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天上飄著大雪，程秀挑著空菜擔往家趕。雖然天寒地凍，可菜價也在上漲，人要是偷懶，錢也會懶得到你口袋裡來的。
進了村時，天已經黑了，雪越下越大了，她加快腳步往家裡走。走到一間塌了一半的老屋前，忍不住停下了，湊到那個破口子往裡看了看。裡面正好有人探出頭來，這是一個十歲的女孩，滿是凍瘡的小手趴在牆上，瞪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正巧跟她的眼光撞在了一起。這一瞬間，程秀的心都要碎了，說：“乖囡，到我家去吧。”
女孩叫小芹，父母都是外來戶，聽說是逃婚過來的。幾年前，小芹的父親做生意敗了錢，一時想不開跳了河，小芹的母親估計是撐不下去了，半年前突然扔下她，再也不見了。
小芹平常的吃用，大多都是像程秀這些的好心人給，但也僅能如此，她的年紀太大了，不合適收養，村裡人提到她時，都只能搖頭嘆息。因此，這半年裡，她就像個流浪的孩子一樣，一個人生活著。
這段時間大雪，壓塌了一半老屋，好在小芹也是命大福大，塌下來的磚石竟然奇蹟般地避開了她。小芹從屋裡走了出來，程秀趕緊把手套遞給她，然後解開羽絨服的拉鍊，將她包裹進去，兩人互相依偎著走。
到了家後，老公孫大喜一眼看到小芹，愣了愣，隨後趕緊將她拉到火桶裡烤火。等小芹進了火桶裡後，他又去廚房拿了熱飯熱菜來。
小芹不停地吞嚥著口水，但是不敢吃，她怯怯地看了看孫大喜，又看了看程秀。程秀笑著說：“吃吧，你大伯不愛說話，沒事的。”小芹拿起碗來就吃，狼吞虎嚥。程秀看得心痛，不停地讓她慢點吃。小芹吃著吃著，忽然頭一歪，趴在桌上了。兩人大吃一驚，程秀檢視後笑了起來，說：“睡著了，估計是餓得一直沒睡好。”
孫大喜默默地將小芹抱去了房間，又去廚房下了兩碗麵條，小芹一個人把他們兩人的飯都吃完了。程秀吃著面，說：“這孩子可憐，這麼下去估計都熬不過這個冬天。”孫大喜點了點頭。程秀又說：“要不，讓她跟我們一起過吧？”
孫大喜猶豫了，拍了拍自己的腿。程秀說：“你的腿又不是今天壞的，這麼多年了咱們也沒餓著，她一個女孩又吃不了多少東西。”孫大喜還在猶豫，說：“兒子。”
他們的兒子在外面上大學，正是花錢的時候，過不了幾年該結婚了，又得花錢。程秀惱了，說：“你這摳摳索索的小氣樣，真叫人煩。兒子那麼大了，餓不死他了，咱們不管小芹，她就會死，一條命吶。”孫大喜笑了起來，說：“聽你的。”
第二天起來，程秀看到小芹正在掃地，乖巧得叫人心疼。程秀叫住她，問：“小芹，你願意在我們家住嗎？我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伙食不好，但至少不會餓肚子。”小芹的眼淚突然奔湧而出，一下子撲在她的懷裡。
就這樣，小芹算是有了個暫時的家，但兩人並不算正式收養她，這麼大的孩子收養起來是比較麻煩的。到年底，兒子回來了，跟他們說現在這樣，讓小芹看到了家，但又不是她的家，很難讓她有歸屬感，對她成長不好。兩人這才認真地考慮起這件事來，經過慎重思考過後，決定收養小芹。但是，在稱呼上，他們並沒有逼她叫爸媽，小芹也叫順了口，一直叫他們大伯和大嬸。
小芹十六歲的時候，那天家裡來了一個人，她一眼就看出來，那是扔下她六年沒管過的媽媽。媽媽哭著要來抱她，而養父養母則蹲在那裡生悶氣。媽媽說她已經得到了父母的原諒，想帶她走，她卻掙開她的手，啐了一口，說：“你的女兒早就死在六年前那個下雪的冬天啦。”程秀和孫大喜似乎也是想讓她認媽媽的，但是她堅決不，最後，媽媽傷心而去。
程秀夫妻的兒子後來留在了城裡，因為工作原因很少回來，倒是小芹一直在家照顧他們。程秀夫妻經常對別人說，那個兒子算是白養了，這個女兒倒是比親的還親。小芹像孫大喜一樣，不愛說話，聽到這話後都是抿嘴一笑。
小芹二十五歲的時候結婚了，丈夫家不遠，走一趟也就半個多小時，這是她特意挑的，說嫁得近，方便照顧他們。臨上婚車前，小芹突然跪了下來，撕心裂肺地叫了聲：“爸，媽。”這是她第一次叫他們爸媽，孫大喜和程秀頓時淚流滿面，只覺得以往再多的辛苦也值了。
（圖文無關，圖片來自網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