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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在腳下,祝你好運

“水滴的特別之處在於,它們總能找到阻力最小的道路,對人類而言,情況恰恰相反。”

《少年斯派維的奇幻旅程》

之前,我以為這是一部明媚而且充滿童趣的電影。之所以會產生這種誤解,是因為海報上高飽和度、童話般的色彩和風景,以及拉著小行李車的孩子。而實際上,儘管有夢幻開篇和溫暖結局的加持,這仍然是一個略顯孤獨和憂傷的故事。

影片開頭部分用小小的男主人公T。S斯派維的視角向我們展現了

一個理想家庭

:騎馬放牧,保守且沉默的牛仔父親;研究昆蟲入迷的,會用水澆冒煙的烤麵包機的學者母親;夢想參加美國小姐一夜成名的姐姐;一個頑皮、勇敢的,喜歡用槍打一切的雙胞胎弟弟;以及熱愛科學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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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家人用我們中國的標準來看,那是德智體美勞分佈得很勻稱了。

更何況,他們生活的地方風景優美,視野廣闊,而且父母還挺相愛,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完美的童話結局。而當這麼完滿的幸福作為一個影片的開頭時,故事要繼續就意味著完滿要被打破。

T。S介紹完家裡所有成員,包括自己發明的永動機獲得了貝爾德獎後,終於鋪墊完成,繞回來提起了那場意外——他的雙胞胎弟弟雷頓在倉庫玩槍意外喪生,當時只有他在場。然而過後沒有人提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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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是一個天才少年,他只有十歲卻掌握了很多大人都不甚瞭解的科學知識。他的獨白中充滿了專業名詞和科學理論,他有著驚人的理性和智識,可是,這些知識和他那顆聰明的大腦裡都沒有療愈他內心哀傷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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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意到他的保守派爸爸更愛勇敢外放的雷頓,而不是智力超群的他。他渴望爸爸能像對待雷頓一樣,時而輕拍他的肩膀表示讚揚,而不是受驚嚇之後拍他肩膀給他安慰。他需要家庭成員的認同,理解,和關愛。

可是,當悲劇降臨到這個表面完滿幸福的家庭時,大人們所採取的應對措施是心照不宣地逃避。

每個人都專注著自己的事情以此剋制悲傷,沒人能給T.S一份他想要的情感和撫慰。

孩子的心中萌生難以撫平的傷痛,而大人選擇視而不見閉口不談時,孩子就只能自己為備受煎熬的內心找出路。

所以他策劃了一場旅程——

去華盛頓的史密斯學院領取貝爾德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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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著裝行李的小車車上路時,爸爸的車開出來路過他身邊,沒有停留。

“為什麼他沒有停留,因為我對他最愛的兒子的死負有責任,而我註定要被從牧場流放,這就是原因。”T。S能精準地透過自己的步距以及到鐵軌的距離,計算出到達鐵軌需要的時間,可他卻計算不出兒子在父親心裡的分量。

克服了一些困難,T。S終於搭上了開往華盛頓的貨運火車,並且略施小計,逃開了車站工作人員的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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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旅行就此展開,旅途中有美景,奇異的鳥兒,可愛的女孩,還有火車停站時遇到的給他講故事的老爺爺:只有松樹願意給受傷的麻雀庇護,助她度過了冬天,因此造物主懲罰除了松樹以外的樹木要在冬天掉光葉子。這是老爺爺的奶奶講給他的一個很可愛的故事,而T。S對此的理解是:

故事挺美,但松樹的隔熱效能真的不足以創造一個溫暖的小窩,你奶奶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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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不可愛地戳穿了一個美好童話,老爺爺依然給了他買熱狗的錢,還送給他一句祝福:

我相信你能找到你的棲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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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踏上旅程,然而當最初的新鮮感和興奮逐漸趨於平淡,並且知道家人在找他時,T。S想家了。孤獨感趁虛而入,但他沒有回頭。他用翻看隨身帶出來的媽媽的日記來緩解孤獨,在日記裡看到卻看到了媽媽的脆弱和無助,這個家裡,找不到可行的方法去堅強面對傷痛的不止是他。

到達目的地為了躲開警察的盤問,他傷了肋骨。卻也幸運地遇到一個好心的卡車司機願意搭送他去史密斯學院。

“我不曉得你在找什麼,但不要忘了一件事,路在腳下,祝你好運。”

