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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剛在公主身邊做幾日丫鬟,一道賜婚聖旨下來,她成將軍夫人

故事:剛在公主身邊做幾日丫鬟,一道賜婚聖旨下來,她成將軍夫人

楔子

長公主權傾朝野,我是長公主。

但這不是我說的,是外面那群大臣用來汙衊我的。從幼帝登基開始,他們已經罵了我三年了,罵我霸佔胞弟的皇權不肯放手,罵我禍亂朝政勾引那個清冷至極的太傅,罵我不尊祖先不敬神靈,左不過就這些話術,我權當是風過耳,痕跡不留。

“太傅,他們給我的罵名,你信嗎?”我把晶瑩的新鮮葡萄剝好送到宋明鴻嘴邊,他稍稍偏了頭,只盯著面前的奏摺反覆批閱。我替他抹去臉邊不小心擦到的果汁,笑把那份痛罵我牝雞司晨的奏摺奪來撕了。

他俊美的眉峰只是微微蹙了蹙,我看出來他沒怎麼生氣。

“太傅,靜不下心就不要看了。”我伸手繞住他還要開啟奏摺的手,離他極近,“據我所知,太傅可不是美人在旁,還能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宋明鴻笑著一把抱起我,我對著侍女鯪鯉使了個眼色,她識趣地把摺子都拿了出去,帶上了門。

1

我命人殺了秦侍郎的胞妹秦嫣兒。讓她溺水而亡,這是我最仁慈解決一個人的手段了,誰讓她偏偏去招惹了宋明鴻,又恰恰被我看見了,我在三月春朝時舉辦的一場青酒宴是那群命婦求來的,目的是給京裡適齡公子姑娘結親,不是讓有心之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接近勾搭我的宋明鴻的。

秦嫣兒在水裡撲騰了沒多久就沒了聲息,我最喜歡的這條百花裙被她撲騰時濺起的水染髒了,便顧不得命婦前來祝好,趕去熙陽閣更衣了。

宋明鴻就在熙陽閣後院的假山等我,他要與我對峙。

“太傅今日竟也得空來了?”我理了理侍女未替我穿戴整齊的衣裙。

他一把攬住我的腰,和我距離不過咫尺,我欲拒還迎地推他一下:“今日還要會客,太傅可能等到晚上?”

“秦嫣兒的事,可是殿下的手筆?”宋明鴻只有在極其生氣的時候才會喊我“殿下”,“殿下從前不是這樣的人。”

“太傅心疼了。”我推開他,留下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前花園裡眾命婦圍著掩面痛哭的秦家夫人,年紀小的姑娘們也聚做一團,見我來了更是畏懼。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秦夫人,握住她顫抖而冰涼的手:“秦夫人,究竟是怎麼了?”一個長我十幾歲的人抬頭看我,眼裡皆是敬畏與害怕,我真是心疼她,若是她能與我抗衡,怎麼會連女兒的死因都無法指控出口。

秦夫人在我的目光注視之下,向眾人說明是她管教不嚴,粗心放了秦嫣兒亂跑,失足落入水中,我當然會憐憫她,不過也僅僅只是憐憫她罷了。

還怪她秦家的婢女教養不嚴,給了她多少個腦袋,膽敢跪出來:“奴婢親眼看見,是長公主殿下明令不允許旁人救小姐的。”我冷靜地看著秦夫人怒斥這個婢女,還打算將她亂棍打死,可我已經兩三年沒有遇到過這樣膽大的人了,我甚至想把她留在身邊養成一匹狼,一匹聽話的狼。

我真的這麼做了,我緩緩用護甲勾起她的頭,迫使她盯著我的眼睛,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閉口不提,不用她說,邊上自然有人告訴我她叫月娘,她說自己幼時被秦嫣兒所救才留了一條性命,可謂忠心耿耿。

要是這樣忠心耿耿的人能跟著我就好了。

“秦夫人能否割愛,把月娘送與本宮?”

