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本著為大家鑑爛劇的心態,追了幾集《生活家》。
沒想到一部下飯劇,卻整得我咽不下飯。
《生活家》拍的是什麼?
一言以蔽之,窮人生活。
沒錯。
開篇,編劇就交代了主要人物:
一對破產母女。
媽媽邱曉霞,早年從北方遠嫁上海。
結果丈夫拋妻棄女,留下她和女兒邱冬娜。
40歲,沒房沒車沒存款,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慘。
正當我以為,國產劇終於肯聚焦窮人了。
現實卻給了我重重一擊。
國產編劇,求求你們了。
不懂窮人就別亂寫懸浮劇情。
稍微有點生活經驗的人,都不至於那麼天真。
第一集,邱冬娜騎著電動車去面試,路上和一輛貨車發生了剮蹭。
貨車司機眼看沒有攝像頭,拔腿就要開溜。
邱冬娜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不光沒要到賠償。
就連自己的電瓶車都被人直接拖走了。
另一邊,邱曉霞租房也不省心。
水掉大中介私聯小中介,妄想省點中介費。
眼看就要簽約了,大中介卻不請自來。
房子直接沒了。
窮人想佔生活的便宜?
抱歉,他們只配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
懸浮,還不算什麼。
更荒唐的是,劇中,編劇著力放大的,不是母女兩人的生活智慧。
而是各種因窮而生的低智行為。
因為窮,媽媽帶著女兒去超市蹭免費試吃,只為省點飯錢。
就算銅牆臉皮,也幹不出這事吧?
可另一邊,她又用房子抵押,借了高利貸。
最後還不上,背上了鉅債。
看到了吧?
這,就是《生活家》裡的窮人。
咋咋唬唬、貪小便宜、做事不過腦。
哪怕披著“現實題材”的殼,也讓人生理不適。
再看開播前,劇方買的一堆營銷通稿:
我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過去,窮人在國產劇裡直接消失。
現在,窮人出現,卻被黑穿底線。
當真是“進步”。
國產劇愛醜化窮人,早就不是新鮮事了。
來,我帶大家回想一下:
這幾年,國產劇裡讓我們恨得牙癢癢的角色——
樊勝美媽媽、房似錦媽媽、蘇明玉媽媽、餘歡水爸爸……
無一例外,都是窮人。
他們好比P2P和長租公寓。
不知道哪一集就會突然暴雷。
最經典的,樊勝美的媽媽。
我敢說,《歡樂頌》一半的戲劇衝突,都是靠她撐起來的。
女兒滬漂十年,樊媽坑光積蓄,只為給不成器的哥哥娶媳婦買房養兒子。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她如何用一口不利索的普通話,哆嗦著問樊勝美要錢:
“小美啊,你無論如何要幫幫你哥哥呀。”
她重男輕女,不惜對孩子敲骨吸髓。
為什麼?
因為窮。
在國產劇裡,吸血的原生家庭,直接和貧窮劃上了等號。
把樊媽複製貼上一下,貼進《安家》裡,就是房似錦的母親潘貴雨。
只不過,潘貴雨這個母親更加猖狂。
女兒考上大學,她親手撕毀錄取通知書。
當女兒終於拼盡全力,在大城市站穩腳跟,她又像吸血蟲一樣,不停敲詐勒索。
張口,就要女兒打一百萬。
為了要錢,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白天,衝到店門口潑婦罵街。
晚上,抱著被褥上家門口蹲點。
看劇的時候,多少人恨不得衝進電視裡抽她。
微博隨便一翻,就是“潘貴雨怎麼還不死”。
這些評論,就是窮人在國產劇裡的價值。
存在只為捱罵,作妖只為熱搜。
光靠窮人發瘋,一部劇的話題度就能拉滿。
有人可能會說,你提到的都是配角,幾個配角就上綱上線,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只能說,善良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在今天的國產劇創作裡,對窮人的醜化已經越來越病態。
他們,正在淪為襯托富人偉光正形象的工具人。
往近了說,《流金歲月》。
白富美蔣南孫的兩任男友,就是最鮮明的對比。
章安仁,一個出身不好的鳳凰男。
編劇大手一揮,直接把他塑造成小丑。
自卑、敏感、對錢斤斤計較。
看劇的時候,彈幕全在刷:
章安仁垃圾,根本配不上蔣南孫。
現實裡最怕這種苦出身的男的,心機不是一般的深。
再看另一位,王永正。
依靠留學背景,出場就碾壓章安仁。
劇裡有段正面交鋒——
為了爭取留校任教的機會,章安仁舉報了王永正。
面對蔣南孫的質問,他為自己開脫:
我只是在給自己爭取一點機會。
我只有留下任教,你爸爸才認為我有可能配得上你。
你看,國產劇裡,窮人的努力都一定是不乾淨的。
反觀王永正呢?
永遠姿態好看,光明磊落。
哪怕被頂了名額,也相當灑脫:
“沒有留在學校當老師,世界多了一個優秀的建築師。”
窮人富人,高下立判。
這套鄙視鏈,不僅在現代劇裡橫行。
就連背景架空的仙俠劇都要套用——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到了上古八荒,依舊看出身。
女主角,青丘女帝白淺。
正統上神,地位尊貴。
才華、美貌、出身……所有的稀缺資源全佔了。
出身低些的玄女和素錦,怎麼配和上神爭?
