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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覺的魅力——評電影《老亨利》

開場簡單凝練。一場追擊,一對父子發現一位傷者,還有一把手槍和一袋鉅額現金。開始的氛圍極度壓抑荒涼。在西部蠻荒山野之中,掠過一個個矯健的身影,和一張張冷酷的面孔。恩怨,利益,殺戮和復仇。在冷酷蠻荒中,似乎只有冷血性格才能生存。西部,像一個巨大的鬥獸場,物競天擇,絲毫不爽。所謂勝者,正是蠻力和狡詐鑄就的極品。

情節展開,這完全是《暴力史》的翻版。令人好奇的不僅是那個傷者的手槍與金錢,和傷者的身份,更為詭異的,是老亨利的歷史,和他身上罩著的謎團。因為比暴力更極端的,不再是暴力,而是暴力的反面,是慈悲。從老亨利對待傷者和兒子的言行中可以看出,只有見識過暴力深淵的可怕景象的人,才會最終選擇遠離暴力,深藏一顆悸動的心。讓這顆傷痕累累依然強悍無畏的心在日復一日的平庸寧靜裡,漸漸地沉睡安息。

在劫匪索要傷者時,亨利的兒子卻不理解父親為何如此懦弱無為,膽小怕事。他像一隻雛鷹渴望在荒野天空裡飛翔,卻被老父緊緊鎖在黯淡無光的囚籠裡,他的躁動可想而知。

而老亨利的秘密從他的握槍姿勢中透露出來,這令老辣的劫匪不敢輕舉妄動,選擇了迂迴戰術。

這個兒子就是用來搞笑的,廢話多,動作笨拙又心高氣傲。一上來就受傷,成了兩個好漢的累贅。而為何牛仔們的最後一擊都用絞殺?也許就是西部慣例吧?所謂上帝的懲戒,剝奪弱者呼吸的權力。而所謂暴力,只能在自己或親人受到生命威脅時才能使用,老亨利給兒子上了一課。敵人的屍體用來餵豬,真是好想法。吃了人肉的豬膘肥體壯,卻又成了人類的盤中餐。這種老亨利金盆洗手之前人吃人的黑暗往事不提也罷,這是為你好,去做個好父親和好丈夫,老亨利又給兒子上了一課。

西部,這個歐洲入侵者從印第安人手中奪來的土地,這個遠離政府和宗教的蠻荒之地,暴力是這裡唯一的也是最後的秩序。這裡無法用道德和法律去規範一個人,只能用暴力和野蠻去定義一個人。在這樣的世界裡,一個人只能依靠拳頭,頭腦和心靈活下去,用力量,智慧和自我的法則去決定自己和別人的生死。人與獸的轉化,往往在一念之間和一瞬之間。而失去約束的人性野蠻生長,就像嚴酷自然裡奮力求生的禽獸,強者用暴力剝奪弱者的生命成為了這個世界的法則。

最後決戰中,兒子又來裝英雄了。連老父都示弱了,他還在幻想著成為新的暴力之王。而老亨利的黑暗往事在那句黑話中展露無疑:

“低下你的頭,就會沒事的。”

亨利的暴力史不忍直視,也無法忘卻。就像一個人的基因只能隱藏,無法清除。原來他便是警方一直通緝的荒野大鏢客比利。比利說著很溜的西班牙語,有著更溜的身手,還有無法再溜的槍法……蒼老的比利孤身剿滅群匪。他是在除暴安良嗎?是在替天行道嗎?是在扶弱濟困嗎?可惜這些堂堂正正的動機都不是老亨利的初衷。見慣腥風血雨的他只是需要一個不受打擾的平靜晚年。讓荒野裡的涼風帶走那一切不堪回首的往事,養大自己的孩子,讓他在文明富足中成為一個文雅規矩的人。不再玩那些愚蠢的決鬥遊戲,不需要再過那種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再成為別人的槍下之鬼。

這種硝煙瀰漫你死我活的遊戲已經太久了,久到令人失去了追求幸福的能力的地步。以暴易暴的死亡如此迅速也如此廉價,成為孤膽英雄已經變成一件滑稽可笑的事。

最終,老亨利在警匪黑吃黑的遊戲中成為犧牲品。這也使他他成為了最後一位西部的傳奇。臨死前,他對兒子說:

以後你將會聽到許多關於我(們)的傳言,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屬於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希望你能喜歡這個新的世界。

荒野西部,一絲血染的晚霞一直掛在天邊,久久不滅。直到一束絢爛的晨曦驅散夜色,重新照亮這個美麗新世界。

從歷史長河中回首,那些血腥殘酷的野蠻,被遺忘的暴力,也許會染上時間的芬芳,帶上傳說的光彩。但那也只是浪漫的錯覺而已,而這錯覺,正是西部片經久不衰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