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娘子傳奇》中，誰是最後得到“大圓滿”的那個人？
是白素貞。
每每重看《新白》，總是會被劇中人物的命運牽著走——為白娘子和許仙的“愛情悲劇”痛心，為法海的“無情”憤怒，這幾乎是30年以來，一代又一代觀眾形成的的“情感共識”。
但是，當我稍稍把“情感”的關注點放下，發現《新白娘子傳奇》竟然還有另外一條“暗線”。
何為“暗線”？
就是隱藏在“故事”之後，主宰著人物情感和命運的“規則”。
就是我們在“被感動”之後，提煉出的那一條“寓言”。
就是我們在關照劇情之後，得出的一點“人生的提示”。
這條“暗線”，始終圍繞著片中的絕對主角——千年靈蛇白素貞。
01
白素貞究竟是何出身？
這在坊間一直沒有確切說法。但無論是女媧娘娘的坐騎，還是真武大帝的靈寵，有一點可以確定，白素貞的出身極為高貴，她絕非一個一般的蛇妖。
（頭條百科資料中的真武大帝）
而一直以來，我們都忽略了一個細節——
白素貞在山中勤修苦練一千餘年，為的是什麼？
得道成仙？
錯，是重返天庭。
換句話說，白素貞曾經就是天庭的人。她是“下凡”來報恩，而非報恩後“昇天”。
在劇中，她曾多次提到“下凡”的概念。而最後出塔時，觀音大士現身說法：
待文曲星小登科之後，恩准你“回到天庭”。
那麼，來人間“體驗”，就成為白素貞重返仙界的最後一級臺階。
為什麼要來人間一遭？
我們且看白素貞剛出場時的樣子——
褪去蛇身，脫胎換骨。一心向道，心無旁騖。
她說，
一切塵緣都願割棄。
出身高貴、美貌絕倫，功力深厚，心懷善念。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白素貞都過於“完美”了。而她的“成長經歷”，也可謂一帆風順、水到渠成。
一個一直以來都很順利的人，會怎麼樣？
剛剛出場時的白素貞，風華正茂，極為自信，甚至是自負。
她並沒有忘記一千七百年前，救她一命的小牧童。但對她來說，報恩這件事遠遠沒有位列仙班來得重要。
她的頭腦極為清醒，目標極其明確，除了事業，一切都不重要。
這叫什麼？這叫理智大於情感。
她心有慈悲，但因為缺乏體驗，而沒有“共情之心”。
所以菩薩說，
你尚欠人間一樁深情。
那就去還好了
。白素貞在接受觀音大士的指點後，帶著“完成任務”的心態，以“報恩”為名，去和恩人相會。
遇見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不知道。
怎麼個報恩法？大概也要因人而異。
三月三，白素貞與許仙在斷橋相逢。一個是翩翩君子，一個是如花美眷。
小青疑慮叢生，怕姐姐貪戀紅塵，忘了正事。而白素貞怎麼回答？
你放心，我自有定力，我不會為人間的七情六慾所牽引的。
“自有定力”的白素貞，在新婚之夜，與許仙定下“生生世世為夫妻”的誓言。
這時候的天平，已經開始從“理智”向“情感”傾斜。而白素貞也比任何人，都更快地投身於紅塵之中。
02
起初的“報恩”算是順利。
許仙雖命中註定有牢獄之災，但在白素貞和小青的暗中幫助下，已經將痛苦降到了最低的程度。
眼見事業風生水起，夫妻恩愛有加，白素貞“思凡”之心日盛。在她看來，人生不過幾十年，她大可以與相公廝守一生，然後再飛登仙界，二者自可兼得，完美。
但可怕的是，法海來了。
如果白素貞是“至情至性”的代表，那麼法海則是“冷酷無情”的化身。
而白素貞真正開始反思，甚至感到害怕是什麼時候？
水漫金山。
水漫金山對於白素貞而言，是“完美人生”的永恆汙點，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因為身懷文曲星，她才暫時躲過一劫。
而在小青與張玉堂的“愛情故事”之後，白素貞的不安開始翻倍。
小青與張玉堂原是註定有一段情緣，但緣份盡時，強留無福。
