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一箇中年男人決定轉行,從一個商業設計師變成一個兒童繪本創作者。那一年,他38歲,在一家廣告公司擔任藝術總監多年。
作為一個行業新人,他的年紀有點大。但這個男人不在乎,
他只記得自己偶然被邀請做兒童插畫時酣暢淋漓的感覺,他喜歡那種不受拘束、天馬行空、肆意想象的過程,
他認定了做兒童繪本就是自己下半生的主題。
只是他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作品的影響力竟然堪比甲殼蟲樂隊。
1969年,《好餓好餓的毛毛蟲》出版。從那時起,這隻萌噠噠的毛毛蟲就成了千萬孩子的最愛。如今,
這本書已經銷售了5500萬冊,書裡的224個單詞被翻譯成了70多種語言。
行業內的資深人士說,這個繪本就是兒童文化產業的支柱:“它的偉大堪比甲殼蟲,這無可非議。”
他是當之無愧的繪本大王,先後獲得紐約時報年度最佳圖書等幾十項國際大獎。
他已出版的70多本作品,總銷量高達1。7億冊。
看到這裡,想必給孩子買過繪本、關注過繪本的家長都應該知道了:
這個中年轉行的男人,就是著名的兒童繪本作家艾瑞·卡爾(Eric Carle)。
5月23日,因為腎衰竭,他帶著他的童話夢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享年91歲。值得欣慰的是,老人去世的時候,親友都在身邊,走到人生終點,他並不孤單。
聽聞訊息,我忍不住拿出多年前買的那本《好餓好餓的毛毛蟲》,想起了當我把
這本書放在一歲的小小常面前時,他眼睛裡放出的光。
知乎、豆瓣上有很多家長都分享過,自己家的娃是怎麼對這本書愛不釋手、反覆翻看的——世上繪本那麼多,為什麼只有他的畫能這麼吸引孩子?
1
想要走近孩子,就要像孩子一樣思考
如果你看過艾瑞·卡爾的創作過程,可能很難把他和“畫家”這個職業聯絡在一起。
比如,他想創造一個毛毛蟲,別的人可能會先在紙上勾勒,然後塗色,精修。
但是,艾瑞·卡爾會先做一個塗色遊戲。
他找出很多張薄薄的有點透明的紙,然後在每張紙上塗上不同的顏色。
為了讓顏色豐富起來,卡爾會在一張紙上用不同的顏色、不同寬度的筆觸反覆塗抹,直到他覺得這張紙的紋理足夠漂亮。
這些紙,就像是他為自己量身定製的色卡,還有點像駱駝為了遠行提前儲存的糧食。
只不過,這是他作畫的糧食。
色卡塗好後,卡爾就把它們晾乾,一張張收起來,分類放在抽屜裡備用。
當卡爾想畫一個毛毛蟲時,他就會在白紙上畫一個簡筆畫毛毛蟲。
接下來,就是最讓人瞠目結舌的一步了:卡爾會把之前做好的色卡拿出來,放在白紙上,然後在色卡上描摹出毛毛蟲某一個部位的形狀,再用剪刀把這個形狀剪出來。
這個過程是不是很熟悉?因為
它和小朋友剪紙一模一樣。
接著,卡爾會把剪下來的部分貼上到白紙上對應的位置。看下面這張圖裡,毛毛蟲的臉已經初具雛形了。
緊接著,毛毛蟲綠色的身子,也出現了。
這個“塗塗塗、剪剪剪、貼貼貼”的過程,就是卡爾的創作過程。
這樣的做法,著實讓大人費解,更別說得到認可了。正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卡爾的畫都無法被學院派接納,他們認為這根本不是畫畫,而是拼貼。
但小朋友們卻愛得不行。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完全可以照搬卡爾的方法,創造自己的作品。他們說卡爾是“拼貼畫家”,他們不再害怕自己畫得不好,而是大喊著:
“這樣的畫,我也能畫!”
