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單

白居易寫《板橋路》,劉禹錫將其“改”為七絕,明朝學者奉為神品

而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內容,就會有“抄襲”的嫌疑。儘管如此,讀者依然能在文章中感受到“形式上的美”,我們管這個叫“文學”。

在中國古代,人們對於“抄襲”其實並不敏感。常常有人用別人的詩歌來修修剪剪,將季康子改成李麻子,當成自己所作,只要改得好就會流傳下來。

白居易寫《板橋路》,劉禹錫將其“改”為七絕,明朝學者奉為神品

比如唐代大詩人劉禹錫,就把白居易的一首七古,改成了自己的七絕,明朝大學子楊慎、胡應麟將其奉為神品。

《板橋路》是白居易創作的一首七言古詩,下面是原文:

梁苑城西二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條。

若為此路今重過,十五年前舊板橋。

曾共玉顏橋上別,不知訊息到今朝。

詩作意譯:

梁苑以西二十里是廣濟渠,春天到來的時候,渠岸上千株柳樹的枝條隨風飄揚。我彷彿是為了重走這條路,才登上了十五年前的舊板橋。記得當年,就是在這裡與他分別。從那個時候起,再也沒有得到他的任何訊息。

梁苑在河南開封府,是西漢梁國舊宮的遺址。水渠就是廣濟渠。這首詩寫的是白居易偶然重遊廣濟渠,想起十幾年前的朋友。詩的開篇就交代了事件發生的地點,第二句點名了事件發生的季節。

《詩經·采薇》中有名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因此“柳枝”在中國古典文學裡一直帶有“送別”的意思。

白居易寫《板橋路》,劉禹錫將其“改”為七絕,明朝學者奉為神品

奇怪的是,白居易重遊故地。本來應該作“雨雪霏霏”之類的句子,他卻在開場透過千條柳枝,描寫了一次盛大的告別。

“一渠春水柳千條”,彷彿是在對他說:過去的早就過去了,是時候忘記了。可是他仍然控制不自己舊地重遊,於是在詩的第四句中,他再度登上了十五年前那座舊板橋。

他想起了當初二人在橋上分別的情形,不能再見就算了,最起碼也應該讓他知道那個人“後來怎麼樣了”吧。可是自從那一次分別後,就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訊息。

白居易的這一首詩,後來被劉禹錫裁剪成了七絕《柳枝詞》,原文如下:

清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

曾與美人橋上別,恨無訊息到今朝。

劉禹錫這一首七絕,在內容上彷彿和白居易的七古完全沒有區別,但是在藝術表達形式上有了很大的進步。

首先,他把白詩頭一句直接去掉了。因為無論有沒有“梁苑城西二十里”,對於這首詩的主旨都不產生任何影響。於是,他一上來直接就說“清江一曲柳千條。

白居易寫《板橋路》,劉禹錫將其“改”為七絕,明朝學者奉為神品

以“曲”字替代了原詩中的“春水”,寫出了重遊板橋者婉曲複雜的心思。正所謂柔情似水千道彎,千萬柳條都在向他揮手告別,讓他遺忘過去。只有一曲清江才能展現此時此刻,他的心境。

為什麼他會如此矛盾呢?原來,在二十年前,他曾經與相愛的人在橋上分離。二十年後,他又重遊舊地。不是為了與心上人再續前緣,只是想知道一點關於她的訊息。

劉禹錫在詩的第一句中,用一個“曲”字表達了主角矛盾糾結的情感。在末句中又用“只恨”表達了主角的長情。經他改動之後,這首詩大致的意思並沒有變化,但是表達出來的情感,遠比原作強烈。

並且,因為刪除了首句,所以詩歌就沒有“限定場景”。刪除了第三句,加快了敘事節奏,讓行文不再“重複”(《四溟詩話》),顯得更加簡潔、清爽。如此一來,就成功提煉出了一個普通人懷念前女友的“經典情節”,更能引發讀者的共鳴。

白居易寫《板橋路》,劉禹錫將其“改”為七絕,明朝學者奉為神品

劉禹錫七絕被王夫之稱為“小詩之聖證”,他本來最擅長寫民歌歌頌愛情,這一首《柳枝詞》當屬中國古代“‘季康子’改‘李麻子’最成功的典範之一”。

儘管劉禹錫對《板橋路》的改編非常成功,詩中表達的意思看起來和原作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這並不代表《柳枝詞》的故事,真的和《板橋路》講的是一回事。

《板橋路》講的到底是什麼?有人說,這首詩寫的是白氏自身的一段愛情故事。但是根據詩歌本身提供的資訊,這個故事發生的地點是河南開封附近。

然而白居易兩歲就離開了河南,直至六十歲時,才擔任河南尹。往後倒推十五年,四十五歲的白居易被貶江州,他又怎麼能與“玉人”在“板橋路”上相會呢?

故此,白居易所謂的“玉人”,只能是在他六十歲擔任河南尹時,和他一道走過“板橋路”的人。那有人就要說了:難道是這個白居易臨老入花叢,六十老翁和小姑娘談戀愛嗎?

白居易寫《板橋路》,劉禹錫將其“改”為七絕,明朝學者奉為神品

六十歲的白居易是過來人了,他的精力不比青壯年時期,對尋常女子不太可能如此地長情。其實這位“玉人”,有可能並不是一位姑娘,而是他的好友元稹。

元稹早年曾經當過四、五年的河南尹。公元831年,也就是白居易任河南尹的同一年,元稹在武昌任所去世,第二年“歸葬洛陽”。

洛陽在河南,白居易前去為元稹送葬,抬棺的隊伍要經過樑苑城西二十里的廣濟渠。事後,白居易親手給元稹撰寫了墓誌銘。元稹雖說是“暴斃”,但究其死因還是病逝。

生老病死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因此在《板橋路》的第二句中,白居易寫“一曲春水千條柳”時,並沒任何悽風苦雨的感覺。這些柳條,一齊揮手向老朋友告別。並勸慰他,不要一直去懷想逝去的人。

但是他的雙腿,不由自主就走上了十五年前那條舊路,他的思維更加不受控制。十五年過去了,從前那位知己就這麼消逝了。他不期盼他能再活過來,只是想再聽到一點關於老友的訊息。

白居易寫《板橋路》,劉禹錫將其“改”為七絕,明朝學者奉為神品

這種矛盾想法本來是荒唐的,但是情之所至,哪裡還要什麼邏輯!

《板橋路》可能是一首送葬詩,元稹、白居易是至交好友,他們相識、相交三十年,一生中唱和往來,作詩達到一千餘首,而白居易留下的詩一共就三千多首。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這首詩寫於會昌五年(公元846年)的春天。就在七個月之後,這一年的夏天,75歲的白居易也去世了。

不過如此一來,這個假設似乎就不能成立了,因為劉禹錫比白居易還要早去世四年。那樣的話,我們就看不到他的《柳枝詞》了。但事實上詩歌本是生活的藝術化,也就是說,詩作是真假參半的。

正如劉禹錫為了藝術,在《柳枝詞》中將“十五年”改為“二十年”一樣。白居易當初重遊“板橋路”的時候,也未必就真的隔了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