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沙塵暴（讀史專欄作者）
01
他是唐末至五代著名猛將，武藝非凡，天下無敵，號稱唐末五代第一猛將，如果讓他和西楚霸王項羽以及李元霸單挑，他們都不一定是對手，他的綜合戰力，甚至超過了項羽和薛仁貴。
人們說，他才是名副其實的戰神，其他所謂的戰神與他相比，都是渣渣。
他叫李存孝。
李存孝既是晉王李克用一員驍將，也是他的義子，是李克用眾多義子中的一個，在十三太保中最為突出，“驍勇冠絕，常將騎為先鋒，未嘗挫敗；從李克用救陳、許，逐黃寇，及遇難上源，每戰無不克捷”。
因天下無敵而被稱為“飛將軍”的李存孝，據說僅率十八個騎兵就攻下了長安。後人說，“唐初有個李元霸，唐末有個李存孝，都恨天無把，恨地無環”——天若是有個把，他們能把天拉下來，地若是有個環，他們能把地提起來。
能不能把天拉下來把地提起來不知道，但李存孝赤手空拳打死過猛虎卻是事實，而且那一年，他年僅十歲。
李存孝本姓安名敬思，籍貫代州飛狐（今河北省淶源縣），沙陀族，家境不怎麼樣，從小就得幫家裡幹活，主要是放羊。
也許他得感謝那些羊，因為它們改變了他的命運。
改變命運那年他剛好十歲，在山上放羊。看來他家裡真的很窮，連一隻牧羊犬也養不起，所以當一隻猛虎突然出現時，他只能獨自面對。一隻牧羊犬好歹能算個幫手，可是他沒有。
一般的十歲小孩見了猛虎，可以想象是什麼畫風，但天生神力的小敬思一點也不害怕，甚至還有那麼一點興奮——來得正好，在下正閒得無聊呢！
本以為可以飽餐一頓的老虎，居然被這個十歲小孩赤手空拳打死！而目擊者正是晉王李克用，當時他剛好從對面的山澗上走過來，剛好看到了老虎被幾拳打死的一幕，頓時就呆了——這小子這麼小就如此厲害，長大了怎麼得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
02
李克用從小也是個厲害角色，小時候曾一箭射下兩隻大雕。
這位也是沙陀族人，有個很有意思的別稱——李鴉兒；後來因瞎了一隻眼睛，又得了個獨眼龍的外號，不過估計沒多少人敢當面叫，再後來跟隨父親打仗時常常衝鋒在前，人們又叫它“飛虎子”。
英雄惜英雄，李克用頓時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孩，故意逗他：“你把我家裡養的老虎打死了，你說怎麼辦吧。”
小敬思說好辦，還給你就是了。說著舉起老虎屍體，像扔一塊小石頭那樣，輕飄飄地扔過山澗，正好落在李克用腳下。
後來小敬思父母雙亡，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正好被李克用收入“囊中”，成為他的義子，並將他改名李存孝。
天生神力加上李克用的悉心調教，李存孝很快成長為百戰百勝、所向披靡的赫赫戰神，曾以一敵萬驅逐黃巢，大戰秦宗權（唐末軍閥，軍中不帶糧食，鹽醃殺死的人肉做軍糧，多省百姓遭其毒害），痛擊梁將葛從周，伏擊軍閥韓建，收回晉州、絳州，平定邢州、洺州……
《舊五代史·李存孝傳》是這樣評價這個“驍勇冠絕”的傢伙的：“每臨大敵，被重鎧，橐弓生槊，僕人以二馬騎從，陣中易騎，輕捷如飛，獨舞鐵，挺身陷陣，萬人辟易，蓋古張遼，甘寧之比也。古人言‘王不過霸，將不過李’。”
更讓人大開眼界的是，每次打仗，李存孝都要帶兩匹馬，隨時換乘，不然胯下的馬得累死，坐騎累了馬上換乘。換馬的畫風足以傾倒任何人——只見他身輕如燕，縱身一躍，就從這匹馬到了那匹馬身上。人們管這個叫“戰姿優美”。
本事大的人軍功必然大，軍功大的人脾氣一般也大，脾氣一大，就不可避免地會得罪人，遭人嫉妒，接下來就是誣陷。悲催的是這人打仗的本事一流，嘴巴卻笨得要死，更不善心計，對潑在身上的髒水無可奈何，最終導致他和義父李克用分道揚鑣。
03
嚴格地說來，父子倆分道揚鑣的罪魁禍首應該是李克用自己，源於他虧待了這個最能打的義子。
事情起因於復奪潞州之戰。此戰李存孝功勞最大，使歸附朝廷的潞州重歸晉軍之手，李克用卻賞罰不明，任命一個名叫康君立的配角為昭義留後，卻僅讓李存孝當了個汾州刺史。李存孝心理不平衡了，一連數日茶飯不思，埋下了“棄暗投明”的種子。
最終導致李存孝決絕而去的，是李存信的讒言。
李存信本姓張，回鶻人，也是李克用的義子，十三太保之一。他在李克用面前進的讒言是：“存孝有二心，常避趙不擊。”
李存信所說的“趙”，指的是“趙王”王鎔。
實際上，在此之前，李存孝就攻下了王鎔控制的臨城、元氏。後來王鎔求救於幽州的李匡威，在後者幫助下趕跑了晉軍，並於公元892年兩人合併十多萬進攻堯山，李克用命李存信和李存孝一起去對付他們，結果這兩小子互相猜忌，都按兵不動。