每每聽到孩子這樣的聲音,卡爾都會哈哈大笑,他說,這
是對自己最高的讚賞。
為什麼卡爾的畫能讓孩子痴迷?大概是
因為他自己就在像個孩子一樣思考,才能走進孩子的心裡。
2
孩子的夢想,比天大
“樹脆弱枝折斷,所有的獼猴跌落井水中。”這是《猴子撈月》故事的結尾,那群夢想撈月亮的猴子,被定論為“傻子”。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除了神仙,沒有人可以近距離接觸月亮。
但是,我卻在卡爾的繪本中得到了另一個答案:
只要取得月亮的同意,架個梯子就能拿到月亮。
《爸爸,我要月亮》這個繪本里,女兒提出想要拿到月亮,爸爸二話不說就扛起了梯子。
看過這個繪本的家長一定會記得:這是一架好長好長的梯子,長到4頁紙才能裝得下。等爸爸把梯子架到一座山上時,終於可以摸到月亮了。
可是,月亮太大了,爸爸帶不走。這時,月亮溫柔地說:“等我小一點兒,你就可以拿走我了。”
爸爸就靜靜地等,等月亮變得小了一點兒後,就把月亮拿了下來:
“拿著,我幫你把月亮拿下來了。”
常爸至今還記得,看到爸爸彎腰送給女兒月亮的樣子,內心的感慨和悸動。
相對於“猴子撈月是痴心妄想”的真理,這才是孩子最想要的結局。他們不想知道月亮上漆黑一片,他們不想考慮月亮上沒有氧氣,他們也不想計算月亮到地球有多遠。
他們只想完成自己的夢想和信仰,只想要獲得力量和支援。
這點,卡爾一直記得:
“未知往往會帶來恐懼。在我的書中,我試圖抵消這種恐懼,用積極的資訊代替它。
我相信孩子們天生就有創造力,渴望學習。”
有什麼能比孩子的童心更可貴呢?他們一生中會有大量的時間做一個大人,但卻只有短暫的時光可以做一個孩子。
而這段短暫時光裡的天真、幻想、無所顧忌,足以成為支撐他們一生的力量,讓他們披荊斬棘,面對生活中的平淡瑣碎和風風雨雨。
而卡爾用自己的童心作畫,將全世界孩子的童心妥善珍藏。
我們都做過孩子,但後來都忘了怎樣做一個孩子。因此我不禁想要問:為什麼卡爾卻能始終保持一顆童心?
3
愛的體驗,比禮物更珍貴
這或許要追溯到卡爾的成長經歷。
1929年,卡爾出生於紐約。年少時舉家搬遷到德國,但生性浪漫、偏好自由的他,一直視紐約為家鄉。
卡爾10歲那年,二戰爆發,父親被召入伍後,還當了8年俘虜。卡爾被迫和家人分離,甚至一度流浪。
15歲那年,卡爾被派往前線挖戰壕,第一天他就親眼目睹了三個人被殺死,這成了他一生的陰影。
多年後父親從戰場歸來,體重只有85磅,相當於38。5公斤。父親虛弱的樣子深深刻進了卡爾心裡,以至於多年以後他仍念念不忘。
成長於這樣的環境中,卡爾非但沒有抑鬱、自棄,相反,他始終面向陽光,保持積極向上。
這大概是因為幼時父親在他心中播下的那些名叫
愛和希望的種子。
在卡爾小的時候,父親會經常帶著他去草地、樹林裡漫步。父親會拿起地上的石塊或者撥開樹皮,讓卡爾看裡面的小動物。
他會給卡爾講這些動物的特性、生命週期,他會溫柔地把那些動物放回原地,讓它們安全回家。他會告訴卡爾,
你要擁抱並接受周圍的世界。
每當卡爾畫出那些動物故事時,彷彿就在重溫與父親林間散步的溫柔時光。
他說:
“那些可愛的小動物,都是我在向父親致敬。”
這些被愛、被尊重的體驗,就像火把一樣,始終溫暖著戰火中成長的卡爾,也讓他在見證人性醜惡、生離死別後,依舊懷有對生命的熱忱。
我見過陰霾,所以更知陽光可貴;我體會過絕望,所以才知要永遠心懷希望。
2019年,在《好餓好餓的毛毛蟲》50週年慶上,卡爾說,自己終於想出為什麼孩子喜歡這本書:
“孩子們需要希望。”
孩子們需要希望,哪怕在大人看來是痴心妄想:在他們心裡,不起眼的毛毛蟲可以變成美麗的蝴蝶,孩子也可以把月亮當成玩具。
卡爾沒有用成年人的經驗否認一個孩子的想象,沒有用成年人的強大否認孩子的力量。
在孩子面前,他的身軀是彎下來的,他的目光是低垂的。他在用與孩子平等的視角看待和理解這個世界,他願意始終給孩子保留希望,所以他能得到幾乎所有孩子的認可。
就在常爸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看到一篇報道,一名10歲男孩被父母整天逼著學習逼出了癔症,經常暈倒,一提寫字就哭。醫生說,因為孩子看不到希望。
內卷之下,父母都希望能用當下的好成績給孩子換一個穩定的好未來,卻忘了相較於分數,孩子心中那些
瑰麗的想象和蓬勃的好奇心,
才是更加寶貴的東西。
給孩子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孩子會回饋給我們的驚喜,或許會遠超想象。
正如38歲轉行成為繪畫大師的卡爾,用自己的經歷告訴我們的:
人生是一場馬拉松,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