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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讀水滸」宋朝官府裡的忠誠能人——黃文炳

一般都認為水滸傳裡宋朝官府腐敗,官員都是昏庸無能之輩,然而,官府裡還是有能人的。今天就說說江州的黃文炳。

第三十九回,宋江發配到江州,在潯陽樓喝醉了酒,然後在牆上題兩首詩。

《西江月》詞,“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

“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漫嗟吁。他時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書中說黃文炳,“這人雖讀經書,卻是阿諛諂佞之徒,心地匾窄,只要嫉賢妒能,勝如己者害之,不如己者弄之,專在鄉里害人。”不過,黃文炳在潯陽江樓上看到這首《西江月》和四句詩,立刻就看出來這是反詩。其實在吃瓜群眾眼裡,這些詩詞可能就是作者吐槽打油詩,發發牢騷而已,但是黃文炳的眼力很深,在書中對每句詩詞都做了分析。

黃文炳再讀道:“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 。”冷笑道 :“這人自負不淺。”又讀道:“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愛。”黃文炳道:“那廝也是個不依本分的人。”又讀:“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黃文炳道:“也不是個高尚其志的人,看來只是個配軍。”又讀道:“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黃文炳道:“這廝報仇兀誰?卻要在此生事!量你是個配軍,做得甚用!”又讀詩道:“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吁。黃文炳道:“這兩句兀自可恕。”又讀道 :“他時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黃文炳搖著頭道 :“這廝無禮,他卻要賽過黃巢,不謀反待怎地?”再看了“鄆城宋江作 ”,黃文炳道 :“我也多曾聞這個名字,那人多管是個小吏 。”

黃文炳只讀了兩遍詩詞,就把作者的寫詩詞的主要內容和中心思想的透透的,連作者的身份都猜的八九不離十,這要是考語文閱讀理解題,妥妥的滿分。

然後,黃文炳還專門問了酒保作者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什麼外貌特徵,得知可能是個犯人,身材黑矮肥胖,和黃文炳預計的差不多,知道了作者是宋江,又知道身份是犯人,還知道身材肥胖,個人資訊足夠找到這個人。黃文炳的調查能力很強,然後他還借來筆硯把詩詞抄下來,以免自己記憶錯誤,抄下來去給官府看是最穩妥的做法。做完這些工作之後,黃文炳還吩咐酒保不要把牆上的詩詞颳去,要留下原始的證據。不然光憑他抄寫的詩詞,做不了真憑實據。造反是任何政府都第一個要辦的大案子,不能又絲毫馬虎,黃文炳辦事真的很細緻,很用心。

第二天,黃文炳就去拜見蔡九知府。書中說黃文炳道:“相公在上,不敢拜問。不知近日尊府太師恩相曾使人來否?”知府道:“前日才有書來。”黃文炳道:“不敢動問,京師近日有何新聞?”黃文炳這時候是在閒通判,還指望著知府引薦出職做官。他在政治上是很敏感的,尤其關心中央的政策訊息,所以他才會問京師有何新聞。

得知,近日太史院司天監奏道,夜觀天象,罡星照臨吳、楚,

敢有作耗之人,隨即體察剿除。更兼街市小兒謠言四句道:‘耗國因家木,刀兵點水工。縱橫三十六,播亂在山東 。’因此囑付下官,緊守地方 。這一段也說明宋朝是有能人的,起碼太史院司天監的工作是到位的,已經預感到山東暗流湧動,存在不安定因素和隱患,要地方加緊防範,必要時啟動國家安全應急預案。

黃文炳聽了這番話,尤其對四句謠言暗暗分析,覺得自己抓了條大魚,肯定是要立功了,所以他笑道“恩相,事非偶然也!”立刻給知府獻上了抄寫的反詩,並且介紹了自己瞭解的情況。知府對一個配軍並不重視,但是黃文炳已經對四句謠言分析透了,這種文字遊戲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小兒科的題目,他進一步解釋,“‘耗國因家木’,耗散國家錢糧的人,必是‘家’頭著人‘木’字,明明是個‘宋’字;第二句‘刀兵點水工 ’,興起刀兵之人,水邊著個‘工’字,明是個‘江’了。這個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詩,明是天數,萬民有福。”知府又問道:“何謂‘縱橫三十六,播亂在山東’?”黃文炳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是六六之數;‘播亂在山東’,今鄆城縣正是山東地方。這四句謠言都應了。”

