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聚會、聚會，老同學聚會、老戰友聚會、老知青聚會……在華麗的餐廳裡、在老部隊裡、在母校裡、在曾經上山下鄉的村莊裡……聚會似乎成了這個時代一道特殊的風景線。
這不，某日，甲、乙、丙、丁四個大學同窗相邀同赴省城，與數十年未見的老師、同學聚會，共賀母校百年華誕。豈料癍鬢之年的丁同學竟因興奮，原有重疾突發，意外辭世於異鄉。
校方介入，人性化關懷。
警方介入，依法行事。
丁同學親屬聞信，對同赴省城的另外三個老同學火冒三丈：“你們一起去的省城，你們都好好的，憑什麼他人就沒了？你們給他灌了多少酒？恁幾個在省城等著，俺這就過去找你們去！”
聚會期間，大家年事已高，滴酒未沾。甲、乙、丙驟然間遭受到丁同學親屬誤解，並引發如此激烈的無端指責，甲、乙、丙極其不悅。在校方的妥善安排下，他們懷著比竇娥還冤的心情，於當日晚間在醫院向丁同學的遺體做了最後告別，心情悲哀且沮喪地踏上了返家之路。
天色已晚，出醫院大門左拐，而後右拐，時值已過交通晚高峰，天氣也不好，陰沉沉的，並偶有被秋風吹落的樹葉砸在臉上，涼涼的。正所謂蕭蕭梧葉顯寒意，身在異鄉動客情。
此時此刻，三個人顧不得許多，快快回家，擺脫這意外的晦氣，是這三個人的共同心願。
街上的行人不多，走著走著，不一會兒，甲、乙、丙、三個人竟然在夜色中迷路了。
甲試圖攔住一位身體有些發福，穿著白色風衣的男人：“請問，去地鐵站怎麼走？”
風衣男人的衣領高豎著，頭向下低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見他並沒有停下來答話的意思，腳步僅僅遲疑緩行了一下：“往前走，右拐。”聲音沉悶、沙啞，甚至有點兒古怪。
前行，右拐，但仍不見地鐵站入口。
無奈，乙又攔住了一位行人：“請問，地鐵站入口在哪兒？”
“往前走，右拐。”聲音同樣沉悶、沙啞、古怪。
三個人默不作聲的繼續往前走，行至前方路口，就在將要拐彎的瞬間，丙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天哪！漆黑的夜色裡，那個指路人竟然站在原地兒沒有動，而且他也穿著一件白色的風衣，衣領同樣高高的豎立著，只是，只是，只是丙朦朧間感覺這個指路人沒有頭！
幾分鐘後，甲驚呼：“活見鬼了，我們怎麼走回了原地？”
……
跌跌撞撞，同時夾雜著幾絲著急與恐慌，甲、乙、丙終於有些狼狽地趕到了火車站，而火車就要開車了。
乙邊走邊看電子站臺位置、方向指示牌：“快！我們的座位在9號車廂，應該從指示後半段車廂停靠位置的樓梯下天橋！”
三個人急急的下了天橋，來到月臺上，甲看了看火車車廂的顯示牌：“不對啊！這裡是火車的前半段！而我們明明是按照指示牌下來的呀？！”
三個人有點蒙……
慌亂間，甲、乙、丙三個人在站臺上一陣狂奔，總算在開車前的一瞬間，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火車啟動了，在輕微的隆隆聲中，很快便將寬闊明亮的站臺拋到了車後，駛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車廂裡的燈光昏暗，旅客們也慢慢的安靜下來。而乙似乎心神未定，陡然間，他對著一直無言的同伴，冒出一句有點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來：“我們就這樣走了？是不是丁兄不讓我們撇下他呀？”
甲、乙、丙面面相視，悲哀、恐懼、迷惘……三個人無語。
入夜，火車到達了X城遠在郊區的高鐵站。
甲、乙、丙下車後來到了巨大的，一望無邊的地下停車場。怪，這個停車場此時竟然空無一人，燈光也有些暗淡，特別是時不時冷不丁地從地下風口處傳來的疾風怪叫聲，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聊齋故事裡的嚇人情節，唉！此時此地此情著實讓人的神經有點緊張。
找車，找不到。
再找，還是找不到！
無奈之下，三個人只好分頭去尋找。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
車啊車，你究竟藏到哪裡去了呢？
突然，甲用手機急呼同伴：“找到了！找到了！！在N區，快來我這裡集中！”
三個人又一番折騰，總算聚在了一起，緩緩神，定睛看過去：哎呦！那輛黑色的吉普車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停在一處沒有燈光，但卻有著一堵九十度半拉牆拐角的地兒，阿彌陀福，夥計哎，我們總算找到你了！
唉！上車吧。
汽車駛出地庫口，近處沒有建築物，午夜時分的曠野裡無一絲亮光，而這條路本來是有路燈的啊，TMD！這路燈今夜怎麼不亮了？
車大燈搖擺不定，晃晃的照著前行的路，拐彎，拐彎，再拐彎……
徒然間，丙惶恐不安地大叫：“天啊！咱這車怎麼又轉回了原地？！”
……車停了。周圍靜悄悄，車內死一般的沉寂，對鬼魂世界的無知與茫然，使得甲、乙、丙三個人被深邃可怕、不明就裡的黑暗與幻覺包裹著、纏繞著、裹脅著。
沉默，沉默，三個人的精神幾近崩潰，此時此刻，他們恨不得神靈突降、天崩地裂，崩開一條路來，讓他們逃命！
黑暗中，甲似有所思，話音有些瑟瑟發抖：“鬼道！鬼道！我們又被丁兄引入了鬼道！！”
……又一陣沉默。
乙好像明白了什麼，只見他雙手合十，兩眼緊閉，喃喃自語：“丁兄啊，不是俺們故意丟下你啊，我們實在不能帶著你一起回家啊；你老兄放過俺們啊，來日俺弟們一定去給你燒把紙啊；我們也有家小啊，哥幾個得回家啊……”
夜色茫茫，周圍更靜謐了。
車緩緩的再次啟動。上帝保佑，別了吧？！幽靈！
黑暗中，兩束車大燈刺破了前面的夜路，前進，前進。道路兩邊的樹木如鬼影般快速地向後退去，退去。而路兩邊的灌木叢在車大燈餘光的映照下，似乎生出了無數個詭秘的形態，遠遠望去，猶如幽森亡靈鬼影，連綿不息。
夜更深了，大家睏意頓生，朦朧間，似乎有一個渾濁不清的聲音從路邊的樹叢裡穿過車窗，伴隨著發動機的輕微轟鳴聲，緩慢地、陰森地飄了過來：“爾等……去……浴室……洗洗吧，進家門……的時候，脫去衣衫，留於門外……赤條條褪去晦氣，方可入室也！善哉，善哉！……”
上帝啊！這究竟是怎麼了？
……
終於，隱隱的市區燈光出現了。
“歐耶！”甲舉起雙手，伸了伸懶腰，長出了一口氣：“活著，真好！”
煥嶺原創於2018年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