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單

散文|潘鳴:羞澀

文/潘鳴

似乎很久很久,沒有念及“羞澀”這個詞了——那種因害羞引發的內心的膽怯、憨澀、難為情,延伸至行為上的侷促、扭捏、汗顏、慌亂失措等,現時生活中,這樣的情緒波流和情表呈現已越來越少閃現,難以捕捉。正如我們徜徉在今日的溪河水畔,已很難在喧囂的漩流中尋覓那一尾尾銀亮爍爍的靈性身影。

那些時光,羞澀是一種原生態的世俗表情,如同鄉野阡陌上蔓生如茵的麥麥草那樣尋常。種子是播在人們內心深處一抔沃土上的,時不時就有芽苗悄然冒出,釋放出拙樸的泥土和草木氣息。

月上柳梢,初戀人相約黃昏後。女孩兒是羞澀的,見了面深勾著頭,又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來瞄身旁的那個人。吐氣若蘭,語細如絲,兩隻手反覆絞著一方繡了梅花的白紗絹。男孩也是羞澀的,從不口吃的人,偏偏此時說話就結巴。提前預習了一肚子的溫馨浪漫話語,這一刻也抖落不利索。身子想靠近又不敢,若即若離的,在那兒輕輕一搖一晃,像是有些醉酒的樣子。

小學生學雷鋒送迷路老人回家不留名,老人家屬到學校尋著孩子,豎著拇指連聲誇讚,還莊重地贈送了錦旗。全場師生為之感動,報以由衷褒揚的掌聲。這時的小學生,羞澀如花兒一般綻放,扭扭捏捏站起身,臉刷地紅了,那紅㾗像蛐蟮兒,一直躥到耳根下,垂手極不自在地抻拉著衣角。那樣兒,倒彷彿是做了什麼錯事被罰站似的。

居家過日子的夫妻也含蓄著一份羞澀。彼此稱呼,從來不會稱一聲“親愛的”,不會道一句“我愛你”,甚至連一個溫軟的暱稱也沒有。他們覺得那樣會肉皮發麻,出不了口,反而生分了。他們當然也甚是恩愛,但深沉的情愫是依託那些無聲而瑣屑的行為來傳遞的。每每隱藏於女人為男人縫衣納鞋時千針萬線的密實針腳上,包含在男人上街趕場在供銷社為女人精挑細選的一柄桃木梳子和一面玻璃小圓鏡裡,浸潤於饑饉日子彼此推讓的那半碗湯飯中。

我也曾有過羞澀。在鄉校任教時,一次去縣城辦事,中午飢渴,到南街小食店買了一份肉臊水面——當時對低薪的我已算是“打牙祭”了。先在櫃檯付錢領一綹兒印籤憑證,然後去廚灶邊排隊領取。

好容易輪到我,一鍋熟面剛撈完。掌勺的師傅順手收了我的紙籤兒,丟入那隻專用於浸潤票籤的水碗,邊攪和新下鍋的麵條邊說:“等著這一鍋吧。”誰知,這時生了意外,鋪門口那邊店長一迭聲催喊掌勺師傅馬上跟他去糧站進貨。師傅應聲放下勺子,忘了交待,抽身便走,由後廚另一師傅出來接勺。

又一鍋麵熟了,新師傅麻利地逐碗撈麵,調好佐料,吆喝一聲,“憑票端面!”我傻眼了,後面的人都伸長了手舉著那張紙籤兒,唯有我兩手空空。我想向廚師解釋前面的師傅已收了我的票籤投入水碗了,但抬眼一看,屬於我的那一綹兒已在水中濡為烏有,口說無憑啊。

想請後面的食客做個證,又怕別人不明就裡,不肯隨意擔責。更擔心新師傅會誤以為我捨不得那一角二分錢,想來這裡渾水摸魚白蹭吃。那樣的誤會一旦發生,我該如何面對?那一刻,羞澀與自尊交織在一起,化為虛怯與隱忍。一陣糾結後,我空蠕著喉結,悄沒聲地從擁擠的隊伍裡退出來,神情黯然地走出小食店。

回想起來,那並不是什麼可引為自得的過往。有時候,我的羞澀總是伴隨著一些尷尬、挫傷和落魄,甚至因羞澀而導致過分靦腆拘泥,缺少應有的驍勇與果敢,蒙受委屈和損失。但是,在羞澀襲上心頭時,靈魂中隨之衍生出來的單純、善良、謙恭、謹慎、矜持、內斂、明底線、不妄作,這些善與美的因子卻讓我浸潤於一種溫馨明媚的波光中,給我實誠為人、不負良心的力量和底氣。

【作者簡介】

潘鳴,四川德陽市人。多年從事宣傳廣電工作。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四川省作協會員,四川散文學會特邀副會長,德陽市作家協會主席。在四川文學、青年作家、散文百家、散文選刊(原創版)、西南作家、佛山文藝、四川日報等多家報刊發表散文多篇。出版個人散文集《花間一壺茶》。

【“浣花溪”文學欄目徵稿啟事】

歡迎投來散文(含遊記)、小小說等純文學作品,詩歌因系編輯部自行組稿,不在徵稿範圍內。字數原則上不超過1500字,標題註明“散文”或“遊記”或“小小說”。作品須為原創首發、獨家向“浣花溪”專欄投稿,禁止抄襲、一稿多投,更禁止將已公開發表的作品投過來。作者可以將自我簡介、照片附加在稿件中。郵件中不要用附件,直接將文字發過來即可。部分作品會被華西都市報《寬窄巷》副刊選用。作者資訊包括銀行卡戶名、開戶行及網點的詳細準確資訊、卡號、身份證號碼、電話號碼。投稿信箱:huaxifukan@qq。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歡迎向我們報料,一經採納有費用酬謝。報料微信關注:ihxdsb,報料QQ:3386405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