“只怕是她笨手笨腳,伺候不好殿下。”秦夫人訕訕答來,“只要殿下歡喜,讓她做什麼便都是。”

我笑著讓人把她押下去,換一身長公主府裡丫頭的裝扮。宴會結束後,秦侍郎很快因為這件事想聯合眾大臣給我一擊,可惜那些酸臭文人言官頂多能在奏摺上說我不好,明面上卻不敢和我作對。我擺出收集來他和他妹妹縱容買官賣官、替考生和考官打照面的罪行,將他罷免,秦氏一族流放潮州。

我看得出來月娘並非想為秦嫣兒出頭,她是被人牙子賣到青樓的官家女兒,逃出來做了奴婢,才不是被秦嫣兒所救,她只是想被我看見,她猜測了幾分我的心思,想讓我留她在身邊好讓她日後混個女官做做。

“是嗎,月娘?”

“殿下既明說了,奴婢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可惜她還不夠聰明,只猜了我一半的心思,不知道我最煩旁人把野心全部都剖出來給人看,這注定了月娘必不會成為我的親信,不過這種人,兩三分淺用是可以的。

一場青酒宴辦得我是心酸體累,宋明鴻夜裡卻還要來折磨我,他吻著我耳後,一層一層褪去我的衣裳,溫熱氣息噴薄在我脖頸處:“夭夭,你知道博弈的人最怕被人抓住什麼嗎?不是把柄,是軟肋。”

“夭夭的軟肋是什麼呢?”身體的情慾讓我依舊應和著他,可他話說完了,我的心也墜入了冰窖。

是了,我愛的人不是宋明鴻,殺了秦嫣兒,也不是因為她接近宋明鴻。秦家說是宋明鴻布在朝廷中一枚扳倒我的棋子十分恰當,只是可憐有些人得了勢尾巴翹上了天,做了些讓人抓尾巴的事,我藉著青酒宴的契機將這顆還未茂盛的樹連根拔起。

宋明鴻喜歡我嗎?我敢賭他愛我,可比起愛我,他更喜歡權勢。

我母后與父皇恩愛多年,母后生下我弟弟後身染重疾,先父皇一步薨逝,我父皇,那個曾經權勢滔天的攝政王齊宣,孤苦守了八年也駕崩了。

也正是因為父皇沒有用廣納後宮的方式來拉攏朝臣,我與胞弟可謂孤立無援。他們夫妻雙雙離開時,小皇子才十二歲多,我也不過十八歲的年紀,如何能扛起邊境皆有人虎視眈眈的大齊?

父皇在彌留之際告訴我,那年僅僅二十五歲便中了狀元的宋明鴻是可靠的,後來他拜了太傅,輔佐幼帝。

但我知道,幼帝尚且無法理政,宋明鴻想把幼帝當成傀儡從而隻手遮天把持朝政,倘若我也放手,便是把大齊拱手讓與宋明鴻。我知道他喜歡我,藉著這個機會親近他,同時也把他的羽翼一點一點拔乾淨。

我沒有心上人嗎?怎麼會。

2

青酒宴結束的第二天,我難得謊稱身體不適罷了早朝,換了一身便裝駕馬前往京郊的府邸,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他了,我的第一套騎服是他送我的,我穿到了至今,連我這一身騎馬的本事,也是他教我的。

算我通透,看出他並不愛我;也算我愚笨強勢,就算他不愛我,我也要把他鎖在我身邊。

府邸的裝修是我親自一筆一筆畫出的草圖,全部都按他的喜好來。入府是一片幽深竹林,養了好多布穀鳥,庭院裡造了一座假山,由假山間隙流下汩汩泉水,正廳的裝扮最為素雅,連案上的花瓶都只是白玉瓷瓶,他在上面畫了一枝梅花,豔而不俗,花瓶裡插了幾枝三月初開的桃花,花瓣上還留著晨露,想必是他新摘下不久。

我叫齊夭夭,桃之夭夭的夭夭,不過他的心上人名喚桃溪,是他明目張膽的喜歡。

我命伺候他的人把花瓶裡的桃花取出來換成別的花,只要不是桃花,就都可以。

“唐生!”我對著後院裡身著白衫的男子喊了一聲,他絲毫不驚訝地轉過身來,面上掛著十年如一日的笑意向我走來,說話的聲音也是淡淡的:“公主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我想唐初定如果能騙騙我也好,騙我說是他想我了或者我們心有靈犀,不過這樣反倒不像他了:“昨日宋太傅的人來過了,我就知道公主今日會來。”

他替我斟了一杯桃花酒,我看見了他瘦的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有青紫的傷,不可愈的舊傷和新傷混在一起,讓他更顯得破碎。“你的手,是不是宋明鴻找人乾的?”

