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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戰、明星話劇、戲劇門檻及其他

肖戰、明星話劇、戲劇門檻及其他

肖戰、明星話劇、戲劇門檻及其他

◎文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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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出演舞臺劇,當下已是平常事。國外不提,華語地區幾位戲劇大導演的舞臺上,明星從來都是重要的構成,甚至會影響創作者的寫作與排演。不過頂流藝人來助陣,仍然屬於大新聞。央華版話劇《如夢之夢》官宣巡演演員陣容至今,關於接替胡歌出演五號病人的肖戰能否勝任角色的爭論就沒有停止過。

飯圈用搶票、送花、買劇本、製作觀劇指南等方式,應援偶像的復出。黑粉不問青紅皂白,給這部已被諸多觀眾視為經典的作品打出低分。戲劇圈也分出不同陣營。

理智派站在行業發展角度,像之前歡迎郭麒麟、鄭雲龍、阿雲嘎等“流量擔當”加盟舞臺劇一樣,對肖戰“入戲劇圈”加以肯定,認為這是戲劇有效突破圈層壁壘,擴大受眾基數的良機——《戲劇新生活》等綜藝節目,邀請明星擔任藝術總監或其他重要職務的戲劇節,早已說出戲劇人對於行業難以出圈的焦灼。

感性派結合一些明星在舞臺上只會“求證”災難的例項,覺得流量藝人的介入,會讓“神聖”的戲劇進一步降低門檻,飯圈的瘋狂行為及閃光燈、熒光棒、驚聲尖叫“文化”,不僅會破壞劇場秩序,還會讓本就因為觀演關係獨特、演員陣容強大等原因而一票難求的《如夢之夢》,離真正的戲劇受眾越來越遠。

作為巡演版《如夢之夢》武漢首場演出的觀眾之一,我看完全劇的直觀感受是,上述爭論可以暫時休矣。從演出劇院廣場堆滿粉絲送給肖戰的花籃、周圍排布不少售賣他衍生品的攤位可以看出,觀眾群裡有大量他的粉絲,不過花籃與攤位的擺放較為整潔有序。演出現場,肖戰每次出場並沒引來觀眾席騷動,只是他和黃璐的兩場吻戲,令全場“哇”聲一片,不過瞬間平息,基本也沒偷拍行為。與演唱會或音樂劇演出時,粉絲恨不能衝上舞臺的行徑相比,這場演出的整體觀劇氛圍安靜剋制,與大多數戲劇現場並無區別。

這一方面是因主辦方與劇場在演出前期做了諸多觀劇禮儀的普及工作,但也說明飯圈也許不像普通人想的那般混亂失序。至少肖戰的粉絲現在應該非常在意外界對於他們素養的看法,不願再因不恰當的舉動,令偶像的形象與事業受到牽連。《如夢之夢》的劇本在各大電商平臺紛紛售罄,似乎也道出這一群體迷戀的,不止是一尊肉身。

最為關鍵的是,肖戰的表現做到了讓粉圈放心鼓掌,令打算批評的專業人士放下成見。劇目本身的加持、其他演員的協作以及肖戰自身的沉穩,令他演繹的五號病人與胡歌相比並不遜色,詮釋出了另一種人生況味。

與同樣由眾多明星參演的話劇《四世同堂》《德齡與慈禧》等一樣,《如夢之夢》屬於“戲保人”。劇目的基礎樣態,由劇作的史詩格局以及導演的手段決定,諸多優秀演員的加盟,則豐富了眾生群像,使得劇目的完整呈現更上層樓。因此,兩部劇中的某個角色由不同的演員演繹時,主體形象與性格特徵很難改變,只是會有分寸與氣質的差異。

《四世同堂》裡的大赤包,秦海璐比師悅玲等演員演得潑辣與兇狠。《如夢之夢》中的五號病人,肖戰比胡歌整體多出憂鬱——這從兩人的定妝照就能看出。同時,肖戰在細節上做了一些幽默化的處理,令人物與觀眾更為親近——當然,硬要從雞蛋裡挑骨頭的人士,可以將此解讀為刻意討喜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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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夢之夢》透過五號病人瀕死前,向主治醫師與護士合盤道出他的人生經歷,帶出幾組發生於不同時空,卻構成映象關係的人間故事。

1990年代,五號病人在愛子死亡、妻子失蹤、自己染上怪病之後,從臺北前往世界各地旅行,在巴黎結識來自北京的江紅。好幾年前,渴望“生活在別處”的江紅,在奔赴巴黎的路上,目睹愛人及同行者的死亡。兩人的相愛相離,又引出上世紀三十年代初至四十年代末,上海天仙閣“花魁”顧香蘭與富少王德寶、法國伯爵等人的相知相殺。五號病人的妻子、伯爵等人,不同的生命階段,亦與不同的伴侶有著愛恨糾葛。