“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哪裡,但你一定會找到你的棲木,夥計。”離別時,他把好心的老爺爺送給他的祝福,又轉送給了好心的卡車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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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來到了史密斯學院,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吉布森女士。吉布森知道得大獎的是眼前這位十歲的孩子,而不是他的爸爸時,她認為自己挖到寶了。她把自己當做T。S的全權代理,讓他出盡風頭。T。S被一大票所謂的權威和名流圍繞,然而他只在裡面分辨出了顴弓肌肉收縮、眼周肌肉也會不自覺收縮的——假笑。

他不喜歡這裡,可是他有話要說。

T。S領獎晚宴上演講的最後一段,是他踏上旅程的原因,也是整部電影的基調:“我弟弟今年去世了……他在穀倉裡開槍打死了自己,沒有人說起這件事,沒有人說雷頓在穀倉裡開槍打死了自己,沒人。雷頓和我有很多不同,我喜歡做實驗,他喜歡拿溫特槍打罐子打土狼,於是我想了個主意,製造槍聲聲波圖,這樣我們就能一起玩了,他打槍我收集資料。然後,他的一隻溫特槍卡彈了,我幫忙扶住槍托,碰都沒碰扳機,一聲爆炸響,雷頓飛起來,飛過穀倉,血從草垛上滴下來,他躺在那兒,他再也不是我弟弟了,變成了只有我一個人。

我跑到農場去找父親,告訴他雷頓受傷了,很嚴重,他的臉揪起來,他衝過去,而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去哪裡。

然後我跑進房子躲在浴室裡,我聽到父親講電話的聲音,看到窗外開來的沒亮燈的救護車。過了一會兒姐姐來了,她哭了,她坐在我身邊抱著我,我們待了很久,躺在地上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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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感人至深,令人涕淚俱下的自白為T。S獲得了更多褒獎之聲。吉布森女士開始帶著他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以此榨取他身上的商業價值。

T。S不快樂,他心裡的憂傷並沒有減輕,他想起了雷頓的狗,在雷頓去世後開始咬鐵桶,咬得嘴角流血,然後有一天姐姐帶著狗穿過牧場走了很久,他們坐下眺望遠山,回來之後它就不再咬鐵桶了,又開始捕捉螢火蟲,似乎接受了失去小主人的事實。

“也許有一天,我也可以再捉螢火蟲。”他滿懷憂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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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惜,沒有人聆聽T。S內心的渴望,吉布森和媒體們無視他的痛苦,甚至不關心他發明的永動機,他們只想利用他弟弟去世的噱頭製造話題,贏得大眾關注。

T.S像個提線木偶,被一群大人操控著擺出他們想要的姿態。情勢漸漸失控。

好在媽媽出現了,在T。S面對攝影機,面對聽不進去他說話只想問些刁鑽問題的主持人時,媽媽出現了。

“你認為送一把槍給孩子當禮物沒有錯嗎?你認為讓兩個孩子在穀倉裡玩槍,卻沒人看著,你覺得那樣做對嗎?不是你的錯,T。S。”大人們不願提起這件事的原因和T。S一樣,他們認為雷頓的死是他們的疏忽,而不是在責怪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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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用她的坦誠解開了T。S心裡的疙瘩。她來不是為了上節目,是為了帶著T。S離開這個充滿功利的地方。可這麼好的題材,電視臺怎麼會輕易放過,他們追著這對母子不放。然後爸爸也出現了,用他牛仔的鐵拳砸向緊追不捨且非常沒禮貌的主持人。

而這時,T。S問出了心中疑惑已久的問題,

為什麼你看見我時沒有停車?

事情的真相是,爸爸開車路過他時恰好在低頭撿東西,沒有看見他,並非他想的那樣,是出於怨恨才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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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雲被撥開,哀傷也許還在,但已經不足為懼,因為家人之間再沒有隔閡。

他們又回到了從前的生活,迎來一個新的生命——T。S的弟弟或者妹妹,悲傷被溶解在愛中。

也許T。S終於可以像他渴望的那樣再捉螢火蟲了。

我們內心的憂傷當然不會因為去到一個又一個陌生而新鮮的地方就化解,真實的情況是,憂傷不會輕易被化解,除非遇到真正的理解和愛。大人是這樣,對孩子來說,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