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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慶53輪遇難親歷,記錄了遇爆炸時船員的勇敢、懦弱、自私、怕死

大慶53遇難親歷記

我是1982年7月從大連海運學院畢業的,畢業前1982年5月5日駕786區隊的同學廖國興在畢業實習所在的“大慶53”油輪爆炸沉沒,廖國興同學在事故中死亡,一晃我們這一屆同學基本都退休了,在這次事故中倖存的同學王先生回憶的大慶53輪遇難親歷記,記錄了遇到事故的船員的勇敢、懦弱、自私、怕死,船舶管理的混亂,轉發一下這篇真實的歷險記,紀念遇難的同學,安全管理在社會的各個領域都是非常重要的,安全對我們每個人都很重要。

(本文根據海難親歷者口述整理,發表在“海洋世界”雜誌2010年2月刊)

1982年5月5日,當一萬七千噸的“大慶53“號油輪帶著它滿身的滄桑,在爆炸聲中結束它最後的航程的時候,作為海運學院的一名實習生,我和我的同學們經歷了一場生與死的考驗,那顆對航海生涯充滿憧憬和摯愛的心也隨著船體的緩緩下沉而進入了一種靜寂的冰冷中。

多少年過去了,我總不願有人提起:海難————這—我航海生涯中永不忍觸及的傷痛。

說起“大慶53”海難,我就在那條船上。我們航海繫有我,老郭,小繆,還有輪機系的小祝,小張,小王,小趙等七個實習學生。

那是一個充滿生機的五月,清晨的東海海面,春風融融地鋪散開來,裹著人的全身,似母親溫柔安祥的輕拂,又帶著濃濃的春的氣息。初升的朝陽灑在萬頃碧波之上變成了無數點跳躍的金光,一群海鷗急速地劃過寧靜的天空,衝向飄著片片白雲的藍天,藍色的海面上幾點帆影在薄薄的晨曦中若隱若現。風情萬種的大海,無異於一幅恬靜、和諧的畫卷。 大慶“53”號就全速航行在這幅畫卷————山東榮城石島以南的海域裡。萬匹馬力的主機發出低沉雄渾的轟鳴,船艏劃開平靜的海面,船身如織網的漁梭穿過波浪,船艉巨大的槳葉將藍藍的海水攪成朵朵白色浪花,留下長長的,閃著銀色光芒的航跡,這航跡似一條銀龍漂浮在海面。 我站在駕駛臺外,吸著溼潤而略帶腥味的海風,想著自己將成為一名真正的水手,去體驗那種只屬於男人的、充滿傳奇和驚險色彩的生活,心中充滿無限激情。

5月5日早上我是值4-8班,在海船一天24小時持續航行時,三位駕駛員一人值8小時駕駛班。大付是早晨4-8點。下午16-20點。二付0-4點。下午12-16點。三付早晨8-12點。晚上20-0點。一般情況下到交接班時接班人都提前15分鐘上駕駛臺。先看看海圖,熟悉一下海面和船的情況,然後接班。我們也按船上的工作規定一人跟一個駕駛員實習。我那段時間跟的是大付班,小繆跟的三付班。小繆那天7點45就按時上來了,小繆是來自長江邊上的農家學生,對知識,專業有種近乎狂熱的追求,上船實習他是最興奮最投入的一個。我常常看到他依在船欄上,用虔誠熱切的目光長久地注視著大海,就象孩子對母親的渴盼。也許是前些日子考研究生考的不錯,這些天他老是面帶微笑,積極的準備畢業論文。他和我說了些交接班的事後仰頭看了看天對我說:“今天天氣不錯,可以練練測天定位”。 說這話時,他全身浸在金色朝陽裡,澄澈的眸子熠熠閃光,渾身透著逼人的青春活力。

我拍了拍他結實的肩膀,說了聲“好好練吧”,就離開了駕駛臺。我萬萬不會想到這就是朝夕相處三年多的這位同窗與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交了班我就回房間準備實習論文。10點30分,我聽到一聲巨響。我衝出房間一看,前面的船樓冒煙了。油輪一般分倆個船樓,前面的船樓自上而下依次是駕駛臺,通訊室,和會議室,幹部船員及甲板部船員的生活區,後面的船樓是餐廳,機艙及輪機部,業務部船員生活區。我們實習生就住在後樓。第一次爆炸後,前樓最高層的駕駛臺已經沒有了。此時船還是以前進三的全速向前衝著。

第一次爆炸後不到三分鐘,在人們目瞪口呆中第二次爆炸發生了,濃煙過後十幾米高的前面的船樓,主桅杆全沒了,只有滾滾的濃煙和火焰展現在人們的眼前。船開失速,抖動,傾斜,下沉。大家一片慌亂。還活著的船員們本能的找救生衣,救生圈,並聚集在還浮在水面上的後甲板上。有很多人還沒有救生衣。

我衝出房間時就知道我住的房間就沒有救生衣,在船舷找了一下也沒有,這時二廚穿著一件救生衣,拿著兩件救生衣從走廊裡衝了出來,他一出來一件救生衣就被一個人搶過去穿上了。

我問他:“你這件給我行麼?”

