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外國作品，許多翻譯總讓人覺得隔山隔海。難以透過文字去觸及內容深意。
楊絳先生說，好的翻譯其實是再創作。
但大多數翻譯只是翻譯，文字枯乏，囉嗦，讀的乏味，無有意趣。
所讀不多，喜歡張喬玟翻譯的《地心遊記》。
東方語言，文字簡練，遣詞用句已有美感，畫面感強。
只可惜翻譯作品不多，翻來覆去，只找到《調香師日記》。
《調香師日記》
法國香水大師艾列納的作品，記錄日常生活小事。言語平靜，自然，娓娓道來，簡單。如同他調製的香水，有留白，有餘韻。
張喬玟的翻譯簡練，精到，美。
愛了其中一句“我偏愛深深凝視，勝於閒聊久久”。
無需多言的深情與恰到好處的舒適。
不愛用香水，偶爾在街上聞到陌生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刺鼻、濃烈、劣質，欲蓋彌彰，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有時候在專櫃看到一些香水，味道收斂，卻依然刻意。
艾列納改變了我對香水的看法。
他說，“氣味一旦融合思想，我就是調香師了。”️“我夢想的香水詩意盎然，好比在熟悉之中追捕未知的俳句家所謂的——不期然裡驀忽的歡喜若狂。”
他說香奈兒珍藏系列的梔子花香水，聞起來不是花，而是幸福。
那麼，玫瑰、百合、鳶尾呢，聞起來是什麼？
每一種植物都有自己的味道。
香樟樹的味道，是防守嗎？
蘭花是清冷與孤傲。
突然對各種香味產生興趣。
香水是有生命的。
艾列納提到香水
留白
。
留白的概念來自中國的繪畫藝術，更準確的來說，是水墨畫的一種常用藝術手法。進而被運用到許多方面，書法、文學……乃至生活。留白是一種空間感，也是言有盡而意無窮的韻致。
調香，要給香水留白。想象力、餘韻、故事、詩歌、繪畫，藝術的通感，香水成為藝術。
艾列納不喜歡複雜堆砌的配方，崇尚簡單，就像他只穿熨燙妥帖的白襯衣。對自然、味道，以及一切美的東西靈敏。這是一個調香師的天賦。
當然“天賦”一詞引出另一個極有意思的命題，藝術與藝術家的關係，選擇與被選擇。艾列納在接受採訪的時候，用一句話解構天賦一詞，即，是香水選擇了他。是藝術在選擇藝術家，音樂選擇了貝多芬。
木心總是提到藝術家、文學家的自覺。大抵就是被選擇的自覺。
於是想到，天賦異稟的人，有特殊才能的人，都是被某種神秘力量精心選擇的人。
調香師的日記裡，提及日本藝術，頗受禪意美學與浮世繪文化影響。
“浮世”出自佛門哲理，意謂“浮動之世”，邀你我覃思脆弱易毀事物感人肺腑之美。它告訴我們世事變幻無常，有若白雲蒼狗，轉瞬即逝，無可定型。
所有東西皆有時間，無可恆久。情感、藝術、香味……
我偏好深深凝視，勝於閒聊久久。即便我喜歡引誘（香水命名），用字遣詞卻很含蓄。行文至此，我特別想起加繆，他在《海倫的逃亡》這篇文章中寫道：“希臘思潮總是固守在適可而止的想法上，從未發揮極致，神性、理性皆不然，蓋因它什麼都不否定，既不否定神性，亦不否定理性。它均不相沾，
用光明來平衡陰影。
”我從來不想勉強，只不斷追求感性和理性之間的平衡。
用光明來平衡陰影。多麼美妙的表達。
對艾列納的兩款香水名稱印象深刻。
琥珀雲煙
是若即若離的縹緲、微茫？
雨後當歸
名稱已經帶有美感和情感，這款香水，應該很美。
或許，前調的韻在雨後，自然、清新。
中調是等待與祈盼，但什麼樣的香味帶有這種情緒呢？
後調是當歸後的歡喜與溫暖，什麼樣的香味聞起來是歡喜與溫暖？
其意味頗有：
你回家了嗎？
我在等你呢。
此種表達是尋常中的深情。
而
雨後當歸
更有“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的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