“公主問的是哪個?公主自己難道會不知道嗎?”唐初定的笑不帶任何感情,彷彿只是機械一樣。

我頓時心如刀絞,年少時我是皇宮最尊貴的嫡公主,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父皇請了唐初定來教我馬術,我看上了他,他最討厭我這樣任性的混球,況且他還有心上人,因此在他帶著桃溪準備逃離我的時候,我帶著父皇贈予我的精兵包圍了他們二人,混亂中的意外生生讓唐初定的手再也無法握住韁繩。

他把手收進袖子裡,抬起袖子替我拭了拭淚:“聽聞公主昨日又殺了一個姑娘,和當時殺了桃溪的時候一樣嗎?”

我對他永遠啞口無言,就像我解釋了一萬遍桃溪不是我殺的,而他永遠不會信一樣。

“唐生,你能不能信我一回,就一回,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真的要死掉了。”唐初定是我幾近崩潰時唯一的港灣,儘管我知道他給我的任何安慰都沒有動心,可我還是貪婪地索取,貪婪地躲到他懷裡,他輕輕地抱了抱我,像我從前從馬上摔下來,他抱住我一樣。

“公主,你不應該愛我,知道嗎?很多往事不去想不去唸,人往往就釋然了。等你釋然了,我就不那麼重要了。”唐初定依舊怪我軟禁了他,借歡喜之名把他鎖在一小方天地裡,還給他惹來天大的麻煩。

“唐生,我一定,我回去就警告他,我要殺了宋明鴻,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的。”

他卻只是摸摸我的頭:“公主,什麼都不要說,當權者是不能有軟肋的。”

我來之前給他帶了他喜歡的龍井糕,是杭州都督今年新進奉的雨露龍井所制,以前這東西因為母后喜歡吃,父皇只送到母后宮裡,我央著母后給我一包,就因為唐初定喜歡,可我卻不喜歡,它太苦了,我已經夠苦了,無需他再來添彩。

我臨走前,唐初定叫住我:“公主,為何太傅的人可以這麼快就到達這座府邸。”

他祝我平安,這已經是最好的祝福了。

3

一直都是鯪鯉給我奉茶,這次卻換成是月娘來,她斟茶的手法很細緻,鳳凰三點頭是她最擅長的斟茶手法,再加些恰到好處的蜂蜜或牛乳,經她手的茶會更加香甜一些。

“月娘,你見過林將軍嗎?”我品了一口她奉給我的梅子茶,看著她。林將軍是當朝新貴,我父皇還在世的最後一年,他在邊疆抵禦外敵連連發回捷報,若不是他常年駐守邊關,想必比起宋明鴻,父皇更願意把我與胞弟託付給他。

如今他也到了該嫁娶的年紀,我把他調回京中上任,可惜我這麼看重他,他卻討厭我。原因無他,就因為他這樣五大三粗的人對朝廷的風言風語最不會起疑,宋明鴻在朝廷的呼聲很高。

而我正好明白,他們這類人對感情並不算細膩,若是有月娘這樣一個貌美又心細的賢內助就再好不過了。

我自作主張封了月娘為清河公主,賜她我當年所有的公主最高名分,再下一旨給她和林將軍賜婚,讓她風風光光做了將軍夫人。

剛在公主身邊做幾日丫鬟,一道賜婚聖旨下來,她成將軍夫人

林將軍對我自然是感恩戴德,倘若月娘能多吹吹枕邊風就好了。把宋明鴻原先親信家族中的人用於拉攏新貴,已是我下的最大賭局了。

我和宋明鴻看著月娘的喜轎離開,他對我咬耳朵:“若是有一日也能這樣把夭夭娶回家就好了。”

我在他鼻息之下留一抹香:“太傅說笑了,你我不是夫妻,勝似夫妻。”

“太傅將到而立之年,當年的同僚怕是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您也該為自己的私事考慮起來了,一心為了國事耽誤了也不好。”我故意提高了音量,“改日有哪家適齡的姑娘端淑嫻德,不如本宮替您掌掌眼。”

