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陳曉晨 中國人民大學心理學系 副教授
卓嘎措 中國人民大學心理學系 碩士研究生
責編
：錢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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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背景
隨著“三孩”政策的出臺，中國家庭模式的問題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有網友調侃，“80、90後，獨生子女這代人，一對夫妻養4個老人，再拉扯3個孩子，然後再帶9個孫子孫女……”。
約40年前開始實施的“獨生子女”政策使得中國社會產生了一代特殊的人口—獨生子女。如今這代人已逐步步入中年。由於缺少來自兄弟姐妹的支援、工作和競爭壓力的加劇、人口流動性的增強等因素，如何給父母養老成為了擺在第一代獨生子女面前的一道難題。昔日的“小皇帝”們是否願意承擔照顧年邁父母的責任？他們是否會因缺少家庭內部的支援而更傾向於機構養老而非家庭養老？
為回答這些問題，我們利用一項大規模青年發展研究的資料，分析了青年人對於父母養老問題的擔憂、對養老院的態度以及婚後的居住安排。我們的樣本包括來自中國6個不同地區和不同規模城市中的473名在職青年（16-31歲，其中男性47%，女性53%；獨生子女48%，非獨生子女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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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研究發現
對父母養老問題的擔憂
無論是獨生子女還是非獨生子女，均有超過80%的調查參與者表示考慮過父母養老的問題。有33%人認為，“生病照料”將會是父母在老年生活中面臨的最大困難；另有29%和28%的人覺得最大困難將會是“日常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缺少經濟生活來源”和“人際交往缺乏”被選擇的頻率較低（分別為6%和2%）。不同困難型別的選擇比例在獨生子女和非獨生子女當中是相似的。
儘管大部分人考慮過父母養老的問題，但似乎目前他們對這個問題還沒有十分擔憂。對於“你是否擔心將來父母的養老問題？”，有15%的人表示“完全不擔心”，近一半（46%）的人表示“不太擔心”，約三分之一（31%）的人表示“比較擔心”，僅7%的人表示“非常擔心”。
在控制了性別、年齡、婚姻狀況以及同父母的關係後，我們發現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在對父母養老問題的擔心程度上不存在顯著差異。值得一提的是，受教育水平更高的年輕人對於父母養老的擔心程度更低。這可能是由於受教育水平高的人擁有更好的經濟基礎和更多的關於不同養老方式的資訊，這些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他們對於父母養老的憂慮。
對養老院的看法
由於家庭規模縮小以及工作-生活的衝突，獨生子女可能會比非獨生子女更加需要家庭以外的養老支援（比如，養老院養老）。然而，機構養老與傳統的孝道觀念（及其推崇的家庭養老模式）相違背。我們的研究結果發現，獨生子女和非獨生子女對機構養老的看法相似，都表現出一定的矛盾態度。儘管大部分人（69%）都不認為將父母送入養老院是不孝順的表現；但當被問及自己是否會考慮將父母送到老年公寓養老時，有超過半數的人（53%）表示“肯定不會”。這種對於機構養老一般性態度和個人選擇間的差異反映了傳統孝道觀念在當今中國社會的深遠影響，同時也體現了孝道觀念的轉變。
此外，男性和女性對機構養老的態度存在顯著的差異。總體而言，男性對機構養老的態度更消極。這可能是由於在傳統性別角色中，男性承擔著為父母養老的責任。就教育水平而言，教育水平越高的年輕人對機構養老的態度更加積極。已有研究表明，高昂的費用會使人們將住入高階養老院視為一種特權（privilege）而非汙名。高學歷的年輕人更可能有條件承擔相應費用，因此更傾向於認為機構養老是一種可接受的（與孝道觀念不衝突的）養老方案。
婚後的居住方式
養老方式與父母和成年子女的居住方式存在密切關聯。我們對已婚人群的分析發現，無論獨生子女還是非獨生子女，婚後最常見的居住方式為“小家單獨居住”（64%）。另有29%的已婚人士“與男方父母同住”，4%的人“與女方父母同住”。婚後居住方式受到獨生子女狀態的影響。在獨生子女當中，婚後與父母同住的比例（37%）高於非獨生子女（31%）； 且只有在獨生女兒當中存在有婚後“與女方父母同住”的情況。
進一步問及和父母同住的原因時，有一半人選擇了“孩子太小，便於老人照顧孩子”，有四分之一的人表示是因為“自己買不起房”，僅有不到20%的人是出於“便於照顧老人”或“夫妻一方為獨生子女”選擇婚後與父母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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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目前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主體為低齡老人，他們身體尚比較健康，很多人還參與到孫輩的養育當中。然而，在大約十年後，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主體年齡將進入70-80歲的高齡老人階段，到那時他們的養老問題將尤為凸顯。我們的研究結果表明，獨生子女表現出與同齡的非獨生子女相似的父母養老態度。一方面，他們願意承擔為父母養老的責任；另一方面，從他們對機構養老的矛盾態度和現有的婚後居住方式來看，逐漸步入中年的第一代獨生子女們尚未充分找到如何為父母養老的現實解決方案。
如米爾斯所說（Mills， 1959），個人所面臨的困境通常是更為宏觀的社會問題的縮影。對於第一代獨生子女來說，期待他們完全靠個人力量解決父母養老問題既不現實也不合理。為了確保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父母能夠有保障地安度晚年，我們呼籲相關社會政策與幫助措施的出臺，以鼓勵養老服務的多樣化發展（比如，日間照料、呼叫服務、互助養老、機構養老等）。
研究原文
Chen X， Zhuoga C and Deng Z （2021） Adaptations to the One-Child Policy： Chinese Young Adults’ Attitudes toward Elder Care and Living Arrangement after Marriage。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12：608111。 https：//www。frontiersin。org/articles/10。3389/fpsyg。2021。608111/full
製版編輯：楊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