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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和老子,誰在前,誰在後,這是中國哲學史上的老問題

孔子和老子,誰在前,誰在後,這是中國哲學史上的老問題。古人說,孔子到洛陽問禮老子,老子是老頭子,似乎老在孔先,毫無問題。但老子其人和《老子》其書是兩碼事。我不認為,老子年紀大,《老子》就在《論語》前。

研究古書年代,我們要注意,我們經常容易把後來居上的東西當作年代古老的東西。孔子見老子,孔子不批評老子,老子卻批評孔子。我們很容易相信,批評人的一定是老師,不但資格老,年紀也一定大。但研究思想的邏輯先後,有個規律,我們不要忘記,“反對”不能無的放矢,“被反對”一般都在“反對”前。學習,要有學習的榜樣,批判也要有批判的靶子。

孔子和老子,誰在前,誰在後,這是中國哲學史上的老問題

比如《論語》批墨子嗎?不批。《墨子》批孔子嗎?批。為什麼?道理很簡單,墨子在孔子後,孔子批墨子,不可能;墨子批孔子,太正常。

讀《論語》、《墨子》、《老子》,我的印象是,孔子總是自言自語,跟其他思想家沒有對話。墨子就不一樣,他是成心抬槓,處處跟孔子擰著來,概念頗具對稱性。但《老子》不一樣,它是採取釜底抽薪的辦法,繞到孔子的後面,跳到孔子的上面,用更具終極思考的東西,貶低它、消解它、超越它、包圍它,把它濃縮在自己的概念裡。它們的先後,太明顯。

孔、墨和《老子》,都認為天下無道,都批判現實,都懷揣理想,酷愛烏托邦,鼓吹復古,迷戀聖人,主張愚民,這是他們的共同點,但對社會問題的癥結,看法不一樣,對策也不同。《呂氏春秋·不二》說,“老耽(聃)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廉。”

孔子和老子,誰在前,誰在後,這是中國哲學史上的老問題

墨子非孔,主要批評是兩點,一是孔子持貴族立場,走上層路線,倡仁義禮樂,重等級貴賤,而墨子持平民立場,走下層路線,倡兼愛大同,講眾生平等;二是孔子敬畏天命,但不語怪力亂神,罕言天道性命,比較理性,而墨子大講天志明鬼,比較迷信。

“孔子貴仁”,代表的是“文”;“墨翟貴廉”,代表的是“質”。《老子》比《墨子》更強調“質”。

《老子》和孔子有本質上的分歧。郭店楚簡發現後,學者大講儒、道合流,我不同意。

《老子》提倡無為。他的想法是,這兩個傢伙,太逞能,尚賢尚智,過於有為。比如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何苦來哉;墨子,摩頂放踵利天下,自己折磨自己,也太沒勁。它的想法很簡單,別這麼死乞白賴。

《老子》的原則,跟他們全不一樣。什麼仁義忠信,什麼尚賢尚同,全不如道、德更樸實。道、德不是以人為終極,“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的背後有地,地的背後有天,天的背後有道,道是根據自然。他才不講以人為本。這讓我們想起17—18世紀的歐洲,他們也曾迷戀自然法則。

先秦的老氏之學,分兩派,既講無為,也講有為,和漢以後的印象不一樣。有為的一派,與三晉的形名法術之學相結合,與荀子的禮學相結合,對結束戰國,走向帝國,有重大貢獻。

孔子和老子,誰在前,誰在後,這是中國哲學史上的老問題

漢初的老氏之學,是黃老之術的一部分,它對漢初的修養生息,也有重大貢獻。

西漢晚期,儒盛道衰,道家和儒家換位,喪失了政治優勢,成為“在野黨”。但隨後的很長時間裡,在中國的思想世界,它還是最大的“反對黨”。

東漢時期,儒道之爭息,釋道之爭起。道家的歸宿是道教。漢唐以來,道教仍然是儒家的競爭對手,屢踣屢興。

讀《老子》,我們不要忘記,它也曾經大有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