“多謝殿下,臣不急。”

這一天宋明鴻總算沒有纏著我,左相多次邀他品茶他都推辭了,這次當著我的面請他,我眨了眨眼就算是允了。還來不及把一身盛裝卸下,我把自己鎖進熙陽閣,看當時鯪鯉抱來的奏摺。

父皇駕崩兩年後大齊四處災荒,南方發大水,北方旱災,災民圍了一堆,我大刀闊斧地換下了十幾個縣的縣令,又罷免了朝中六位官員的職務,當時朝廷人心惶惶,老臣紛紛諫言讓我放權,就連宋明鴻也讓我不要太沖動。

我當然知道宋明鴻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與老臣交情甚好,我的舉動無異於削弱了他的勢力

如今鄉野大豐收,人民還算安居樂業,我所換上去的新鮮血液也都敬業盡職,只有這樣這些言官才只能以我的私德來批判我,而不是抓著當權無能不放,至於我的私德名聲如何,我都無所謂了,畢竟我是曾經被立為過皇太女的人,為了保住大齊的江山,犧牲我一個又算得了什麼?

還要感謝太傅,我是學著他的手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如果最後宋明鴻心甘情願地放手,我必然不會把他逼到死路上,而我只能有一個贏的結局。

我看著唐初定送給我的香囊,好像一切都很值,等著一切都結束了,等幼帝有能力掌權,我必然放手,到府邸中日日纏著唐初定,我一定變成他喜歡的樣子,不那麼蠻橫,我總會讓他愛上我的。

4

中秋前後,西域邊境都護通敵叛亂,林將軍向我上折,自請帶兵前往邊關平定叛亂。

彼時月娘已有三個月的身孕,她如今豐腴了不少,面上也有幸福模樣,她確實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辦的事還算穩妥,替我盯著林將軍的一舉一動,宋明鴻沒有拉攏他的動作,我當下還可以放心。

大齊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宴自母后薨逝後再沒辦過,時隔十五年,我決心大辦夜宴,邀請朝中重臣攜其家眷前來參加,這種重要的宴會,總有人會按捺不住的。小皇帝坐在最上座,我在他右側,宋明鴻則坐在左邊。

皇帝今年也滿十五歲了,天天被朝中大臣和太學的老師薰陶著,也有了自己的思想,他緩緩站起來,先向他的好老師宋明鴻敬了酒。我微微笑著看他,他沒有感恩我的意思,只是簡單的祝我中秋順遂。

白費我苦苦為他守住天下,就等他有能力了讓權,他卻不信他同源的親姐姐,相信外人讒言,宋明鴻也教的出這麼蠢的學生,等他把江山權權拱手讓了人,又去找誰哭呢?

我嘲諷地笑了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月娘率先站起來,以水代酒敬我,林將軍駐守邊關後,我下了一道旨意封他為驃騎將軍,連著月娘也受封為二品誥命,是眾命婦中最受歡迎的人了。

這些貴婦人表面上看著享福,又有哪個不是主動相互結交,為了和丈夫榮辱一體。

“陛下今年十五歲有餘,也到了成家室之時。”座中有人提了一嘴。

我看了看皇帝,又穿過他看了看宋明鴻:“陛下尚且年少,有了歡心再說也不遲,倒是宋太傅,如今將近而立,是該考慮考慮娶親的事了。”

皇帝若是有了皇后母族的幫扶,又一向著宋明鴻,那我從前做的一切都白費了。京城裡有多少姑娘擠破了頭也想嫁給皇帝,又有多少姑娘為宋明鴻生生熬過了年少,我竟巴不得宋明鴻早日成親,若不是周侍郎一家今日沒來,我都想給他們指親了。

“臣不急。”宋明鴻看著我,那眼睛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有刺客!”

原本表面還算平和的宴會瞬間亂成一團,大約有十幾個黑衣人破窗而入,有人要逃出門外,也被之前就藏匿在水中的刺客圍住了。刺客分明是衝著我來的,一眾人被挾持住了,宋明鴻護住皇帝要從暗道離開,禁衛軍姍姍來遲。

正是好笑,在床上說最愛我的太傅危險時刻看都不看我一眼。

而那個蠢皇帝居然想借此機會給自己樹立威信,他抽出殿中的寶劍,用還算看得過去的劍術替我擋了幾個砍過來的刺客,我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到宋明鴻手中,對著他大喊:“保護好皇帝!”