黃文炳的分析很到位,既合理又準確,沒有一點破綻。要查宋江這個人也不難,直接把牢城營的犯人登記表拿來一看便知。這種造反的大案,知府親自檢查,果然有鄆城宋江的名字,黃文炳建議趕緊把宋江抓起來。

不過戴宗得到這個訊息,安排宋江裝瘋賣傻,想以此騙過抓差辦案的公人。公人一看宋江是個神經病,渾身是屎尿,又髒又臭,也不想捉拿,就回去交差。黃文炳此時就說:“休信這話。本人作的詩詞,寫的筆跡,不是在風症的人,其中有詐。好歹只顧拿來。便走不動,扛也扛將來。”黃文炳說的很有道理,神經病怎麼可能寫出那麼工整的詩詞,再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管現在宋江是什麼狀態,必須抓來看看到底如何?

宋江被帶到知府面前還是裝瘋賣傻,黃文炳又說,“且喚本營差撥並牌頭來問,這人來時有風,近日卻才風?若是來時風,便是真症候;若是近日才風,必是詐風。”黃文炳做過通判,對打殺威棒、裝神經病這些掩人耳目的套路都熟悉得很,戴宗這套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知府把管營等人喊來一問,他們不是戴宗,和宋江沒有私人關係,如實說當初沒有病。那就不用問了,肯定就是宋江裝瘋,知府就叫人往死裡打,一直打到宋江招供為止。

反詩案到此告破,但是還沒完。退堂之後知府對黃文炳表示感謝,然而黃文炳並沒有洋洋得意,而是已經思考後續怎麼辦。案情現在是清楚了,那麼犯人宋江該怎麼處理呢?黃文炳又提出了建議。“相公在上,此事也不宜遲。只好急急修一封書,便差人星夜上京師,報與尊府恩相知道,顯得相公幹了這件國家大事。就一發稟道:‘若要活的,便著一輛陷車解上京;如不要活的,恐防路途走失,就於本處斬首號令,以除大害。’便是今上得知,必喜。”黃文炳的計劃安排真的是周密,把幾種可能性都想到了,雖然也有為私利的因素,他是想當官的,但是為大宋也算是忠心耿耿。

後來,戴宗在梁山傳假書給知府,黃文炳看了一遍家書,立刻就認識到這是假的。“這封書被人瞞過了相公。方今天下盛行蘇、黃、米、蔡四家字型,誰不習學得?況兼這個圖書是令尊恩相做翰林學士時使出來,法帖文字上多有人曾見。如今升轉太師丞相,如何肯把翰林圖書使出來?更兼亦是父寄書與子,須不當用諱字圖書。令尊太師恩相,是個識窮天下、高明遠見的人,安肯造次錯用?相公不信小生之言,可細細盤問下書人,曾見府裡誰來。若說不對,便是假書。休怪小生多說,因蒙錯愛至厚,方敢僭言。”黃文炳又是對人情世故、社會環境分析得條條在理,知府聽了確實有理,把戴宗喊來一問,破綻百出,直接就破了吳用的計策。

最後,宋江帶人去打無為軍,要殺黃文炳報仇。本來黃文炳在江州城內和知府議事,應該是比較安全的。但是他一聽說無為軍失火,頓時就亂了方寸。俗話說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本來很有主見,有見識有主意的黃文炳,居然不分析當前情況。江州才被劫法場,救走了宋江,現在肯定是宋江在無為軍放火,一群強盜去你家殺人放火,你正好不在,躲了一劫。現在黃文炳還要回去看看,不是自投羅網嗎?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沒看清楚,黃文炳也是百密一疏。那個知府也是沒管黃文炳的安危,只是派了一隻官船相送,也沒有差人保護,當然了,真要面對梁山好漢,差人也一鬨而散了。最終的結果自然是黃文炳難逃一死。

我覺得黃文炳和電視劇《潛伏》裡的李涯一樣,業務能力強,對組織很忠誠,幾乎置對手於死地。雖然書中把黃文炳作為梁山的對頭,是個反派人物,但是黃文炳確實是個人才,對宋朝忠心耿耿,出謀劃策。從抓宋江到識破家書,他做的事兒都是屬於本職工作,沒有出一點紕漏,應該是完美的輔助了江州知府,知府也表示要保舉他做官,他走的是正常的職場升遷之路。最後只能怪他運氣不好,或者是情節需要不得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