張玉堂身中蛇毒，命懸一線，白素貞帶小青來救他。
如何救法？
滅緣。
忘字心中繞，前緣盡勾銷。
這句話像一把刀，插到小青心裡，也插到了白素貞的痛處。
她在安慰小青時，說的一番話，印證了她的“反思”：
羅漢不三宿空桑，最怕留情。小青，我和你有千年的道行，竟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而業識不滅，三界流轉，因果迴圈，又豈是偶然？
不過是菩薩畏因，眾生畏果罷了。
什麼意思呢？
修行之人不會在一棵樹下留宿超過三天，因為會形成情感上的依戀。
而世間發生的一切，是因果迴圈，早已註定了的。
她白素貞，因為當年曾經許諾小牧童，“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所以才有人間這一遭。
因為她曾在真武大帝面前發誓，若貪戀紅塵，便會死於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所以事到如今，恐怕會自食惡果。
因為她曾經水漫金山，殘害生靈，所以她必然要接受處罰。
這些令人不安的力量，牢牢揪住白素貞的心。而菩薩指點的兩個字，息心，立時讓她心存的僥倖蕩然無存。
要麼走，要麼死。
白素貞說過，自己已經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人了。
一個女人最無法割捨的是什麼？
是母子之情。
白素貞貪戀的又何止是與許仙的一點恩愛？她最不捨的，是兒子許仕林。
所以在“走”還是“死”的選擇中，她選擇了後者。
仕林他還需要我。
我想，如果上天想要考驗白素貞是否已經徹底褪去“獸性”，那麼這句話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人了，她只是與常人無異的母親。
03
20年塔中修行，為的是什麼？
白素貞入塔前，法海有言：
要出世就要先入世，要出塔必須先入塔。
這句話可以說是《新白》整部劇的“點睛之語”。
而整部劇，也都是“理智”與“情感”的較量
。
白素貞說，我要我的家。
法海說，人生如寄，世網如牢。
白素貞說，我不要被關起來。
法海說，我助你得道，這就是慈悲。
有錯嗎？
都沒錯。
20年後，許仕林高中，白素貞出塔。
她自然已經看破，接受了上天的安排。與許仙續上三天的情緣後，也還完了欠下的“一樁深情”。
可是，《新白娘子傳奇》要告訴我們的，難道是：
有情不可圓滿，無情才得圓滿？
且聽聽菩薩最後的一段話吧：
新科狀元許仕林，汝母當初違背報恩之誓言，復又水漫金山，殘害無數生靈。理應常禁雷峰塔中，接受懲處。直到雷峰塔倒，西湖水乾，方能出塔。
今本座念你一片至誠至孝之心，而白素貞先前亦行醫濟世，積修了不少功德。所以特來解其禁錮，赦其出塔。
千年靈蛇白素貞，為還人間的一樁深情，墜入紅塵，卻為情所困。
她因難捨親情，幾乎形神俱滅。
卻也因為集人間至善於一身，而早離苦海，飛昇天界。
為情所困，為情所滅，因情而生。
繞了一大圈，理智與情感較量到最後，終究是“真情難得”。
從完美到“不完美”，從無情到有情，從因到果……
《新白》不僅僅是一個“愛情的傳說”，而是一部充滿“佛理”的史詩。
而真正“得大圓滿”的，也唯有白素貞一人。
作者其他文章：
為什麼看懂了“報仇”的法海，才算是看懂了《新白娘子傳奇》？
為什麼《新白娘子傳奇》這個“小角色”，卻是“另一個白素貞”？
不喜歡《新白娘子傳奇》中的李碧蓮？怪你當時太年輕
為什麼《新白娘子傳奇》裡的“小妖”採因，會讓人“忘不了”？
“絕情谷”的公孫綠萼“不重要”？錯，她才是《神鵰俠侶》的關鍵
關注“平分往事”，換個方式看經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