誰知他楞了一下,說:“我已許給別人了。”可話還沒說完,另外一個人一把就把那件救生衣搶去了。

我轉身看到站在我身邊的服務員在哭,我們在這條船生活工作兩個多月,和船員們都熟了,我知道服務員是頂替父親進的海運局,根本沒受過海員訓練,他不會游泳,身上也沒有穿救生衣。我問他他的救生衣哪?他抽抽泣泣說在他的房間裡,可一個人不敢再回底層的房間。我一想我如果陪他去房間取,也許有可能在途中找到救生衣,就拉著他往下層艙室跑,一路上我沒看到還有救生衣,進了房間服務員一把將救生衣緊緊得抱在懷裡,在微弱的應急燈光中,他雙眼發出一種異樣的光芒。我一下明白了:他是怕倆人就這一件救生衣,就這一個保命的救命物我如果心起邪念,搶了他的救生衣!

我鎮靜了一下叫他快跟在我後面上甲板,上了甲板後我對他說:“別緊張!有了救生衣你一定活下去,不要緊,別害怕。”我幫他穿救生衣,這一穿我又楞了。

按海船救生衣的製造規定,救生衣的上部應是一個柔軟有彈性的脖套,它的主要作用是托住人的脖子保護腦後部少失溫。這個作用說起來很苦澀,二戰時,納粹黨衛軍的魔鬼醫生門德勒為了測明人在低溫下時主要失溫的部位和失溫速度對人生命的影響的資料,將蘇軍戰俘放在冰水桶中做實驗,根據不同溫度和時間下受實驗者失去生命的情況記錄分析什麼最影響人的生存。做了很多實驗死了幾十個戰俘生命後,他發現:一個身體強壯,意志堅強的男人在零度以下的水中只有不到二十分鐘的清醒,零度到十度中能保持四十分鐘清醒。而保溫最關鍵的是人腦下後部,這裡是人的小腦,如果此部位保溫好,人能保持清醒,清醒加上適當的活動手腳保持血液流動就能多堅持一倍時間,而此部位失溫快,人失去清醒的時間就短,失去了清醒人就很快死亡。結論就是:大多數落冰冷海水中的人不是被水淹死的而是凍的失去清醒,進而凍死的。納粹醫生結論的得來是用了蘇軍戰俘的生命,但也給人們提供了寶貴的資料。因此,海上救生衣的最關鍵部分就是脖圈!

而這條船上配的救生衣卻是一般淡水中用的無脖圈式。

我沒時間想了,一邊幫服務員穿衣一邊給他講到水裡要注意什麼:救生前胸後背是四塊包在帆布中的軟木,這種軟木很特殊,它能在泡透海水後仍保持使一個體重七十公斤的人託在水面上,十幾個小時它也不會失去浮力,但前胸的衣繩要系成死扣,大船沉沒時會產生巨大的旋渦,你跳下水後用你一切可能向遠遊,就算沒游出旋窩區繫著死結的救生衣也會憑著浮力把你托出水面。

救生衣穿好了,我鼓勵服務員:“下水吧!你會活出去的。”服務員看了看我,轉頭勇敢的跳入水中。

這時,輪機部的同學小趙提這兩件救生衣從走廊裡衝了出來,我剛才明明看見他還在甲板,怎麼又衝回下層房間了?

小趙叫著:“快!誰還沒救生衣,這是我剛跑回底下找到的。”

很快兩件救生衣又套在了兩個船員身上,只到這時在機艙的同學小張才從機艙出來,小趙問他:“你暈啦?咋才出來”

“我才得到命令撤出機艙!”小張坦然的回答。

這小子?實習生不是負責船員,你怎麼這麼認死理呀?聚在後甲板的人們亂哄哄的,不知下一步幹該做什麼,我和小張不約而同的跑去放救生艇。艇放下來了,但倆個掛鉤只有一個摘開了,另一個掛鉤就是摘不開。我們又跑去放救生筏。

