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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那些年的中秋節

往事:那些年的中秋節

又快到中秋節了,田裡的稻子快要收割完了吧?

其實對於我從來沒有關注過農曆上的一些節令節日,也只是大概知道收割稻子的時候便是中秋節。

不僅是因為在生活中從來都用著公曆,也時候因為在江淮之間莊稼都是一年兩熟。

小時候不知道中秋節的意義,只知道到了這一天就會有一些平日裡吃不上的食物可以美美吃上一頓,比如紅燒公雞、月餅、芝麻糖餡的饃等等。

直到上了初中,我才明白中秋節除了有家人團聚的意義之外,還有著祈盼豐收的寓意。

當然,在中秋節當天,除了能夠吃上一頓之外,還有著其它孩子們喜歡的風俗活動,比如玩火把、摸秋、玩花燈等等。

大人們一般都忙於收割莊稼,除了準備一點飯菜之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儀式感。

那個時候收割莊稼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並不像如今都基本上實現了機械收割,而是要用鐮刀一點點收割,收割捆紮之後,也要用扁擔一點點挑回打穀場,然後均勻鋪在場地上,拉來老牛套上石磙,轉著圈一點點脫粒。

脫完粒的稻子還需要進一步篩選,大人們用工具將稻子一次次地拋到空中,利用風來完成篩選工作,沉甸甸的稻子自然落下 ,輕浮的稻穗、枯葉自然隨風飄去。

篩選後還需要晾曬以除去水份,然後便是裝袋。

這些工作是一件非常勞累的事情,也並不是一氣呵成的動作。

因為全村就那麼幾頭牛,即使後來開始流行起拖拉機來,同樣需要排隊等候。

最糟糕的是稻子還在打穀場,卻下起了雨。

如果家中勞動力夠的話,損失就可能會小一點。如果勞動力不夠,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滿地的稻穀遭受雨水的侵泡了。

所以,中秋時分農忙的時候,一般都會有一些親戚搭夥幹活。

大家齊心協力,今天幫你家收割,明天都來我家幹活。

有時候,也會請一些鄉親朋友來幫忙,中午或晚上會管飯。

管飯的時候就會有一些好吃的,最起碼會有雞鴨肉,會有饃饃鴨蛋等。

每次母親在廚房忙碌做飯,我都會在下面幫忙燒火,為的就是能夠吃上一些。

可惜的是,每當家人有客,做好了飯,就沒有我的事情了,母親會說:“小孩子不準上桌子!”

有客人知道客氣一下,說讓孩子也一起來吃吧。

雖然這麼說,但往往也都是客氣一下而已。

絕大多數時候,我也只能等到客人們離開後吃一些殘羹剩飯了。哪裡像現在的孩子們,客人們還沒有就坐,孩子們都已經開始檢好地吃了起來。

稍稍長大一些後,我也會在農田裡幫忙收割莊稼。

稻子帶來的刺撓往往讓人很難受,因為不熟練長時間握著鐮刀的手也會被磨出血泡。除了辛苦之外,也是會有額外收穫的,比如會在稻田裡發現鵪鶉、蛇蛋等等。

中秋節的大餐都會安排在晚上,晚餐過後孩子們還有著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個時候的大餐是不能和如今相比的,所謂大餐也只是幾味家常菜罷了,農家蔬菜、豬肉、自家飼養的公雞等等。

做好飯後,母親會將桌子搬進院子裡或者大門外。

池塘邊的白楊樹在晚風的吹拂下嘩啦啦作響,大黃狗趴在一邊等待著隨時會扔下的骨頭。

飯還沒有吃完,天就黑了下來,整個村莊便又陷入了寂靜。

月亮一時半會是升不起來的,直到七八點鐘也會慢慢露出皎潔的光亮來。

父母收拾著碗筷,孩子們卻開始活躍起來了 。

幾個小夥伴早早地便取出自己的玩具湊在了一起,又找來火柴歡呼雀躍地朝著不遠處的農田裡去了。

這種玩具就是幾日前準備好的火把,來到空曠處,點上火,搖擺、奔跑起來。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有搞明白,中秋節為什麼有要玩火把的習俗呢?