我的劍術和馬術都是唐初定教的,如今也派上了用場,這些刺客並不經打,再加上禁衛軍訓練有素,他們很快就被除去,只留下一個活口,被我抓下去審問。賓客心有餘悸地坐上馬車離開後,鯪鯉告訴我,留下來的那個刺客咬舌自盡了。

“周侍郎辦事也太不謹慎了。”我摩挲著那個刺客身上的佩戴的暗紋玉佩,笑周侍郎自不量力,他和秦侍郎一樣,對我大齊都沒有反心,只是對我有反心,他們始終堅信我禍亂朝綱,淪為了旁人對付我的一枚棋子,真是可悲。

“可惜啊,賜婚一事終究是晚了半步。”刺殺一事我只能因此處理掉周侍郎一家,卻不能以他為藉口對付他們背後的人,實在可惜。

鯪鯉扶我起來,清晰的疼痛讓我這才注意到肩膀被刺客用劍劃傷,血已經染紅了半個臂膀。我褪了衣裙,讓鯪鯉為我上藥,藥粉對傷口的刺激很疼,可是我忍住了,我以前最怕疼,這幾年受的傷多了,再疼也忍得住了。

想要除掉我的人實在太多了,雖然他們背後都是同一個人,我有時候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宋明鴻愛我,卻又每分每秒都想要我的性命。

我及笄之年時,父皇曾因為我天資聰穎冊封我為皇太女,這是大齊前所未有的第一例,朝中的人紛紛諫言求父皇三思,是我不忍心看父皇為了我力排眾議,才提出不要當這個皇太女,我原本就志不在此,像母后一樣和夫君恩愛已是我這一生唯一的追求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我還是要被這種事情纏身,還纏得喘不過氣來。

“太傅來了。”我看了一眼身後,給我上藥的人換成了宋明鴻。他的動作輕柔了不少,既輕柔又曖昧。

“夭夭現在一定很想府邸那位吧?”他替我上完了藥,攔腰一把將我撈起,讓我貼近他,“夭夭是不是在想,如果唐公子在的話,一定會來保護你。可是夭夭忘記了,你殺了他的心上人,還害得他手受了傷,他現在恨死你了呢。愛一個恨你的人,到底有什麼好?夭夭,嫁給我吧。”

“夭夭最愛的人明明是太傅。”我笑吟吟地攀上了他的脖子,指尖仍舊冰涼。

“若是如此,那我就替夭夭殺了他吧,夭夭不要用這麼警惕的眼神看著我啊。”他輕輕撫了撫我的眉毛,眼裡充滿了危險。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不自然地吻了吻他:“太傅來找我,就是為了吃醋嗎?”宋明鴻抱著我上了榻。

5

周侍郎始終沒有供出是誰背後指使的他,我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只能草草結了案,將周侍郎關入牢獄之中圈禁起來,比起當初秦侍郎的事情,周侍郎一事朝中有異議之人倒是不多,我每日收到批判我的奏摺也少了很多。

京城下第一場大雪的時候,我又去見了唐初定。他這樣從前又會劍術又會馬術的人卻愛極了白衣,我命人用新進貢來的白虎皮為他織了一件虎皮大氅,此次帶去贈與他。

但是唐初定這次見我,戾氣重了不少,我並沒有做什麼讓他不快的事,他卻對我沒有好臉色,連從前的溫潤也不見了蹤影。

“公主又拿了東西來羞辱人呢。”

被任何人這樣說,我都不會覺得難堪,可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插在我心裡一般。

我以為是宋明鴻又找人為難他了,他才故意對我如此,可他只是諷刺地勾勾嘴角,目光寒如冰:“公主何必為自己的罪孽找藉口?人是公主殺的,手是公主廢的,公主還有什麼可說?”