自從悲慘的“鐵達尼”號事件後,國際海協規定:每艘航行海船必須按雙倍原則配備救生裝置。就是說如果一艘船有40名定額船員,必須配備兩艘以上救生艇,船的一側掛一艘,每艘艇定員乘員至少40名,救生筏在船艏,船艉兩側各配備倆個,總數必須至少夠80人乘用。此外,船上不得少於80件救生衣,分別存放在工作場地,船員房間,公共生活區內,以便發生意外時任何人都有救生衣取用。船上應定期檢查這些救生裝置,進行保養,如有不合格的必須馬上修理更換。這項工作是三副在船長的領導監督下執行完成。每星期船長應組織全船進行救生。消放演習,講課,以使船員在出現意外時有組織有措施的進行搶救,自救。

救生艇是玻璃鋼製成的,它防熱,抗沉性好,當艇內積滿水時還保有一定的浮力,保證全體乘員生命。艇內裝有馬達,船槳,桅杆,風帆,保證機動力,手動力。風動力。備有漁具,淡水,壓縮乾糧,藥品等物品,可保證乘員至少七天的生存需要。其它還有陣浪油,航海表,救生訊號火箭等等航海用具。可以說,只要放下一艘救生艇,全船的人生存就有希望了。救生艇平時掛在艇架上,用鋼索固定。用時只要拉動鋼鎖拉手艇就自動下落。落到水面後船員順著艇架上的繩子滑到艇內,在艇上浮的瞬間摘去掛鉤,發動馬達就可控制艇了。但此操做要快,如果大船傾斜嚴重,掛鉤就有可能摘不開。

我們上大慶53輪後,船上對救生,消防演習好像並不重視,這時由於駕駛臺的爆炸,船長已不知在那,其它活著的幹部船員也沒人站出來組織。救生艇放到水面後就是因操作不及時,失去了摘鉤的寶貴時間無法使用,而另一側的救生艇因船體傾斜高高的翹向天空更沒指望。

救生艇不能用了,還有救生筏。船前部已過不去人了,我們就放下艉部的一個筏子。筏是放下去了。貨船配備的救生筏按標準,外型是長橢圓狀的玻璃鋼殼,平時用鋼索系在架子上,當使用時只要解開鋼索,拉一下開啟繩,筏就會落入水中自動漲開,筏底部是一個橢圓型的橡膠艇,上部有天棚,裡面備有淡水,壓縮乾糧,槳等救生用品。有時筏落入水中後會天棚朝下,那也不要緊,只要抓住筏上的皮帶就可把它翻過來。我們就碰上了這種情況,可當我和小張跳入水中抓住皮帶用力翻筏時皮帶斷了。筏子底朝上。如果天棚朝上。這筏子可以容下二十多人,可底朝上,就只能容幾個人了。

我和小張翻不過來筏,只能先把歲數大的推到筏子上,叫年輕的抓住筏子邊上的皮帶,拼命向遠遊。因為我們知道當這樣一條17000噸的船在下沉後會產生一個極大的旋渦。不遠離它很有可能被吸下去。

170米長的大船隻有艉部還浮在水面上。海難中,除非是船艉部的機艙爆炸,不論是船頭先下去,還是從船舯部折斷,大都是船艉最後沒下去。會游水而膽大一點的人都紛紛跳入水中。幾個不會水的站在船的殘體上只哭。一位輪機員沒有救生衣,站在舷邊看著海水倆眼發直,旁邊知道他不會游泳的人叫他別跳,可他好像沒有聽見,一頭跳入水中,卻再沒有浮上來。還有三個不會水也沒救生衣的人乾脆不跳了,他們圍在艉部的旗杆邊,準備和船一塊下去。

在船員中有很多忌諱,比如船員從不說“沉”只說下去了,吃魚時吃完了上面的魚肉不能翻魚身,而是把主刺挑開吃另一面的魚肉。

小王本來已經穿好了救生衣跳入水中,那個不會水的服務員飄在他身邊,掙扎著向他伸出手,他鼓勵他:“別怕!我是海院受過訓練的。只要你聽我的就不會有事。”受傷的大副和水手長也漂了過來,小王叫他們一個個抓住前面人的救生衣跟著,四個人在水中像一條拖輪帶著三條沒動力的船奮力的向遠遊。

在我們海運學院海上專業有一門課必須及格,不然其它課就算門門100分也不發畢業證書,那就是能從五米高臺跳下水,能在深水中游200米以上。有的游泳不好的同學為了及格多次課餘泡在泳池裡練,到最後還不行,老師就拿著成績單說:

