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駭客帝國?元宇宙?缸中之腦?我們的世界是虛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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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而上學之思》第五章

駭客帝國?元宇宙?缸中之腦?我們的世界是虛構的嗎?

最近,《駭客帝國4》終於上映了。雖然影片本身令人失望,但它描畫現實世界與虛擬世界之間關係的故事設定仍然很吸引人。而前段時間因為Facebook更名Meta,也使得“元宇宙”(Metaverse)這個概念一度成為熱詞。“元宇宙”是尼爾·斯蒂芬森在其科幻小說《雪崩》中提出的概念,它指的是一種相對於現實世界的虛擬世界。人們從來就沒有停止過關於虛擬世界的想象,《駭客帝國》就是在這一世界觀的設定中展開的故事。只不過,在今天當虛擬現實技術一步步走向成熟,人們不禁要追問:“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有沒有可能就是一個計算機模擬的虛擬現實的世界,或者一場虛幻的夢境?”

駭客帝國?元宇宙?缸中之腦?我們的世界是虛構的嗎?

關於這樣的疑問,我們可以明確地說:雖然一切現象都只是條件聚合的暫存之物,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們都是幻象,更不意味著我們所生活的現實世界就是虛幻的。現實世界是真實的、實在的。說一切都是一場夢境,這只是一種詩意的表達罷了。現實與夢境有著本質的區別。

現實是符合因果律的,而夢境則不然。當你在現實中狠狠地踢一塊大石頭,接下來反饋給你的將會是真實的疼痛感;然後根據你的決心和力度,在你的大腳指處可能發現挫傷甚至骨折的症狀。但是在夢境中,首先你不知為何的就站在了幾十層樓的樓頂(即沒有事件的前因),然後你可能從幾十層樓上跳下,但或許當你還沒有體驗落地的感覺時夢境已轉入到另一個場景,在那個場景中你並沒有因為先前從高樓墜落而有什麼身體的不適。現實的場景與場景之間的轉換是連續的、符合因果關係的,而夢境中的場景轉換是跳躍的、割裂的、不符合因果關係的。在現實中,你從出生至今的所有經歷是清晰有序的按照先後關係排列的,但你的夢境並沒有這種清晰的條理。因此你能夠輕鬆的區分何時是夢、何時夢醒,哪一個是夢中、哪一個是現實。

你可能會說既然我們的整個人生就是一場“真實的夢”,那麼我們自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即便我們能夠區分生活中的所謂夢境與現實,也不代表著我們能夠認識到此生就是一場更高層次的夢境。或許這一“人生之夢”就是條理清晰的、連續的,或者這種有序性也只不過是一種我們無法拆穿的幻覺。

那麼,何時是夢醒時分呢?既然是一場夢,就必然有夢醒回到現實的時候,因此這一陳述自身就隱含了一個現實的存在——即仍無可避免的區分了現實與虛幻。常識告訴我們,在做夢前我是我,夢醒後我依然是我。如果人的一生就是一場夢,那夢醒後的我在哪裡呢?是來世嗎?那麼為什麼來世是現實,而今生是一場夢呢?是另一個平行世界嗎?怎樣證明我們的世界就是夢境,而“醒來”後的那個世界就是現實呢?夢境的確是人人都可以經驗到的事實,但說人生如夢,除了你選擇相信它之外無法實證。或許你會說:“我不需要證明,而你也無法證偽;這意味著至少在理論上存在著這樣的可能性。”但實際上這種可能性並不存在。

駭客帝國?元宇宙?缸中之腦?我們的世界是虛構的嗎?