所以,她們的下場都很慘:
玄女精神錯亂,素錦永墜輪迴。
我至今都記得素錦被挖眼睛的那集,所有人都看得拍手稱快。
沒人發現,這背後是一套昭然若揭的邏輯:
你地位卑微,就只能過卑微的生活。
類似這樣的原理,放在很多劇裡都適用:
《香蜜》裡,天界正統太子旭鳳,碾壓情婦私生子潤玉。
《知否》裡,嫡女如蘭、養在老太太身邊的明蘭,碾壓小娘女兒墨蘭。
天庭、凡間、古代、現代,皆是如此。
“大錢勝小錢,有錢勝沒錢,正出壓庶出,正室壓側室。”
好像耍心機做壞事的,永遠是底層。
這兩年,國產劇裡粗暴的貧富對比愈演愈烈。
我最直觀的感受是,群像劇裡的人物,越來越分三六九等。
出身,直接決定了他們的人生。
這已經成了國產劇屢試不爽的模板。
2012年,《北京愛情故事》三男主就是如此。
最上層的,程峰。
典型的紈絝子弟,整天花天酒地、揮金如土。
但在劇裡,他卻有最飽滿的故事線。
愛上哥們的女朋友,最後浪子回頭。
有錢人,果然命比較好。
吳狄,中層。
性格老實,宛如透明人。
所以女朋友嫌貧愛富,跟人跑了。
最底端的,石小猛。
農村鳳凰男,滿嘴髒話,一身“鄉土味”,
他的結局也最差:
為了金錢利益,徹底墮落,鋃鐺入獄。
現實嗎?
太現實了。
富人可以洗心革面,窮人只配利慾薰心。
再看經典女性群像,《歡樂頌》。
22樓五美,出身照樣分明。
頂層的,是曲筱綃和安迪。
底層的,是合租的樊勝美、關關、小蚯蚓。
在這座牢固的金字塔裡,底層對上層帶著仰望。
而上層對底層呢?
只有充滿優越感的審判。
《歡樂頌》裡有一幕——
曲筱綃約安迪吃日料,飯桌上,兩個白富美開始點評另外三個合租的平民女孩。
年紀最大、混得最差的樊勝美,當然要被開炮:
“以為自己精明得厲害,其實色厲內荏。”
但我沒想到,就連勤奮刻苦的關關都沒能倖免:
曲筱綃嘴一撇,不屑地說:
“我最煩她繃著全身勁求上進的樣子。”
你看,在曲筱綃世界裡,關關的上進是“招人煩”的。
一句“繃著全身細胞”,透著惡意和嘲諷。
三言兩語,就把普通人的努力踩在了腳下。
最後,曲筱綃還總結: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X論長短。”
我替她翻譯一下:
什麼地位的人,就該和什麼地位的人玩。
可笑吧?
在國產劇裡,每個人都被牢牢地嵌在這套秩序裡。
性格差異、思想差異,統統都得給貧富差異讓位。
富人凝視下,催生出的是富人認同。
而窮人的話語權,終於被徹底剝奪。
曾經,國產劇拍過很多窮人故事。
14年前,我們有《奮鬥》。
劇裡最窮的,當屬華子。
按照今天編劇的套路,他就該為了利益走火入魔,坑了兄弟,最後人生一敗塗地吧?
但看看當年,華子的結局——
開了一湊湊合合的小發廊,一個時冷時熱的蛋糕店,一個還行的檯球廳,還有一個火的發紫的泰國菜餐廳。
陸濤和向南也戲稱他“華子總”。
他沒有富爸爸幫他,沒有富家女挺他。
全是靠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
出身,從來不決定角色的上限。
那時的國產劇裡,窮人是有資格逆襲的。
再看群像劇,出身都是模糊的。
《粉紅女郎》,我們只記得四個性格迥異的女孩,卻從不會關注她們身價幾何。
但這一點也不妨礙角色散發魅力。
當年,哪個觀眾沒把萬人迷當夢中情人。
她嫵媚張揚,比今天曲筱綃更當得起“妖精”的稱號。
更絕的是,她愛情觀清醒獨立,金句張口就來:
“愛情是互相討好的藝術,婚姻是互相逃跑的藝術。”
換做今天,編劇勢必要給她安一個頂級出身。
畢竟,只有人間富貴花們,才有遊戲人間的資本。
再往前看,哪怕是那些過時的無腦偶像劇,都沒有輕視過窮人。
《流星花園》裡,杉菜會對著富二代F4霸氣喊話:
“有錢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豬頭四,寄生蟲。”
這,就是曾經的國產劇。
窮人可以存在。
甚至可以驕傲地存在。
他們不算光鮮體面,卻都在用力生活。
平凡日常裡,全是最貼近觀眾的世情。
反觀今天的國產劇,連“平視”窮人都做不到。
更遑論腳踩泥土,真正走到平凡中去。
於是,我們的影視劇越來越病態。
窮人的拼搏被矮化醜化;
富人的生活強求觀眾共情。
更可怕的是,從熒幕到現實,我們早已默認了——
富人皆正義,貧窮是原罪。
當鴻溝拉開,窮人的嘴巴被捂住,窮人的世界被摺疊。
說到底,影視劇的本質,是對社會現象的投射。
在今天,我們已經無法迴避現實。
但,我們依舊要追問:
物質之外,人生還有沒有別的可能性。
我們是跳進這套價值觀裡成為犧牲品,還是主動去打破它?
我想看到這裡,每個人都有答案。
所以,請國產劇編劇聽好了:
我們要看窮人的故事。
那些生如鴻毛,卻從來不肯低頭的故事。
那些命如野草,卻活得堂堂正正的故事。
那些逆天改命,靠自己掰贏命運的故事。
它們不醜,更不可笑。
因為——
那就是我們每個普通人,最卑微,卻最真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