果，每年表面上賺了一點錢，還完八角債後，所剩無幾。
阿媛的媽媽非常能幹，家裡地裡都是一把好手。她也恨繼父沒出息，可是阿媛媽媽和我說：“一個四十歲女人，死了老公，還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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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孩子，能嫁給什麼好人啊？”
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態，阿媛媽媽對繼父的忍耐度非常高，她甚至說，其實也察覺到丈夫和阿媛之間的關係有點異常，但她沒有過多幹預。第一是因為沒想到會發展到那個程度，第二，她曾經說過一次，丈夫覺得她看低了自己，發了很大的火，揪著頭髮打了老婆一頓。
至此後，阿媛的媽媽再也不敢吭聲了。
初二那年，少女阿媛的腹部一天天隆起，一開始她還用寬大的衣服掩蓋，後來實在掩蓋不住了，流言四起，有不少女生說，親眼在上課的時候，看到阿媛的肚子會動。
就這樣，“阿媛懷孕了”的流言像瘟疫一樣在學校裡傳開了。
這樣的流言，傳播得特別快。很快，幾乎整個小縣城都知道阿媛懷孕了。
女生們的家長再三警告：“不要跟阿媛一起玩，她被人糟蹋了，已經不乾淨了，以後長大了也沒人要。”
女同學告訴我，她們並不清楚阿媛到底遭遇了什麼，但肯定是不好的事，至少跟大家不一樣了。
那段時間，無論阿媛是去上廁所還是放學回家，她身後都會有一群人好奇地盯著她的肚子看。女同學們紛紛議論，她的肚子真的鼓起來一大圈，走路的姿勢和菜場裡那些懷孕的嫂子們一模一樣。
全校的男生女生們都在嘲笑阿媛，只有一個叫盧芳的女孩，不這樣做。
每次當阿媛被辱罵，盧芳總會幫她推開看熱鬧的人群，上廁所的時候也會扶著阿媛，怕她摔倒。
所以，很多關於阿媛的心態和故事，都是盧芳告訴我的。
沒有人知道阿媛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是誰，不管老師和阿媛的媽媽怎麼盤問，都沒結果。
她只是一個勁哭。
很快，公安局也介入了這件事。
在有經驗的女民警面前，阿媛終於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阿媛哭訴，繼父已經性侵自己三年多，從12歲開始。
每次結束後，繼父都瞪著兇狠的眼睛說：“如果敢說出去，就把你媽和你妹妹全部砍死！”
阿媛是個孩子，真的不敢把這些說出去。
阿媛告訴我，每次被繼父侵犯完，都覺得好罪惡好髒，好幾次她想到了自殺，真的很想一死了之。但她沒有足夠的勇氣。
阿媛的身體逐漸發育成熟，繼父的侵犯越來越頻繁。最後，她懷孕了。阿媛每天都在想怎麼流掉這個孩子，比如捶打肚子、跳繩、喝冰水，可是都沒用。
阿媛說，即便是在自己懷孕後，她仍然被繼父當成洩慾工具，稍不配合，便會招來一頓拳打腳踢。
因為侵犯未成年少女，繼父以強姦罪被抓。
讓人們難以忍受的是，阿媛的母親在丈夫被抓後，又擔心自己沒了老公，竟然幾次三番去派出所求情，甚至說自己女兒阿媛是故意勾引繼父的。兩個人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
最終，阿媛的繼父判了四年有期徒刑。
阿媛被母親拉去醫院，做了“引產”手術。
躺在手術檯上，阿媛生不如死，做引產手術比生孩子還要痛苦，是“把已經成型的小孩子活活弄死，再從肚子裡面流出來”。而阿媛承受的不僅是身體的痛苦，更多是心理上的恥辱感。
我的採訪，其實在繼父判刑，阿媛做完引產手術就結束了。我回雜誌社了，後面的故事，都是阿媛的好朋友盧芳講給我的。
盧芳說，手術那天，阿媛的哭叫聲在手術室門外都聽得到，還引來了一大群人跑去門口圍觀。
手術後，阿媛在床上躺了七天才下床。
做了引產手術後，阿媛就再也沒來過學校，她退學了。
好朋友盧芳把阿媛的書本收拾了一下，遞給站在班門口的一位婦女。經過這件事後，阿媛的媽媽面容消瘦蒼老，雙眼浮腫，背都是駝著的。
可是，阿媛退學後，關於她的傳說卻越來越多，而且越傳越變樣，越傳越誇張。
在人們口中，阿媛從一個受害者慢慢變成了一個道德敗壞的賤女孩：
“她小小年紀就作風不正，長得就是個狐狸精樣子，你看她那一雙眼睛，生來就是勾引男人的。”
“哎呀，你不知道，阿媛六年級就看談情說愛的黃書了。”
“聽人說，她是主動勾引繼父的，和親媽一起搶男人，還聽說她們兩個一起伺候男人，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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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女孩，就應該退學！在我們學校，簡直汙染了空氣啊。好像她還得了性病，千萬不要去碰她，會傳染的！”
各種流言不堪入耳，
剛開始有人這麼說的時候，盧芳還會幫阿媛辯解幾句，但說怪話的人依然振振有詞：“你又沒住她家，你怎麼知道就不是她主動勾引的繼父？”
這種不講理的質疑，盧芳也無言以對，只好閉了嘴。
再後來，阿媛不堪忍受小縣城的流言蜚語，帶著妹妹，跟著表姐一起南下廣州打工了。
聽
說，阿媛在工廠裡幹活很拼命，獎金也拿得不少，據說還和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戀愛了。
阿媛的戀愛生活到底是怎樣的？為何最終卻在婆家慘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