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曉光
時序進入深秋，冷空氣長驅直入，轉眼到了“西風烈，長空雁叫”的時節。樹上的葉子“盛裝”散場，紛紛落下，人們行走在路上，打著旋兒墜落的樹葉磕頭碰臉的，剛剛停靠在路邊的車輛，呼啦一下被落葉圍困萬千重。金黃的楊樹葉、杏黃的銀杏葉、漸漸焦黃的柳樹葉、枯黃打卷的國槐葉，還有水分褪盡卻不退葉綠素的法桐樹葉，一概莫辨東西，不分南北，隨著風向的變幻四處流浪，騎著馬路牙子，堆砌得層層疊疊。
散文：城市的落葉
紛紛揚揚的行道樹的葉子，一片兩片四五片，被陣風拉拉扯地糾纏不休，一掃高高在上的斯文，極不情願地離開了母體，輕飄飄地在空中旋轉彈跳，繼而又跌落塵埃，顏面掃地。城市的樹葉，曾經喧譁著盎然的春意，曾經詩意無限地拍著巴掌，曾經承接雨露直到瀟瀟雨歇，或許從未將自己當成普通的葉子。跌落塵埃之後，才突然感覺到無枝可棲、無處落足的尷尬處境。
在城市中謀生，對於任何一棵樹，即便一棵飽經風霜枝繁葉茂的大樹，也都像來城裡謀生的人一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城裡栽樹見縫插針，樹有凌雲壯志，卻無廣闊天地，亦無紮根沃土。那一排排站姿筆挺、佇列筆直的行道樹，就像軍姿嚴整的保安隊伍，它們是噪音的消聲器，它們是灰塵的濾清器，它們是綠色的防風網，它們吸納了二氧化碳釋放出氧氣。無論建立衛生城還是爭奪森林城市的錦標，它們的付出功不可沒。然而由於長期受到煙塵和噪音汙染，已經嚴重影響到樹木的身心健康。好在樹木群體皆有備而來，既來之則安之，再惡劣的環境也要深深紮根，把綠色的濃蔭奉獻給城市。這是樹的責任，也是樹的良心。
散文：城市的落葉
樹木們校準定位，找準站位，穩紮樹根，一生鉚釘在一個哨位上，櫛風沐雨地欣然度過。辛苦歸辛苦，但比起那些起早貪晚、忙忙碌碌的人們，也算是輕鬆閒適。雖說沒有鄉村的樹木自由自在，但城市的樹木看車水馬龍，看人們跳廣場舞，看比電視轉播更為鮮活的一手新聞和各種熱鬧，尤其在城市的夜晚，披掛了星辰般閃爍著燈珠的霓裳，翡翠瑪瑙妝成一樹高，多麼玉樹臨風，多麼享受生活！
“看那一片片落葉隨著秋風飄起，誰知道落葉飄向哪裡”。落葉的命運多種多樣，有的落在水裡，成為昆蟲們的一葉扁舟；有的落在路上，成為散步者的浪漫金地毯；有的落在屋頂，給小屋穿了一件迷彩服；有的抱住樹根，就像帶著鄉愁的孩子；有的依然掛在樹梢，好像小鳥尋找依偎的另一隻小鳥。這些千姿百態的落葉，仍然有著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只不過變換了一種存在形態而已。
散文：城市的落葉
秋葉飄零滿地金黃，秋天的韻味和風情纖毫畢現。隨手撿起一片樹葉，仔細觀察便會吃驚地發現，每一片葉子都是一棵大樹的微縮景觀。葉柄、葉莖、葉脈，猶如龍骨撐起了一枚葉片，由葉柄往上發散，它們有序的排列組合，如此精微、如此美妙地以“丫”的形狀呈現出一棵大樹的樣子。
對於城裡的落葉而言，存在即合理，不存在也是合理。當無法抗拒命運的安排，當跌落枝頭成為必然，自然也無須自怨自艾。跌落即放下，難道這不好嗎，何不讓飄落的過程蝶變為大徹大悟的過程呢！
散文：城市的落葉
從俗事纏身到自由灑脫，這是一種自我的解放，這是一次心靈的解脫和靈魂的皈依。城裡的落葉和鄉村的落葉，面臨的都是同樣的結局，統一歸結為落葉歸根、零落成泥。它們經過冬雪的覆蓋，泥土的掩埋，待到春暖解凍之日，腐爛成泥，化為泥土的一部分，豐富的腐殖質，滋養著蓄勢待發的樹木和樹下花草，也滋養著靠落葉為生的微小生物；紛紛飄落的樹葉，如詩如畫如舞，如歌如語如樂，讓畫家為之傾倒，讓音樂家為之陶醉，一如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秋日的私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