“你要如何才信我,我沒有殺桃溪,桃溪不是我殺的!”我以為自己已經強大到沒有人可以隨隨便便就傷我的心,可唐初定真真是抓住了我的軟肋,他知道唯一能給我歡喜的人是他,他也知道他的信任是我最需要的,他偏偏不給我,毀了我的精神支柱。

他看著我惱羞成怒,看著我把桌上的茶具一掃到地上,他不阻止我,也不生氣:“公主若是鬧夠了,儘早回宮吧,如今天黑的早,不安全。”

“安全?唐生也會在意我的安全?唐生比所有人都希望我死吧?”我目光流轉至他的手,有心要激他,指了指梨花木架上擺著的那把寶劍“可惜唐生如今已經拿不起劍了,那把劍多好啊,憑唐生的本事,劍尖劃到我喉間,我便不會再來叨擾你了。唐生,殺了我,為你的桃溪報仇吧。”

我把劍取下來,手握劍鋒,刀柄向他。

他搖搖頭,只說了句:“那也太便宜公主了。”

唐初定恨我,他要我的命,又不僅僅是要我的命那麼簡單。“好啊,等大局既定,我任你處置。”我回頭,“唐生,你恨我,可我不會恨你。”

手被割傷的血跟了我一路,把雪都染紅了。

我回宮後很想睡一覺,皇帝又過來打攪我。

他先是看了看我的手:“皇姐受傷了?”

我把手擋住:“無礙,陛下找我是什麼事?”

皇帝變得叛逆了起來,從前沒聽到我的話他是不會落座的,如今很自然地坐在我的對面,擺出少年皇帝威武的架勢來,我們兩個之間隔了一個棋盤,又像隔了一道天塹。

“從前是宏兒不懂事,勞累皇姐替朕做了這麼多,如今宏兒長大了,也就不辛苦皇姐了。”皇帝沒有看我的眼睛,他依舊畏懼我,又好像沒那麼畏懼,“皇姐也到了當嫁之年,朕也為皇姐尋了一門極好的親事,姜國太子長皇姐兩歲,玉樹臨風……”

皇帝話還沒說完,我就把他打斷了:“陛下不該謝我,陛下該謝你的宋太傅,我一個深宮婦人懂什麼,不過是充充檯面,政務之事還是太傅盡心盡力。”我語意中明裡暗裡想告訴他我才是他所信得過之人,我們要共同對付的人是宋明鴻和朝中的反臣。

可是皇帝明顯不爭氣,他連我話中之意都聽不出來,又如何能擔當起大任,他現在滿心滿眼看的我都是朝臣口中牝雞司晨的我。

“陛下尚且年少,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自可以同我說說,讀好太學裡先生教導的書也是重中之重。”我慈愛地撫了撫他的腦袋,似他幼時那般。

皇帝沒有達到目的,潦草祝我幾句身體康健便走了,臉上的失望一覽無遺,他還沒有學會隱藏自己的帝王之術,我怎麼能夠放心把帝印交給他,或者說,他怎麼有能力從我手中搶走他想要的帝印?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我對皇位的眷戀,竟然愈來愈深了。

6

雖然我本就有野心,但始終忍著,皇帝做的事倒是把我的野心給坐實了。他出生沒多久母后就薨逝了,是從小養在皇祖母膝下的,對母后所有的記憶都來源於她的畫像,那時候我已經飽覽群書,整日忙碌於太學之中,和他見面的次數少之又少,姐弟之情也不甚親近,只是我沒有料到,我還能想著替他守江山,他已經打算對我下毒了。

他這樣少年意氣的人最藏不住事,在我這撞了牆還能有好臉色地來給我送吃的,我知道這其中一定不簡單。他親自送來我最喜歡的玉瓜糕,我還真有剎那錯覺以為我們二人能和解,當我快要把玉瓜糕送入口中時,他死死地盯著我,像在盯一個快要到手的獵物。

我笑著把糕點喂到他嘴邊:“我記得陛下嗜甜,也最喜歡吃玉瓜糕了。”

我捕捉到了他眉眼間閃過的慌亂,把糕點當著他的面放入自己的嘴中,賭他不敢下劇毒。他害怕地求我把糕點吐出來,戰戰兢兢像我吐露了實情:他所下之毒並不至死,卻能讓人生愚,他想讓我把帝印還給他,讓他不要再做一個傀儡皇帝。