這些故事,似乎都在探究人類複雜幽微的情感世界。但關聯另外兩個與夢有關的故事,便有了“浮生若夢,若夢非夢,浮生何如,如夢之夢”的哲學意味。該劇開場,所有演員分散在位於舞臺中央的“蓮花池”四周,用充滿儀式感的講述,聯合道出戰國時代的齊國詩人莊如夢,如何用遁入夢境的方式逃脫秦始皇的迫害。五號病人說出他的經歷之前,先講了一個與黃粱一夢或說南柯一夢形成呼應的故事:藏區牧羊人在草原上的一棵大樹下,夢見與兩任妻子的生離死別。

故事與故事、現實與夢境以“你中有我”的套環結構連為一體,在醫院上空碰來撞去,凸顯人與人之間的互相折磨,揭示命運的無常與死亡的恆定,於個人而言屬於宿命,對全員來說則是輪迴——演員時不時圍著“蓮花池”繞圈的表演,成為世間萬物迴圈往復的象徵。

本是籠中金絲雀的顧香蘭,以為做了伯爵夫人,就能獲得自由,最終醒悟她只不過從伯爵手裡拿到了一個更大的鳥籠。五號病人藉助伯爵看清自身,明白將生命的意義寄託在某個人身上屬於虛妄,就像顧香蘭終究沒能成為伯爵的彼岸,江紅也不是他停靠的終點。

每個人都在孤獨行路,直到死亡不期而至。五號病人“在路上”尋找人生價值的過程,是在變相叩問命運。為什麼他不能擁有幸福?為什麼一場車禍過後有人悲慘死去有人毫髮無傷?這種叩問雖然無法阻止死神向他靠近,也很難有答案,卻改變了他看待死亡的心態,影響包括江紅、醫生、護士甚至觀眾在內的活著的人,重新認識生命、生存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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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夢之夢》中的多數角色都在了悟生死,該劇像一本厚重的“生死書”,需要參演的演員具備一定的人生閱歷。

此外,該劇的演繹方式較為複雜,除了多個時空常會在同一方舞臺交匯,敘述與故事也會在不同區域同步展現。比如並排放置的幾張病床,分別指向五號病人、顧香蘭、伯爵於2000年、1999年、1950年在臺北、上海、巴黎的死亡。五號病人正在這邊講著經歷,他的故事已在那邊上演。為了保證分身有術,劇中不少角色由兩位或多位演員同時扮演。加上時長七個多小時、臺詞眾多,該劇對演員的臺詞、形體、演技、體能、配合等都提出考驗。

央華版《如夢之夢》歷往的演員,許晴、盧燕、譚卓、金士傑、胡歌等,從上述幾個方面來看都很出色,得到過觀眾的廣泛認可。其中賴聲川找胡歌參演以及胡歌答應出演的原因,正如胡歌在《朗讀者》節目中所談,是當年的那場車禍改變了他的一切。五號病人遇到的諸多“意外”,他可以感同身受。

明星參演的戲劇通常都有AB兩組演員,根據明星檔期調整演員陣容也是常態。《如夢之夢》巡演版新加入的馮憲珍、黃璐、張亮等,並沒讓戲劇觀眾覺得不妥,不過肖戰的“特殊體質”,引發開頭提及的諸多爭議。

黑粉的心理不去研究。針對戲劇界的反對意見,就事論事,大可不必。從演員感受人物的角度,捲入諸多紛爭事件導致事業一度停滯的肖戰,對“無常”的理解,未必就比胡歌淺薄。大概正因體會深刻,他才能在臺上做到當眾孤獨。

此種孤獨,既是角色的需要,也關聯一個演員的自我要求。而從臺詞的流暢、身體的放鬆、節奏的把控、颱風的從容等方面來看,肖戰的表現相當合格。許晴說他臺上專注真誠,並非刻意誇讚。與他有諸多對手戲的黃璐說劇中的一些細節處理方式,比如兩人在巴黎狹窄公寓裡頭靠頭交流的想法來自肖戰,似乎也說明他在臺下的認真鑽研。

至於明星尤其頂流出演話劇會進一步拉低行業標準的言論,特別想說一句,如果國內當下的戲劇創作果真遵循著某種門檻,那這個門檻也只是創作質量不佳、舞臺不吸引人的藉口,觀眾不看話劇,好像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事實上,近幾年受到觀眾追捧的話劇,《北京法源寺》《德齡與慈禧》《牛天賜》以及《如夢之夢》等,哪一部不是明星戲?它們不僅沒有降低戲劇的門檻,反而提升了行業的標準。

供圖/央華戲劇

攝影/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