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利 | 編輯：bamboo
“看到了嗎？這個小點就是小雞雞，是男孩。”B超醫生的話沒有任何色彩，只負責講述事實。懷孕五個月時，我媽動用了一點社會關係，讓我和小陳提前知道了小孩的性別。
是個男的。我還不太死心，想讓他多看一會，萬一一場誤會，是個女孩呢？我們都想要個女孩，因為在這之前，親戚們生了好幾個小男孩，每次跟這些活蹦亂跳的小崽子接近時，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媽呀，男的也太難養了。
女孩看起來就好多了，就算是兩三歲的時候，跟同年齡男孩比，也更像高等智慧生物，她們會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撲閃著大眼睛，還會跟你說謝謝。男的，我不知道為啥，親戚家裡養的，都很會滿地打滾，一看到他們滿地打滾，頭皮一陣發麻。
1
男孩不行。
然而命運的籤抽中了男孩。
當時小陳悶悶不樂坐在駕駛座上，說了句：兒子就隨便養養算了。
看他意思，女兒的話，他想投入整個生命去養。
後來我一直觀察著幼兒園裡的小女孩，她們身上總是乾乾淨淨，見到大人會非常有禮貌地問好，此時親生兒子正趴在地上，用樹葉弄一隻鼻涕蟲，當別的家長經過的時候，我試圖把他撈起來，讓他看起來也像個人，不行，他整個人還是會貼在地面上，夢想和泥土融為一色。
唉，為啥我命這麼不好？如果是個女兒，大概我也過上了舒舒服服，整整齊齊的日子了吧？
這種思想，在這幾天徹底改變了。
原因是我跟兒子，兒子最好的幼兒園同學，女孩小c，小c的媽媽一起出去玩了一圈。
一大早，所有人坐在車上準備出發，我因為早起心情不太好，轉頭一看，坐在兒子旁邊的小c，也是滿臉不高興。
她怎麼了？
小c媽媽解釋說：她不開心了，因為我叫她穿襪子，她穿裙子不想穿短襪。
兒子在旁邊抓耳撓腮：小c，你為什麼不理我？
小c媽媽再解釋：她不開心的時候誰都不搭理。
這一不搭理，就是整整一個早上。而小c媽媽全程保持著和顏悅色的勸說態度，她想讓她女兒把襪子穿上，她女兒死活不肯穿。
在這場漫長的拉鋸戰中，我條件反射般想起來了，這特麼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同樣是因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審美，死活不肯穿上某件衣服。一件錯誤的衣服，能讓我不開心整整一天。
就是這麼一個芝麻大點的，別人都覺得無所謂的事情，小女孩能把它當成人生一個過不去的檻。
而且我能清晰地想起來，那些不高興的每時每刻，儘管那時候我還很小，有一次我媽在新年的時候，給我穿了一件堂姐穿過的粉紅色棉襖，雖然大人們都發誓，這件棉襖你姐姐最多隻穿過兩次，你看還這麼新，你不穿真的浪費可惜了。
我記得那件棉襖有一種凍瘡似的粉色，套上去整個人就像一片大凍瘡。穿上的那一刻，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渾身都是沮喪。好像現在還能看到當年那一幕，一個在房間門口鬱鬱寡歡，哪裡都不想去的女孩。
每個小女孩都有自己固執的審美品味，並且絕對不可動搖。
因為一雙襪子，不舒服一早上的小c，下車時終於恢復了點點心情。這時我的傻兒子正盯著牆上一閃而過的壁虎，問我：媽媽，壁虎會跳舞嗎？
傻瓜，當然不會了。
小c媽媽看著我說：你竟然可以叫你兒子傻瓜？我要叫我女兒傻瓜，她會不開心的。
呵呵，誰說不是呢？不要得罪女孩，就算五歲女孩，也會把你說她的話記仇一輩子。
我記得五六歲時，去親戚家玩，有個表弟叫我一聲姐姐，某個七大姑八大姨閒來無聊逗了我一句：什麼姐姐，拆汙（大便）姐姐。