真可惜,一點帝王氣魄都沒有,哪有從前父皇的樣子。我沒有對他發火,重話也不曾說一句,只是目光如炬地盯了他良久,盯到他不敢和我對視為止。

“宏兒,帝王之術,權衡利弊,你知道嗎?殺了我對你才是最有利的,可是你已經失去唯一的機會了。”我拍拍他的頭,“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怎麼會動你呢?不過是你走的路子,離你想要的東西越來越遠了而已。”

根本不必我傳假訊息出去,皇帝回去後就大病了一場,一個月不能上早朝,我索性替代了他的位置,還將他軟禁了起來。

他不應該被我發現的,明面上彷彿他是君主,可事實上,是他對我不臣,還被我知道了。

7

崇嘉四年立春,我最後一次看望唐初定,我以為他之前說的要殺我真的只是說說而已,畢竟他根本拿不起劍,直到這日我才發現,他對我不冷不熱實際上是在韜光養晦,他好好地養他的傷,就等著這一天了。

我從前覺得,若是死在唐初定的劍下,做鬼也甘願了,可是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我這才發覺我竟如此地嚮往生,唐初定的薄情也奈何我不得。

他的傷還沒有好全,用劍對著我無疑是四兩撥千斤,我輕輕鬆鬆就打掉了他手中的劍,溫潤如玉的唐初定何曾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從前我奉他為神,但是仰望太累了,我也可以一舉將他從神壇拉下。

“唐生,你不該耗盡我的耐心的。”換句話說,他不該憑藉著我的愛為所欲為,我苦苦追尋了他六年,他避我如瘟疫,想殺我為桃溪報仇的心一點也沒變,真不愧是他,始終如一。

我原本也是這樣的人,認定了的事情就不會再變,可是唐初定已經把我對他最後的愛都消磨完了。

如今朝中對我的非議已經極少,我很快就能大功告成,只等宋明鴻忍不住帶兵造反,我便能以叛亂罪名除掉對我唯一的威脅,唐初定偏偏找到這個時候來激我。

我用劍鋒勾起他的下巴,頗有玩味地笑道:“唐生,太可惜了,若是你愛我,哪裡還會有你我或是你與桃溪的意難平呢?太遺憾了,唐生,太遺憾了。”

我在為我自己遺憾。

“公主,臣祝您龍袍加身,青史傳名,安富尊榮。”我知道我們都變了,他不再祝願我平安順遂,我也不止是想要替蠢皇帝守住他的江山。

算算日子我也很久沒有見過皇帝了,自從他問我索要帝印被我拒絕後,我們就沒見過面。聽鯪鯉說,他最近與右相家的姑娘走得很近,和林將軍、月娘等人也有來往。

我不屑地吹了吹茶水:“榆木而已,他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我在熙陽閣裡抄靜心經,等宋明鴻帶著軍隊破了我熙陽閣的門,不過我想,雖然現如今外面百般嘈雜,宋明鴻已經沒有能力再打進來了,弒君還是叛亂都不是什麼好名聲。他不喜歡穿白衣,宋明鴻喜歡玄色,越黑越好。

“殿下,太傅請您去京郊的府邸品茶。”鯪鯉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面的字跡確確實實是宋明鴻所寫,我看著沒抄工整的靜心經,不經意地皺了皺眉,緩緩吐出兩個字:“就來。”

接近京郊的府邸,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蔓延開來。正廳之中,宋明鴻與唐初定對坐共飲,彷彿很和諧——如果竹子上沒有沾染未乾的血跡,如果庭院沒有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旁人也許會這麼認為。

“夭夭來了。”宋明鴻對我招了招手,他們明顯為我留了一個空位。

“太傅請我來,我怎能不來呢?”我親手替他們把茶倒上,聞了聞茶水的味道,“太傅就這麼喜歡雨露龍井,沒給您送去,您就來唐生這裡品了?”

唐初定面上無波無瀾,宋明鴻一聲低笑:“是啊,上好的東西,只有夭夭喜歡的人才能得到。”

“太傅這話酸酸的。”我勾了勾唇。

“夭夭隻身前來,就不怕我在這府邸埋了埋伏,置你於死地?”