“別想混!這門過不去你也成不了一個海員。”非嚴格透過不可。

雖然我們都是游泳好手,可五月的黃海,水溫只有八度,拖著三個不會水的人,雖然有救生衣託著,小王遊得很艱難,平時幾百米根本不再話下,這時每前進一米多要付出巨大的體力,苦澀冰冷的海水灌進嘴裡,吐出去又進一口,小王遊了一百多米總算游到了救生筏和我們會合。後來他告訴我:

“只有一個念頭,多遊一米算一米,只要咱們能聚到一塊就好。”

小王游到筏邊是已筋疲力盡,而燒傷的大副必須上筏,在一邊凍得臉都青了的小祝一頭扎到水中用頭頂著大副的身軀把他推到筏上,小祝這傢伙平時在學校時調兒浪蕩,連美國女外教都敢泡,可這會一點不孬,他拼命頂大副自己嗆了好幾口水查點沒露出水面。

好不容易游出了旋渦區漂在海上,活著的人聚在一起,陣陣的寒冷又向我們襲來。爆炸發生的這麼突然,連緊急求救訊號SOS都沒發出。過往的大船還不定啥時能有,這個季節又不是漁訊,漁船都不會太多。我們只有按救生原則,儘量保持體溫。

沒傷的人還好,幾個受傷的人就不行了。二付,一位五十多歲的老海員,在爆炸時身負燒傷,被同事們放在一個原來在船上放纜繩的木拖盤上,他在寒風吹,海水泡,流血不停的打擊下漸漸的不行了。我們拼命的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只有這樣才能喚起他最後的體力,能多堅持一會也好呀,但他呼吸越來越弱,終於一歪頭,在同伴的懷中去了。

恐懼,驚慌,寒冷包圍著我們,大船的只剩下尾部向天翹著,很快,她也要離開我們,我們會不會不久也會去和她在那黑暗冰冷的海底會合?

我們不能失去信心,我們互相呼喚,說話,希望彼此交換信心,能發揮信心的力量堅持下去。

記得看過一篇報道:一個老水手和一個新聞記者在南太平洋駕帆船航海,帆船被打翻了,兩人爬到一個救生筏上,72天后,過往的船救起了新聞記者,而老水手卻沒了,記者活下來的原因就是他始終沒有放棄信心,堅信會有人救他!

現在大船沒了,我們漂在這寒冷的海水中,冰涼的海水針扎般的刺疼混身上下,不斷的奪去我們的體溫,手腳開始還有知覺,能不時的划動一下活動活動,慢慢的針扎般的知覺也沒有了,手腳開始不聽使喚,身體只是本能的在水裡掙扎扭動。

現實是無情的,就在我的眼前,一位位船員臉從凍的發青到發白,漸漸的手腳不動了,不管我們怎麼呼喊,他們一個個眼睛開始散光,張開的嘴再也回答不了我們的呼喊,嘴唇嚅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也許他們想留一點最後的話,也許他們也想拼出最後的體力追求生存,但沒有話語,沒有體力,終於他們的身軀浮上水面,仰面向天,睜著的雙眼合攏不上,無光得對著蒼天。有的眼中在最後的一刻還流出了兩行淚水,那是生命的最後一滴水,最後的一瓣花。

他們的遺體在我身邊漂浮,沒有生命的寒氣比海水更冷酷的刺激著我的心,我仰面蒼天,那藍天上一朵朵的白雲在緩緩的浮動,我多麼想天上降下一朵雲托住我,託我浮出這既將奪去我年青生命的深淵,託我回到歡樂的陸地上,回到我的家,回到母親的身邊,回到熱火朝天的校園,那裡有愛,有活力,有火熱的生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我漸漸的支援不住了,手腳開始不聽使喚,拼命仰面吸氣卻呼吸越來越短促,雙眼金星亂,我知道這是失去知覺的開始,想抗衡但越來越無力。難道這就是我22歲生命的終結之地?這就是我作為一個海員生涯的結束之時?這就是我刻苦學習得到的結局?不!我從內心裡叫著!絕不!我要用生命的火焰燒熱冰冷的海水,我要用我堅強的意志與死神抗爭!

天不絕我!我們聽到了漁船的聲音,我們努力轉動著麻木的頭顱向漁船的方向望去,一對機帆船一前一後正在向我們駛來。駛近了我看到船頭的船名:長海6245號。是遼寧長海縣的漁民大哥救我們來了。

事後才知道,他們一對拖網漁船6245,6246號當時正在我們南面10海里(1海里等於1。852公里)的海面拖網捕魚。聽到爆炸聲,看到了我船的黑煙。主船長王永欽當即下令:“有大船出事了。砍斷魚網!本船轉向,付船跟上!全速!救人。”

價值幾萬元的網丟棄了,他們開足漁船的最高速:10海里/小時,不顧一切的向我們駛來。王船長知道幾小時前的氣象予報說馬上就有七八級的偏北風經過此海區,他本想趕在風前打點風頭魚,但這會變成了趕在風前救人!