即便存在轉世輪迴或者有別於我們的另一個世界,也不能證明我們的人生就是虛幻的;即便四維時空中的物理量是來自於抽象時空的“投影”,也不意味著對於我們而言那個抽象的時空是更真實的而我們是虛幻的。因為問題的本質是我們無法抽離於現實去審視現實本身的實或虛。我們就在現實之中,而並非現實的旁觀者;相對而言,對於一場電影或一部戲劇,我們倒是可以作為一個旁觀者隨時走出戲院。一部電影,無論它多麼逼真的演繹了人生的悲喜,我們都能清醒地意識到那只是一部電影;即便一部精良的紀錄片能夠真實的還原歷史事實,它也只是一部紀錄片,而非事實本身。我們可以在清醒的時候回憶夢境,可以在走出戲院時回顧劇情,因而我們才說那是一場夢,那是一齣戲;然而,在現世中的我們無法知道當我們走完這一生閉上眼之後還會不會再醒來,或者會不會是在一片掌聲中回過神兒來。所以,關鍵是——我們可以從虛幻中任意抽離,但我們無法走出現實。

虛幻的關鍵在於你可以經驗到它又可以抽離於它,而現實的關鍵在於你可以經驗到它但不能抽離於它。所以即使整個宇宙“真是”一個巨大的幻覺,一場夢境,或者是一個虛擬現實的平臺,而我們又無法抽離於它,那它其實就是真實的。這就像在夢中的那個“你”,夢境對於“你”而言即是現實;在電影中的角色,電影的劇情對於這個角色而言即是現實。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而言,這種不可跳出性決定了無論現實世界是什麼,對於完全身在其中併成為其組成部分的我們來說——因而我們獲取不到跳出的經驗——說它是虛幻的就是無意義的。

但這絕非是一種僅僅依憑於經驗的實用主義的結論——認為不存在更真實的世界是因為我們還沒有經驗到它。而假如我們的世界一如電影《駭客帝國》中的設定,假如有一天我們在真實世界被拔下了插頭,不就可以推翻這種論證了嗎?那麼也就是說,即便當下我們無法斷言我們的世界就是虛幻的,但是卻也沒有真正推翻這種可能性的充分理由。我只能說這是對不可跳出性原則的誤解。因為並不是那個夢中的“你”從你的夢中醒來——正如同並不是電影中的那個角色從銀幕中跳了出來——而是夢之外的那個你從睡眠狀態甦醒過來。對一齣戲劇而言——我們甚至可以說——戲中的某個角色也無法跳出劇情,而向觀眾致意的——從而與觀眾在同一個世界的——是在劇情之外的那個演員。

現實之所以是現實,正因為它不可跳出。進一步而言,凡是不可跳出的就是現實。對於夢中的那個“你”,由於“你”跳不出那個夢境,那個夢境就是“你”而不是你的現實。電影中的神靈有再大的神通也跳不出銀幕,因而對於他們而言那個銀幕中的世界就是他們的現實。同理,假如我們的世界實際上是某個自動機所控制的缸中之腦的世界,那麼無論我們是否知道或能夠想象我們是缸中之腦,我們也無法跳出這個缸中之腦所幻化的世界,因而缸中之腦就是我們的現實。假如有一天我們真的被拔掉插頭——如同在《駭客帝國》中那樣——從而由“虛構世界”中清醒過來,那個清醒過來的人也不是在駭客帝國中的“你”,而是真實世界中的你。對於你而言,“你”所在的世界是夢境;但對於“你”而言,“你”的現實只存在於這所謂的“夢境”裡。因此,我們的世界之所以是真實的是因為我們——如同夢中的“我們”不可能跳出夢境一樣——不可能跳出這個世界。同理,假如有高於我們的那個世界的存在,對於那裡的“我們”而言,他們可以認為我們的世界是虛幻(夢境)的,但他們也跳不出他們的現實,他們的現實也不是我們的現實。而由於不可跳出性,那個世界對於我們而言就只是一種想象。想象的可能性不是理論的可能性,更不是現實的可能性。在想象中一切都是可能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一切就真的都是可能的。

駭客帝國?元宇宙?缸中之腦?我們的世界是虛構的嗎?