無可奈何的李克用只好改派李嗣勳迎敵，搞定了敵人後，李存信惡人先告狀，在李克用面前奏了李存孝一本。
李存孝哪想到那小子會來這一手，嘴巴又笨得要死，自知無法辯解，乾脆放棄辯解，以邢州、洺州、磁州三州為見面禮，上表歸順朝廷，朝廷讓他當了三州節度使。
“逼”反李存孝，李克用傻了眼。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李克用親自率兵前往討伐，“掘溝塹以圍城”，李存孝時不時出兵衝擊一哈，晉軍一直無法築成溝塹。
關鍵時刻，河東牙將袁奉韜幫了李克用的大忙，他派人對李存孝說：“您怕的只是晉王，溝塹築成後，晉王一定會退走，充其量留點兵來圍城。他手下那些窩囊廢都不是您的對手，溝塹築成也沒用，讓他龜兒子折騰去吧！”
頭腦簡單的李存孝覺得有理，再也不出兵衝擊，任晉軍去折騰。
望著城外又深又寬的壕溝和高大的土圍，李存孝才明白上了袁奉韜的當。他奶奶的，這哪裡是土圍子，分明是一個鐵桶，要把老子困死在城裡啊！他立即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所有將士出擊，定要阻止工程完工！
晚了，大部分土圍已經完成，少數幾處尚未完工的，對方派了重兵把守，李存孝的軍隊還沒到達施工地點，就被亂箭射回。
幾天後，土圍子全部完工，連道門都沒留。
04
城中糧盡後，李存孝被迫認輸。
有說，為了讓李存孝迴歸，李克用將他所在的邢州城圍了三年，也未能讓李存孝回心轉意，後來還是派了他的夫人進城說服，好說歹說，李存孝才低頭認錯，出城投降。
李克用當然捨不得殺他。但他犯下如此大罪，若不懲罰，難以服眾，哪怕做個樣子，只要對眾將有個交代就行。
李克用做的樣子是，宣佈對李存孝五馬分屍。
他以為一定有人站出來替這小子求情，到時候就可以就坡下驢，饒了他的死罪。沒想到，準備工作都做好了，直到李存孝的四肢和脖子都套上了繩子，只等一聲令下，五匹馬就要從五個方向奔跑了，依然無人替李存孝說話。
這小子太鶴立雞群了，人人羨慕嫉妒恨，個個巴不得他早死，此時幸災樂禍還來不及呢，怎會有人替他求情？
唯一的指望，看來只有老將康君立了。何況他們之前已說好，如果關鍵時刻沒人出來求情，他就出來解圍。是他履行承諾的時候了！李克用朝他使眼色，康君立沒有食言，順從地站了出來。誰也沒想到，他喊的竟然是：“請王下令，嚴正軍法！”
“嚴正軍法！嚴正軍法！”眾人跟著一齊大喊，李克用呆了片刻，不得不有氣無力地下令行刑。
“行刑！”監刑官一聲令下，五個騎士猛抽胯下坐騎，五匹壯碩的黑馬像被針紮了屁股，一齊奮蹄狂奔，一下子將李存孝扯離地面。
卻沒有出現人們希望看到的五馬分屍場面。人們看到的，是猛喝一聲的李存孝雙膀較力收頸並腳，猛一用力，竟然將五匹馬拽了回來，如是者十數次！最後，其中一匹馬竟然轟然倒地，發出陣陣嘶鳴！圍觀兵士和不明真相的群眾，先是一陣驚呼，然後是大聲喝彩！
牛的力氣比馬大，既然馬拉不死他，就換牛！
五匹馬被換成無頭壯牛。還是不行！
監刑官又命人用鐵錘猛擊李存孝的膝蓋與肘部，體殘神衰的李存孝力氣耗盡後，身體這才被分裂。
世界頓時安靜下來，像死了一樣，每個人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收屍官早已臉色慘白，久久不敢近前……
05
李存孝死後，李克用十多天不理政事，比死了親生兒子還傷悲。
他問康君立為什麼不為李存孝求情，康君立的回答是：“求情雖然對存孝個人有利，但卻會鼓勵將士們背叛，這個惡劣的先例，千萬不能開。”
康君立不知道，深恨他落井下石的李克用，已經對他起了殺心。
公元894年九月，太原。一場盛大的宴會正在舉行。
參加這場宴會的，除了李克用，還包括康君立等眾多將領。
喝著吃著，吃著喝著，李克用再一次想起了李存孝，不由得放聲大哭。康君立心想，都過去這麼久了，老大仍然耿耿於懷，看樣子還在怪我，便說了兩句不好聽的話，被李克用賜毒酒毒死。
殺再多的人，也無法挽回他的孝兒了。李克用淚眼婆娑地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望著深邃的夜空，彷彿穿越到了未來，耳邊響起後來記敘這段史實的史官的吟誦：
兩岸西風起白楊，
沁州存孝實堪傷；
晉官花草埋幽徑，
唐國山河繞夕陽。
鴉谷滅巢皆寂寞，
賓州塵路總荒涼；
詩成不盡傷情處，
一度行吟一斷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