畢竟孩子們玩火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我曾經在搖晃火把的時候便將一個小夥伴的頭髮燒掉了大半。

那個時候沒有人將它當回事,甚至當做了飯後茶餘的談資。現在回想起來,卻是十分後怕了,萬一燒灼到臉部,留下疤痕,豈不是要後悔終生了?萬一帶來了火災,豈不是要帶來更大的損傷?

玩完火把之後,回到家中,母親已經點上了蠟燭,烙好了芝麻糖餡的饃饃。

狼吞虎嚥吃上幾個,便算是又度過了一箇中秋。

有一年中秋,真不知怎麼的,本地就流行起了一個風俗,要給每個孩子買一個小燈籠,說是能夠保佑孩子健康。

這種說法是沒有根據的,也可能是商家們故意散播出的流言。

雖然這種燈籠看上去很漂亮,我也特別希望得到一個,但母親卻多次拒絕了我,說它不值兩塊錢的價格。

為此,我對母親頗有一些意見。

沒想到中秋節那天的時候,姥爺竟為我送過來一個大紅色的燈籠。

這個禮物被我視若至寶,把玩了很久才最終不知丟在了那裡。

當時沒覺得有什麼,甚至連一聲謝謝也沒有對姥爺說過。直到後來才知道,姥爺是瞞著當家的舅舅偷偷賣了一些糧食換錢,才給我買來的禮物。

1999年中秋,姥爺被查出了癌症晚期。

那個時候姥爺已經骨瘦如柴,並且常常腹痛不止。

中秋的時候,遠在外地打工的父親因為意外骨折了,母親只好丟下我和弟弟,前往城裡照顧父親去了。

雖然我和弟弟生活能夠自理,上學放學也不需要接送,但那些沒有被收拾完的農活卻成了難題。

母親臨時走得匆忙,那些稻穀還堆積在打穀場上,一旦下起了雨便要損失慘重了。

其實我並不知道著急,只是姥爺卻操勞起來了。

那天清晨我剛開啟門,便見到氣喘吁吁的姥爺坐在門口的石碾上。

見我開門後,姥爺抬起了頭,朝我微微一笑。

他花了一個多小時從三四公里之外趕了過來,而這段路程對於患病之前的姥爺來說只不過是十幾分鐘的路程罷了。

“你怎麼來了?”

姥爺沒有回答我,只是皺眉彎腰哼了一下。

姥爺攔下準備上學去的我,吩咐我和他一起將滿地的穀物收拾掉,為此我還曾忙乎怨言。

姥爺拿著鐵叉好不容易爬上了草垛,站在上面隨時準備接著我從下面遞上來來的稻草。

這些稻草需要規整地堆在一起,堆成草垛,這樣使用起來也方便一些,更能夠節省打穀場的空間。

姥爺每接上一次稻草都要停下來休息一會,等待收拾完之後,我卻已經註定也要上學遲到了。

沒有來得及和姥爺多說些什麼,甚至沒有將姥爺請進屋裡歇一歇,我便匆忙趕著上學去了。

“我可以上學去了吧?”幹完活後我迫不及待的要上學去了。

坐在石碾上休息的姥爺沒有說話,只是像我搖了搖手。

那個時候的我又怎會知道,這竟然是我和姥爺最後一次搭夥幹活了。

沒過多久,姥爺便因為癌症溘然長逝了,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會給我買心愛的玩具了。

幾年後,我離開了鄉村,輾轉在不同的城市。

一年一度的中秋節從來沒有缺席,天上的月亮也從來沒有變化過。

而我,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在夢裡,我還是那個騎著腳踏車下晚自習後匆匆走在河堤上的少年。河堤上的白楊樹整齊地立著,小河裡的水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河堤下面還沒有來得及收割的稻子們沙沙作響,不遠處的鄉村雖然沒有一點燈光卻也清晰可見。我奮力等著腳踏車的腳踏,耳邊夜遊的生物們追趕著我,轉過河堤下坡處,便是進村的路,而我的姥爺或許正在那裡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