不用說，被我記仇記到現在，親戚們談笑風生時，當年的小女孩可沒忘記要復仇。
這就是女孩的本能，八十年代時我有個鄰居，經常大罵幾歲的女兒，戇度，小x貨，那一輩家長訓孩子全然帶著野蠻的烙印，罵男孩更狠，戇卵，小棺材，脫底棺材。每次聽到這些話，我都警告我媽：你可千萬別罵我這些，罵了我就離家出走。
我媽帶著不解的表情說：我什麼時候罵過你，你聽聽別人罵得有多狠。
不行，一句都不行。
2
女孩真的跟男孩完全不一樣。成長中的女孩，感覺就跟某種奇珍異寶一樣，需要小心翼翼地擦拭呵護，不能打不能罵，唯一的招數，是哄。
養了女孩的媽媽，與其說是媽媽，還不如說是哄小女孩開心的直男。
小女孩一不開心，就要使出渾身解數，解釋解釋再解釋，最後還得買一個花花綠綠的小玩意哄她開心。
小男孩一不開心，我摸著他的腦袋說：你傻啊，這樣都要不開心，你太傻了。
幾秒鐘後，兒子呵呵開始傻笑了。
小c媽媽告訴我，其實養女兒的媽媽還好，無限溫柔中還殘存著幾絲理性，爸爸就不行，爸爸都是拼命給女兒道歉的人。
完全能想象出來那副畫面，一不小心朝女兒發個火，歷經千辛萬苦哄回來。
梁實秋寫過一篇《孩子》，裡面有一段講對待小孩，其實震懾的力量最有用。
“一個母親帶孩子到百貨商店。經過玩具部，看見一匹木馬，孩子一躍而上，前搖後襬，躊躇滿志，再也不肯下來。那木馬不是為出售的，是商店的陳設。店員們叫孩子下來，孩子不聽；母親叫他下來，加倍不聽；母親說帶他吃冰淇淋去，依然不聽；買朱古力糖去，格外不聽。任憑許下什麼願，總是還你一個不聽；當時演成僵局，頓成膠著狀態。
最後一位聰明的店員建議說：“我們何妨把百貨商店特聘的兒童心理學家請來解圍呢？”眾謀僉同，於是把一位天生成有教授面孔的專家從八層樓請了下來。專家問明原委，輕輕走到孩子身邊，附耳低聲說了一句話，那孩子便像觸電一般，滾鞍落馬，牽著母親的衣裙，倉皇遁去。
事後有人問那專家到底對孩子說的是什麼話，那專家說：我說的是：你若不下馬，我打碎你的腦殼！”
我相信這裡面的孩子，一定是個男孩。女孩的話，誰忍心說這種話？
女孩只會讓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巴掌大的小臉上盛產五公斤的委屈，她只望著你，好像你不買，是你此生最大的失敗。
養育女孩，總要懷揣著百分之兩百的忐忑，確保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我這暴脾氣，目睹完小女孩的磨人後，再也不渴望女孩了。
話說那天去動物園，有一隻鵝一直在籠子裡轉圈圈，我心想鵝果然是傻，這麼熱的天還一個勁轉圈圈。晚上兒子進去洗澡，我在衛生間門口暗中觀察，發現他正在洗澡間裡，一個人沉醉地閉著眼睛轉著圈。
你怎麼跟鵝一樣傻？我脫口而出，兒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養兒子，是必須不停規範的過程，你一沒看住，小孩已經玩得跟泥一樣髒，褲子口袋像招牌一樣翻在外面，臉上掛著鼻涕，手上捉著蟲子。這時候你簡直要負擔起人類進化的指責，不停警告他，清洗他，弄乾淨他，讓他從地上爬起來，再次直立行走。
並且這個過程很可能是一輩子的，離開親媽後的男人，找了另一個女人，時刻告誡他，不要亂扔襪子，鼻毛長出來趕緊剪，鬍子邋里邋遢還不馬上颳了？
那些不幸痛失愛妻的鰥夫，沒多久跟山頂洞人也沒什麼區別。
而女孩，用千萬倍的小心培育出來的女孩，負責人間所有的美好，像精靈一樣，養好了可以灑下希望，光芒，愛。
然後在荷爾蒙的不幸驅使下，成為另一個陌生男人的伴侶，督促他，做個乾淨體面的人。
*本文配圖來源於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