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讓我們一起去看看
第十六屆中國中學生作文大賽（四川賽區）
暨第六屆“文軒杯 文學之星”四川省中小學生徵文活動
高中組一等獎獲獎作品——
遲來的豐收
四川省攀枝花市第七高階中學校
作者：唐心蕊
指導老師：李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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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淡的月光冷冷地對映下來，給萬物蒙上了一層冰霜。
真冷啊，他用力揉搓著僵直的手指，又往上拽了拽幾近覆住眼角的口罩，快步朝家走去。
田間小道崎嶇泥濘，黯淡月光不甚清晰。他一時不察，猛然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抬首時，卻瞥見在那田埂深處，隱約有一片綴滿碩果的玉米地。
“玉米地……”他不禁喃喃，不再前進。
他眼中拋射出扭曲的冰冷光芒。仇恨充斥著他的胸腔，心中那抹金黃不覺中抖落了些許久積的塵埃。他恍惚，視野不禁縮窄，再縮窄，最後唯獨留下那片碩果累累的靜謐田野。
他想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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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夜色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他臉上那塊漆黑可怖的胎記。而實際上，那胎記猙獰地佔據著他的大半張臉，生生將原本白淨標緻的面容撕扯得醜陋駭人。在那個大山深處落後閉塞的村子裡，黑色即為不祥。他由此在無數謾罵與厭惡中度過了自己懵懂的童年。
他不曾忘記，七歲那年，初秋的陽光催得那青綠棒子慢慢變得金黃，也催得那瘦小乾癟的顆粒漸漸脹滿雪白細膩的嫩漿。肉眼可見的變化猶如沙漠中的一汪清泉，給風雨飄搖中的破陋小家帶去了生的希望。那天，他獨自走在田埂上，恍惚中，竟像是嗅到了玉米棒因在火焰中吱吱作響而散發出的誘人焦香。他用力嚥了咽不斷分泌出的津液，邁開兩條幹竹片似的細腿，向那片金黃跑去。
忽然，一粒小石子砸在了他的肩頭，緊接著滾落在地，向前蹦躂著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他並不覺得多麼疼，卻下意識停住了腳步。果不其然，一群同齡人嘻嘻哈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天真爛漫卻挾著世間最汙穢不堪的言語。他終於醒了一般，捂住口罩快步後退，卻被冰冷又僵硬的土塊絆倒在地，一身泥土愈顯狼狽。等到眾人都已經趾高氣揚地走遠了，他還愣愣地呆坐在那裡，眸中光亮暗了下去。
他本以為自己會在這無邊的嘲諷和歧視中蜷縮著走過一生，豈料情況卻越來越糟。
也是在那個秋天，也是同樣的陰冷月光下，不知是哪些村民將自己的憤怒全部傾瀉在了那片即將豐收的玉米地。碩大飽滿的果實重重地砸在地上，翠綠挺拔的枝幹接連彎下了桀驁的腰……他鼓起勇氣踮著腳尖從窗縫偷偷望去，映入眼簾的，卻是席捲田野的熊熊烈火和母親擠滿眼眶的渾濁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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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了魔似的向田間走去。
在手觸上玉米棒的一剎那，一種無以言表的快意襲上了他的感官，讓他忍不住渾身發顫。
果實一個接一個滾落在地，偶爾砸在他的腳背上讓他不自覺地瞪大眼睛。
他神經質地挪動著雙腿，不斷加快步伐向田野深處走去。
可正當他沉浸在“復仇”的快感中無法自拔時，一隻手卻悄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嚇得一哆嗦，“咔嗒”一聲，將手中還未來得及丟棄的玉米捏得爆出了黏膩的漿。在這餘熱尚未散去的九月的夜晚，陡然出現在掌心的一陣清涼讓那在他腦海中翻湧的金色浪潮猛地退去，洶湧而來的恐懼與愧意令他一點點地找回了喪失的理智。
他定在原地，窘迫地摳撓著褲縫，像平日一般深深埋下了頭，不敢看來人的正臉。
可他並未等來意料中的謾罵與怒火，而是等來了一聲沙啞又蒼老的詢問：“孩子，是餓了嗎？”他一怔，不可思議地用眼角餘光打量起身旁的陌生人。
黑色的布鞋、褐色的衣衫、灰白的頭髮，在月光的粗略描摹下，這個人身上冷色調的一切使得他很容易就交融于田野，唯獨一雙嵌於層層皺紋間的眼睛，格外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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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好似並未察覺到他充滿詫異的目光，也沒有注意到他臉上那遮不住的猙獰胎記，只接著剛才的話低聲絮叨：“餓了便摘些吃吧，反正這地也豐收不了嘍！”
他一驚，在意料之外的安全感的包裹下忘了逃跑，脫口而出：“為什麼？這玉米長得挺好啊！”
老人將手顫巍巍地放到一根玉米稈上，長嘆一聲後回答：“是啊，長得真好，看到的人都這麼說。可我太老啦，大夥兒又為自家田地從早到黑地忙。我沒有辦法……”
他沉默了半晌，感受到了一種熟稔的期望，也再次目睹了戳人心窩的淚光。
多少年來的第一次，他主動看著別人的臉龐。
多少年來的第一次，“我幫你吧。”他攏了攏口罩，鼓起勇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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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他站在同一片田野。
豆大的汗珠隨著粗重的喘息聲落在泥土裡，砸出了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小坑。他不甚在意地一抹，頂著晃眼的毒辣日頭認真掰下一個個玉米棒，將其用力扔進竹筐裡。
因幹活時汗如雨下，他在老人的再三勸說後，已經取下了那日復一日地戴著、仿若另一張臉的口罩。此刻，累累的金黃充盈著他的胸腔，牽引著他上揚的嘴角。
“先來吃飯吧！這餅是用昨天收的玉米做的。”身後傳來的聲音裡滿是笑意，他光是聽著便能想象出老人的眼睛彎得像可愛的月牙。
風徐徐拂過，田裡的各種莊稼就像大海里起伏的波浪，輕柔又充滿力量。
他隨老人一同坐在田埂上，咬了一大口玉米餅後情不自禁地帶著哭腔問：“為什麼還放臘肉？你的生活這麼難了……”老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層層疊疊的皺紋舒展開來，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慈愛：“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嘛，好孩子，這幾天真是辛苦你了！”他感受到了從老人掌心傳來的溫度，淚水終是忍不住決了堤，洶湧而下。
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某本小冊子上看到的一句話：“人摸爬滾打一輩子，縱然一身泥濘，心中也總應有塊地方是纖塵不染的！”那田間地頭累累的玉米，便代表著他心底最純粹的金黃。而這麼多年，他想要且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善意的微笑、一聲“你其實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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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唐心蕊
編輯 | 徐蒙影
責編 | 黃月
稽核 | 白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