多虧了這些漁民大哥。他們趕到後先冒旋渦區的危險開到還剩幾平米露在水面的大船艉把三個沒跳水的船員救起,又調頭把我們拉上他們的船。拿出一切船上能保暖的東西給我們裹上,被子,毯子不夠了他們脫下自己的衣服給我們,而自己裸露的身軀卻在寒風中凍得發紫,為了驅寒,漁民大哥們大口大口的灌下白酒,一次次的跳入水中救人撈遺體。

我被漁民大哥拉上船時已淹淹一息,躺在甲板上只有眼睜睜的看著漁民大哥們救人。

這時,一個我們在船上叫他“黑皮”的船員被漁民們拉上了船,漁民大哥人少又要撈水面上的活人還要撈已去了的船員遺體,實再就忙不過來,就叫“黑皮”自己爬到艙裡去,“黑皮”掙扎著站了起來,可他接著仰面栽倒再也沒有活過來。

我休息了一會感到還有力氣,就爬起來幫著乾點能幫上手的事,小張和小趙抱著快沒氣的船員嘴對嘴的進行人工呼吸,他們聯做了四個人,有一個當時就緩過來了。

石島趕來的海軍艦艇也到了,大家在海面上一遍遍的搜尋著生者和遺體,倆個小時過去了。海面上活著的人都上了漁船。飄在海面上的遇難者遺體也撈上船了。一點人數。我們本應有49人。可上船的只有29個活的。11具遺體。我早已發現:小繆沒在我們中間。聯想到駕駛臺上的人一個不見,我知道他是回不來了。

“大慶53”早已沉入海底,海面上除了飄浮著片片油績,再也找不到其它東西。

回到學院,組織上給我們舉行了隆重的歡迎表彰大會,

半年後,其他的五個同學都上了遠洋船,我在冷水中凍壞了眼,視力不行分到了機關,到職後組織上先派我到海運局排程室實習。一天下班後我剛出局大門一個人攔住了我,

“還認識我麼?“他問

“怎麼不認識?你不是大慶53的二廚麼。“我喜出望外。

“走,我等了你兩天了,到我家喝酒去“他不由我分說拉起我就走。

到了他的家,他太太已做了一大桌子菜,喝了幾杯,他忽然問我

“還記得當時麼?我沒給你那件救生衣?“他有點內疚的對我說。

“你後來不是看我沒有救生衣抱了一根木頭給我,要沒那木頭我說不定也完了“我想起來了。

“是呀,你轉身一走我就後悔了,那時一件救生衣就是一個人活的希望呀!雖然後來下水後我找了根木頭給你,但在我堅持不住時是你又把我推上了救生筏,如果我還泡在水裡,等不到漁船來我也說不定過不來了。“

“這就是說我們互相幫襯都創過了生死關“我們倆開懷大笑。“你說你們那幫學生怎麼當時就不知道怕,一個個的做的那麼好?“他思索著問我。

“我想是在學校訓練的好,知道怎麼辦,藝高人膽大。又有精神支援著。再有麼,我想是我們年青氣盛,光棍一條,沒那麼多思前想後,和你們不一樣,有老婆孩子,上了歲數,體質也不行了。“有道理!“他同意的說。“對了,事故原因查清了麼?“我問他。“查清了,是機艙違章燒電焊,火星順著管道跑到前部引發了爆炸,要是我們當時滿載原油還不致於爆炸,可空載艙裡充滿油氣,那就是一顆大炸彈,一爆就是半條船沒了。還活著的有關的責任人都被判了緩刑。可那些沒了弟兄們哪?“

是呀!違章操做,兩次爆炸,船長,電報員,小繆八人連遺體都沒找回來。救生裝置的管理混亂,是不是奪取其他那十二條人命的原因?如果他們有救生衣,如果救生艇能用上,救生筏能正面向上,有人出面組織有序救生,他們就不會凍死,就可能可以生還?

不錯,船上活著的有關責任人員都被判了刑。法律的判決也許是對事故結果的最好交代。而小繆,卻是即不明原因也看不到結果地帶著他的夢去了。臨走時,他是否有投入母親懷抱的感覺?

我腦海中便常常交疊出這樣一副畫面:天地一片澄明中,一張塗滿陽光的青春的臉寵,單純興奮的眸子裡映著大海的身影......

(本文根據海難親歷者口述整理,發表在“海洋世界”雜誌2010年,h h1。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