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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橫:小氣性格決定晦氣命運

在《水滸傳》中,雷橫出場的次數並不多,且大都是作為配角出現的,比如巡查時意外抓住赤發鬼劉唐,引出七星聚義智取生辰綱;生辰綱事發後參與抓捕晁蓋等人,也想私放晁蓋卻一再被朱仝提防等。好不容易當回主角,還是枷打白秀英,落得個走投無路逼上梁山。

從表面上看,似乎與白秀英父女的那場對手戲,就是單為給雷橫找個上梁山的藉口而設的。其實不然。如果純粹為了劇情需要而設定情節,這《水滸傳》又怎麼能被金聖嘆譽為“第五才子書”呢?

雷橫在鄆城縣擔任步兵都頭,與後來武松的職位大致相同,因為彈跳力驚人,能跳二三丈寬的溪澗,人送外號“插翅虎”。他身高只有七尺五寸,大概相當於現在的一米七左右,比馬兵都頭朱仝矮一尺,“紫棠色麵皮,有一部扇圈鬍鬚”,模樣也不如朱仝英俊瀟灑加飄逸。

雷橫的職業背景很複雜——他原本是打鐵匠人出身,後來又開起了舂米的作坊,還幹過宰牛的買賣,外加放高利貸。很顯然,雷橫不是一個本分的手藝人,對於他來說,凡是賺錢的買賣都值得一做,做都頭的收入肯定比打鐵、舂米、宰牛高。武松做都頭的時候,收入就不僅養得活自己,還能養活哥哥和嫂子——出差前他就曾勸武大郎乾脆不要出門賣炊餅,“盤纏我自送來”。

做都頭不耽誤業餘放放高利貸,甚至都頭的身份還給收貸提供了額外保障,何樂而不為呢?

歷史上,像雷橫這樣出身的人封王封侯的很多,比如西漢開國名將樊噲,原本就幹過與雷橫差不多的職業——屠狗。但同樣是屠戶出身,氣度不同,結局自然也就不同。

雖然收入頗豐,雷橫為人卻頗為小氣,書上說他“雖然仗義,只有些心匾窄”。按照《水滸傳》裡的仗義標準,雷橫確實是仗義的,比如他因為義氣放走了晁蓋,只是這義氣因為朱仝的攪和沒有被晁蓋看到並領情,他還因為義氣放過了宋江,卻也因為被朱仝處處防範沒有得以明顯地表達。

在宋江、晁蓋等一眾人等的邏輯裡,“仗義”與“疏財”是緊密聯絡在一起的,“仗義”必然“疏財”,“疏財”必然“仗義”,或者說,不存在“不疏財”的“仗義”,也不存在“不仗義”的“疏財”。雷橫“有些心匾窄”,不僅不“疏財”,反而有些貪財,所以就被認為“不仗義”,因為“不仗義”,所以不可靠,因為不可靠,所以就要時時被防範、處處受排擠。

可是,在疏財問題上,雷橫怎能與宋江、晁蓋等人相比呢?

宋江本就是個大財主,家有良田,身為小吏,到處都有來錢的門道,兼之與黑道人士來往密切,慣於通風報信施恩施惠,別人也自會投桃報李以錢相送。晁蓋也是家有良田,又暗中做著私商的買賣,來錢與宋江一樣容易。賺錢容易,花起來就不會有那麼多顧忌,出手自然也就大方。

雷橫則不同。

古語有云:“天下行業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雷橫是鐵匠出身,乾的是天下最苦的行當,靠力氣吃飯,每一文錢來得都不容易。能靠打鐵積攢下一筆錢,開起一個舂米的作坊,是相當不容易的事。可是,舂米的活兒靠的也是力氣,起早貪黑比磨豆腐也輕快不到哪裡去。雷橫還幹過宰牛的買賣,也不是輕快的活兒。

幹最苦的活,掙最累的錢,竟然也能放得起高利貸,可以想見雷橫是多麼的能吃苦,生活又是多麼的節儉。錢來得不容易,花起來就不可能大手大腳,一文錢恨不能掰成八瓣花,拿到手的錢輕易不撒手——寧肯與劉唐真刀真槍幹一仗,也不肯把到手的晁蓋給的銀子還回去就是一例——在外人看來,這就是小氣,就是“有些心匾窄”,就是不仗義,就是不可信。