我輕輕地搖搖頭,示意他們再不喝茶就涼了:“太傅不會的,是太傅親口說的愛夭夭,太傅才捨不得。”待唐初定喝完我為他斟的最後一杯雨露龍井,赫然有一隻箭射向茶桌,距離唐初定不過三寸距離。

唐初定波瀾不驚,斂著眉眼,我伸手拔去了那支箭,放在手上看了又看:“這麼快就下手,太傅好心急。”

“夭夭也等不及了吧,畢竟夭夭知道臣已經無路可退了,只剩下這麼一個把柄了。”宋明鴻話音剛落,埋伏在屋頂上的弓箭手齊齊出現,裡屋計程車兵衝出來挾持住唐初定,我抓著茶杯的手驟然一緊。

宋明鴻虛虛地攬上我的肩,親暱地貼近我,像是在和唐初定宣誓主權,他失算了,這根本無法讓唐初定生起醋意,我愛了一個不愛我的人六年,也是這個人,做了我帝王之路的最後一塊墊腳石。

“唐生,你愛過我嗎?”

“從未。”

唐初定最喜歡白衣,不過他的一身白衣終究被血染紅了。

“夭夭真的不怕死。”

我說的話只剩下氣息:“夭夭當然怕死,但是太傅不會殺我的,太傅根本就不想我死,不然的話,也不會用我的親信來包圍我。”他安排的這些弓箭手,都是當年父皇送給我的精兵,宋明鴻把他們調走的時候,我心中就已經有了勝算。

他對皇位一點都不感興趣,他只是想養一匹狼,養一匹有血性又自我的狼。

8

宋明鴻還是被我抓起來關在牢裡了,我帶了他喜歡的雨露龍井去看望他,其實今年的雨露龍井我特地為他留了一份,就因為他是我的老師,也因為這是他做我的老師的最後一年。

“太傅想要培養我,實在不必用這麼絕的手段,對不對?”

牢獄裡空氣潮溼,他一定住不慣。

宋明鴻也不品那茶,直接一飲而盡。他說如果他不這樣做,我永遠都無法做一個真正的帝王。他並不是父皇請來輔佐我弟弟的,比起現在的皇帝,父皇認為我更有可能成為一代帝王,可我致命的弱點,是至剛也至柔。

二十五歲就中狀元的宋明鴻曾在十八歲那年為我父皇所救,少年意氣使然,他認定了要報答父皇,於是奮發圖強,成為大齊最年輕的狀元。

而父皇給他報恩的機會,也是讓他最有可能失去生命的機會。

“若不是因為愛上了夭夭,我興許不會那麼爽快答應先帝。”起初他只是奉命教我學識,答應了父皇后,便暗暗傳授與我帝王之術,他的手段令人膽寒,我就是用著他的手段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所以他也不能留。

“其實殺了唐公子,我是有私心的。”他見不得我愛旁人,既要讓我失去唯一的軟肋,也要讓我失去唯一的歡喜。

“夭夭,你愛過我嗎?”我問唐初定的話,被宋明鴻拿來問我。

“從未。”我顫顫巍巍地從牢獄走出來,大亮的天光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我沒愛過宋明鴻嗎?與他情動時,由心而發的歡喜是真的,但我逼迫自己承認愛的是唐初定而不是他,我不能愛他。

那對唐初定又是什麼,是對自己的懺悔和慰藉,是對年少歡喜的交代,也是愛而不得可怕的控制慾。

我沉沉地睡了一覺,夢見了桃溪,還夢見了唐初定,還有那個過去我印象中薄情寡義,只有在床上才有些溫度的宋明鴻,可是往事都不太清晰。

鯪鯉告訴我被我軟禁的皇帝給我寫了一封信。我展開信看,訊息大約是他從月娘等人那裡得來的,內容無非幾點:桃溪是宋明鴻殺的,就為了讓唐初定恨我;唐初定是愛我的,只是他從來不說;桃溪只是唐初定的妹妹,並非什麼心上人……

人都走了,糾結這些有什麼意義呢?難不成他還想用這些讓我心理建設崩塌,我早就說了他成不了大氣候,連同月娘也是。

崇嘉四年夏,我成了大齊歷史上第一位女帝,受眾臣朝拜,可我似乎也不喜歡做皇帝。

千載萬載的歲月裡,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