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月初的時候，特意給老爸去了電話，告訴他十一回老家。他說，好，我還以為你們去旅遊呢！我說，想你了，回去陪陪你。聽他口氣，開心極了，樂呵呵的掛了電話。沒過一會兒，電話又響了，他問，你想吃紅燒肉還是口味蝦啊？撲哧，我沒忍住，笑出聲來。我說，還有個把月呢，急什麼？老爸嘿嘿的笑了，也對哦，他講。可是那一刻，我卻很想哭。
二
我出生在湖南的一個小縣城，家裡還有一個差兩歲的弟弟。爸爸以前在建材廠工作，負責在外面跑業務，當時那是最肥的差使了。 爸爸總是特別忙，有的時候一連幾天都見不到人。我媽是外地嫁過來的，比較傳統的家庭婦女。
有一天，放學回來，只見爸爸在跟媽媽吵架，院子裡亂成一鍋粥，弟弟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那時不知是哪來的勇氣，攔在爸爸面前大喊，不許欺負我媽媽！爸爸愣了一下，竟然流了眼淚。後來才知道，媽媽有了婚外情，沒想到爸爸突然提前回來了，被撞見了。中間糾纏了一段時間，兩年後，他們終究還是離了。
媽媽本來是想讓我跟著她的，我爸沒有答應。他對我媽說，你肯定還是要嫁人的，女兒跟著你不是回事，還是留在我這吧。我媽抱著我哭了很久，臨走對我說，以後要苦了你了。後來才漸漸明白媽媽的話，跟弟弟比，媽媽為什麼最擔心的是我。
三
媽媽走了，爸爸又很忙，我們姐弟大部分時間只能待在爺爺奶奶那。爺爺奶奶典型的重男輕女，對弟弟赤裸裸的偏愛。記得，街上剛一開始有炸雞賣的時候，每次爺爺都會買雞腿給弟弟，而我只有小翅尖。我委屈的躲在房間裡哭。爸爸剛好出差回來了，問我怎麼哭了，之後就大發脾氣。爸爸當時的樣子至今我都記得，一隻手抱著我，一邊跟爺爺奶奶吵架。閨女兒子都是我自己養的，誰都不能偏心，要一碗水端平，家裡就差那幾個雞腿錢嗎？
後來，爸爸帶著我到那家店裡，讓我卯足了勁吃，可勁吃。我一口氣吃了三個大雞腿，撐的直反胃，但是心裡卻很甜。實際上，只要有人堅定的站在你這邊，就算被輕視，這些委屈和心酸都會變成成長的動力。
過了半年，爸爸不再跑業務了，換了崗位，在辦公室。沒有了業務提成，收入少了好多。他說，自己只想清閒點，跑不動了。可我心裡明白，他是為了我。因為我跟爺爺奶奶的關係越來越差。他調到辦公室就可以準時上下班，這樣我就不用待在爺爺奶奶那了。記得有一次，我問他是不是不想我挨爺爺奶奶罵，才換的崗位？他笑著跟我說，我不同意你媽帶走你，不是讓你留在我身邊受委屈的。
從此我覺得，我的依靠是參天大樹。
四
高三那年，爺爺去世。奶奶受不了爺爺去世的打擊，害病在床，沒過多久也走了。那一刻，我感覺爸爸蒼老了許多。
我高考成績還不錯，去長沙讀了醫學院。離開了家，才發現我離不開那個地方，其實更重要的是離不開我爸。沒有他，做什麼都沒有安全感。所以只要一放假我就往家跑。弟弟總是調侃我沒出息，老爸永遠維護我，在他面前女兒永遠吃不得一點虧，每次都會回懟弟弟，就你有出息，出去了，就別回來。
有次突然冒出個想法，就問爸爸，以前相親，記得有幾個條件還可以呀，怎麼沒看上呢？他說，想想還是算了，你爺爺奶奶都那樣對你，要是換了外人，怕你受委屈。
平時少言寡語的老爸，不經意的一句話都會暖到你淚崩。
五
轉眼間，畢業了，工作了，戀愛了，結了婚。婚姻除了甜蜜還有磕磕絆絆，還是年輕，一吵架拌嘴就往孃家跑。老爸就會做好吃的哄我開心。
有一次，吵架回了孃家，剛好有一個表姑來家串門。老爸馬上做了一桌好吃的。飯桌上，表姑就一直說我，你呀，結婚嫁人了，就不要總往孃家跑了，不像樣子，婆家人知道了不好，外人也會說閒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按老傳統，你都不是這家人了。我爸聽了立馬變了臉，他說，就你話多，我閨女就是我閨女，要你管。
那天之後，老爸怕我多想，一直叮囑，不順心了就回來，別聽別人扯淡。可是我終究意識到其中的不妥，儘量不常往回跑，只是自己心裡空落落的。
六
一晃，結婚十年了，跟老公在外地發展也有幾年了，不經意間，老爸老的很快，頭髮白了，腰也不直了。老爸在忙乎著做飯，不經意間看到他的背影，眼淚很快就浸溼了眼眶，是啊，時間過得太快了，我一直覺得，我還是在他身邊撒嬌的小女孩，可是他，怎麼忽然就成了滿頭白髮的老人。
後來，就到了去年的九月三十號那一天。因為要回去，早晨就給老爸打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心裡突然很不安。於是，我跑到住院樓外面，訂了一份外賣，外賣小哥一接單，我就馬上打電話給他，說東西是給他的，求他幫忙去看下爸爸。外賣小哥是個熱心腸，一聽情況，果斷先幫我看爸爸。我們加了微信，約定到了就影片。在漫長的十分鐘裡，一個人焦躁不安，感覺時間凝固了一樣，好漫長。小哥到了，開了影片，然後就是一下一下的敲門聲，一直敲，心一直往下沉。
老爸走的很突然，毫無徵兆。辦完葬禮，一個人在房裡發呆，開啟冰箱，看到裡面滿滿的魚和肉，忽然眼淚止不住的流，再也不能受了委屈就回家了。
我拉著老公的手說，以後別跟我吵架了，好不好？我沒有爸爸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哭了。真想這是一場夢，可是彷彿每一個人都告訴我這是真的，那個視我如珍寶，問我歸期的人不在了。
我沒有爸爸了，打心底裡希望，有爸爸的人一定要對爸爸好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