馬行無力皆因瘦,人不風流只為貧。對於窮人或者窮出身的人來說,最大的不幸不是窮,而是因為窮或曾經的窮而養成的習慣,比如時時處處想省錢,比如出手總是難大方。雷橫最後倒黴就倒黴在這些習慣上。

省錢最好的辦法,就是出門少帶錢,甚至乾脆不帶錢。這樣,即使遇到想買的東西也可以逼著自己不買,或者賒賬——賒賬期間,手裡的錢還可以搞搞投資錢生錢,比如放放高利貸。

在枷打白秀英之前,雷橫剛剛去東昌府出了趟差。話說,出差對於梁山好漢們還真是個高風險的活兒——楊志出差押送生辰綱,結果半路被劫逼得他差點上吊;戴宗出差送信,回來被盤問出破綻,差點與宋江一起被砍了頭;武松出差去東京,回來時哥哥沒了;雷橫出差,回來就打死人出了事兒……

雷橫從東昌府回來經過樑山時被梁山的人給截了。此時宋江已經上山,不僅沒有為難他,反而留住了幾日,好酒好菜招待了一番,臨走還送了他一大包金銀。

梁山有的是錢,宋江又是個為了拉攏人不吝惜金銀的人,這一大包金銀數目應該很可觀。按說,雷橫也是個薪水有保障的人,兼又做著放高利貸的生意,也不是個缺錢的主兒,加之額外得了這麼多金銀,出門時身上應該是不缺錢的——至少應該有幾兩散碎銀子帶在身上吧?沒有散碎銀子,帶幾文銅錢總是應該的吧?

可是,雷橫被人拉去勾欄裡看白秀英的演出時,身上卻空無一文,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說的。這就有些不正常了——除了身上不帶錢有些不正常外,更不正常的是,明知自己身上沒錢,怎麼還敢去勾欄看演出呢?這除了說明雷橫一慣的“小氣”和保持著省錢的習慣外,還說明他根本就沒想給錢!

也或者,當時雷橫身上是有錢的,只是看慣了“霸王戲”的他一是根本不想付錢,一是根本沒料到有人敢找他要錢,換言之,作為步兵都頭,雷橫其實早已是當地一霸,他能坐在那裡看就已經是賞臉的事兒了,誰還敢找他要錢呢?而且對方還是外地新來的!

一時尷尬之下,雷橫隨口說了句自己沒錢,以為對方看他這身打扮也能猜到他的來頭,能夠就此知趣走開不再纏他。可誰知,這白秀英竟然是新任知縣的情人!

小氣加霸氣,就是自找晦氣。

知縣大人在京城混的時候,人家就已經是情人了,如今老男人成了知縣,小情人自然要跑到老男人的地盤上發個財——古往今來,有所“圖”的情人們大抵如此。

自己的情人是縣太爺,在鄆城縣這一畝三分地上,縣太爺就是土皇帝啊,自己就是那京城的李師師啊,能聽白師師唱戲是你的福份,聽了我白師師的唱還敢不給錢?真是豈有此理!

於是乎,白秀英父女對雷橫進行了一番深刻的諷刺挖苦,結果激怒了雷橫,將白父打倒在地。白秀英自然不肯吃虧,跑去知縣大人那裡吹了吹枕邊風,雷橫就被押到勾欄外示眾了。

雷橫示眾是示眾了,但沒披枷戴鎖——看押他的都是自家兄弟嘛。本來這麼意思意思也就過去了,誰知白秀英偏偏不解氣,非要搬把椅子坐那兒親自督查,沒奈何,看押的兵士只好按規定扒光了雷橫的衣服給他披了枷戴了鎖。即便是這樣,雷橫也還是認了,畢竟自己還要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混,得罪了知縣大人可就沒法玩兒了。

可是,女人往往會在男人的嬌寵之下昏了頭腦,這白秀英也不例外——雷橫的母親來看兒子,白秀英竟然跟老太太吵了起來,不僅吵架,還動手打人,結果,事母至孝的雷橫怒髮衝冠舉枷就打,可惜這位知縣的小情人登時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