為了使這個論證變的更完備,我們假設真的存在這樣兩個世界——世界1和世界2;存在著兩個我——王維1和王維2。假設我們的世界就是世界1,而我們所想象的那個更真實的世界就是世界2;則王維1存在於世界1中,王維2存在於世界2中。那麼我們剛才的論證就可以轉述為:

(1)如果世界1是世界2的虛擬物或一場夢境,從這場夢境中醒來的是世界2中的王維2,而不是世界1中的王維1;

(2)由於不可跳出性原則,世界1對於王維1而言就是真實的,但對於王維2而言則可能是夢境或者虛擬世界;

(3)世界2對於王維2而言是真實的,但對於王維1而言則只是一種想象。

問題是即便說王維1不可能跳出世界1,但為什麼王維1不能等同於王維2呢?正如即便夢中的“我”不可能跳出我的夢,但為什麼夢中的“我”不能是某種意義上的我呢?假如王維1與王維2是同一的,對於王維而言就存在著從世界1跳出到世界2的可能性,也就似乎存在著一個更真實的世界的理論可能性。所以問題的關鍵是王維1能不能等同於王維2呢?

在《駭客帝國》中,我們認為那個在虛擬世界中拼殺的人正是我們自己,是由我們的意志所控制的,因而在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因果關係,正如同我們在玩某種高階的虛擬人生的遊戲時所獲得的體驗一樣。那麼我們能不能就此認為由世界2中的王維2透過某種手段所控制的世界1中的王維1就是王維2在世界1中的某種形式的延伸呢?似乎是可以的。因為在這一特殊的設定中(而不考慮其他不符合這種可能性的情況)我們可以認為是王維2在操控這個虛擬世界中的自己,他就可以將王維1理解為是自我的延伸。我們可以合理的推測假如王維2在世界2中死去則王維1也就不存在了——正如同如果我們在真實的世界死去,就不可能存在於駭客帝國的世界中了。或者,如果王維2恰是整個世界1的設計者,那麼比如當他關掉程式時,則整個世界1就不復存在了——正如同當我們清醒過來夢境就消失了一樣。

但這種自我的延伸卻無法由王維1向王維2傳遞。既然世界1相對於世界2是虛幻的,那麼我們就可以合理的推測王維1在世界1中的死去不會因果的導致王維2在世界2中的死去,否則何以解釋世界1的虛幻呢?正如同我們在夢境中經歷生死絕不等同於在現實中經歷同樣的生死——至多是被驚醒罷了。因此,對於世界1中的王維1而言,他不能認為某種想象的世界2中的王維2是他自己的延伸,因為他不具有任何實際的能力能夠影響到王維2的存在,更不可能影響到整個世界2的存在。這就是說在虛擬世界的遭遇絕不會真實的影響到現實中的人,否則也就不是虛擬世界了。因此,由於這種自我延伸的不對稱性,王維1不可能等同於王維2。則對於王維1而言:

(4)在世界1中的死去就是真的死去了,也就是說世界1是不可跳出的;

(5)由於不可跳出性,世界1是真實的;

(6)也正因為不可跳出,世界2就只能是一種想象。

他可以想象自己的一言一行是被世界2中的王維2所決定的,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在世界1中所要面對的現實。不管王維2是否可以重啟“遊戲”(這或許意味著王維1的“重生”),對於王維1而言他都要真切地受制於他所在的世界1的自然法則(遊戲規則),無可逃避。

與之相反,假如王維1在世界1中死去會導致王維2在世界2中死去——不管這是如何可能的——這種自我延伸就是對稱的,那麼我們只能承認王維1與王維2是同一的。同時,我們也只能說世界1與世界2是同一的(否則這種因果關係是如何在兩個不同世界之間雙向傳遞的呢?);換句話說,世界1和世界2都是真實的且本質上就是一個世界,那麼也就無所謂更真實的世界一說。總而言之,無論是哪種情況,世界1對於王維1而言都是真實的。

因此,即使我們的世界是泡在某個缸中的大腦在接受著一些虛擬現實的資訊,但由於我們不可跳出這個“虛擬現實”,那麼無論這一切如何荒謬,對於在缸中之腦的世界中的我們而言這就是最真切的現實。因此,不管存不存在另一個想象中的更真實的世界,它都並非在理論上及實質上可能的更為真實的世界。由於不可跳出性,我們的世界對於我們而言就是唯一真實的,認為它是不真實的是無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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