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歲的未婚女孩,應該繼續等待心動的人,還是和各方面合適卻不心動的人結婚?”
這是昨天的一條微博熱搜,來自一位網友向某博主的提問。博主針對這一問題發起了投票,超過12萬人參與了投票,其中7。5萬人選擇“兩個都要”,2。2萬人選擇“偏向合適”,1。3萬人選擇“偏向心動”。有意思的是,這個問題還有一個選項是“不結婚”,同樣有1。3萬人選擇了“不結婚”。
和投票結果一樣,看到這個問題很多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魚和熊掌我都想要。這個問題似乎就不應該被提出來,結婚難道不就是要找個既心動又合適的人嗎?能這樣想的人是幸福的,他們要麼很年輕,還不理解問題中的“30多歲”+“女性”意味著什麼;要麼還沒有被現實錘過,對婚姻懷著美好的理想。
而現實是什麼樣呢?
李銀河在一檔親密觀察類節目《幸福實驗室》中給出了這樣的建議:
如果決定這輩子一定要結婚,那你就不一定非得等到愛情,如果一定要等愛情,那你就要做好終身單身的準備。
給“不結婚”的選項投一票只需要1秒,說出“不婚不育保平安”的口號也很簡單,但捫心自問,有多少人會在行動上真正做出終身不婚的決定?如果在今天,婚姻已經不是人生必選項和親密關係最優解,那我們能不能想象另一種親密關係:比如
,一輩子在一起,但不結婚?
有人曾經踐行過這樣的關係,她在100多年前就選擇了不婚不育一心搞事業,卻擁有一段維持了50多年的親密關係,與此同時還經歷過幾段刻骨銘心的戀愛。她就是“女權祖師奶奶”——西蒙娜·德·波伏瓦,她和薩特的開放關係被稱為“20世紀最偉大的愛情故事”,她的代表作《第二性》成為“女性主義的聖經”,她的一生飽受爭議,因為驚世駭俗的言行在當時被禁言、被嘲笑、被攻擊,又被後人奉為偶像。
波伏瓦是如何成為波伏瓦的?她後悔過自己的選擇嗎?
在最新出版的波伏瓦傳記《成為波伏瓦》中,作者挖掘波伏瓦此前從未被出版的日記和信件等全新材料,講述了這段愛情故事和波伏瓦人生的另一種面貌。
01
被“催婚”的波伏瓦
少女時代的波伏瓦,也曾幻想過美好的婚姻,她
對理想的愛情有自己的標準。
“我唯一能想象的就是一種愛情兼友誼的關係。在我的眼裡,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只有彼此交換讀書之後的思考,才能永遠地連在一起。”
她想要的是
“一種能陪伴我一生,而不是吞噬我一生的愛。”愛情不應當使生活裡其他的一切都消失,而應該為其錦上添花。
“她覺得自己未來的某一天一定會結婚,而且如果是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的話,也許婚姻是一件偉大而美好的事情。”
她喜歡青梅竹馬的表哥雅克很多年,8歲那年她和雅克玩過家家結為夫妻,波伏瓦甚至稱呼雅克為自己的未婚夫。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波伏瓦都曾幻想過能跟雅克擁有共同的未來——甚至是在遇到薩特之後。”
到了適婚年齡,她面臨過很大的壓力,也糾結過是堅持自我還是遵從父母和社會的期望。她對雅克的喜愛讓她很糾結,她天真地等待雅克迴應她的感情;母親也在不斷向她施壓,甚至還想辦法暗示雅克向波伏瓦求婚,雅克卻裝作不知道。
1926年11月,18歲的波伏瓦在日記裡寫道
:“我對自己的人生有一種無力感,沒有選擇的權利,一切都是強加到自己頭上的,最後我只能在我的生活裡放棄自己。”
與此同時,波伏瓦在學業上取得了很大成功,她在兩年內拿下了6個資格證,相當於一個半的大學文憑,學業上的成功為她贏得尊重的同時,也讓她感到孤獨和迷茫。
1927年3月,波伏瓦在日記裡寫道:
“學業上的成功讓我感到非常孤獨,也非常迷茫,彷彿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但我感覺到我是有價值的,我要說些什麼,我要做些什麼。”
波伏瓦很早就感受到了一種使命感,她深信自己需要表達,需要被聽見。而雅克對她的哲學追求卻嗤之以鼻,想到這裡,波伏瓦在日記堅決地寫下:
“我的人生只有一次,而且我有很多東西需要表達。他不能把我的人生從我手裡偷走。”
也正是在這一天,波伏瓦想明白了關於 “選擇”的問題。身邊的人都在談論著人生選擇,比如結婚,她們認為作出這樣的選擇之後便可以一勞永逸,而波伏瓦卻認為沒有什麼選擇是一勞永逸的。
她在日記總結道,
婚姻從本質來說就是不道德的,今天的自我怎麼能夠為明天的我自我做選擇呢?
她叮囑自己:
“不要做德 · 波伏瓦小姐,要做你自己。不要去追逐外界強加給你的目標,不要去盲從既定的社會結構。”
02
“本質的愛”
薩特的出現,讓波伏瓦看到了她理想中的愛情。
1929年,薩特24歲,波伏瓦21歲,他們在競爭激烈的法國國家哲學教師資格考試中分別獲得了第一和第二的成績,在那個法國哲學星光閃耀的年代,波伏瓦是一顆前途無量冉冉升起的哲學新星,她以21歲的年紀成為了有史以來透過法國國家哲學教師資格考試最年輕的人。這自然也引起了薩特的注意,他想認識波伏瓦。
1929年7月8日,波伏瓦受邀參加薩特組織的學習小組,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他們一整天都在討論萊布尼茨關於形而上學的論文,這聽起來一點都不浪漫,但在之後幾周裡兩人還是擦出了火花。
在那個年代,波伏瓦的生活中很難找到和她一樣熱愛哲學的女性,她喜歡從男性友人身上尋求思想的碰撞,也很享受和他們的交談和友誼。薩特對她最大的吸引力正是這一點。
波伏瓦與薩特
在認識薩特13天后,波伏瓦在日記裡寫道:
“他理解我,能看透我,我被他迷住了。”
波伏瓦覺得自己在智識上需要薩特的存在。波伏瓦告訴薩特,之前有不少男人說她談論哲學的樣子不可愛,薩特嘲笑這些男人有眼無珠。
薩特鼓勵她,要
“保持最珍貴的自我,保持你對自由的熱愛、你對生活的激情、你的好奇心,還有你想要成為作家的決心。”
1929年7月22日,
波伏瓦清楚地意識到,和薩特在一起,她會被驅使著成就一番事業。“我要把自己交給這個男人,我對他有絕對的信心。”
波伏瓦對薩特也同樣重要,波伏瓦在思想上對薩特的啟發,在精神上對他的支援,在事業對他的幫助,在生活上對他的照顧……都比薩特之於波伏瓦有過之無不及。
二戰期間,薩特去了戰爭前線,他意識到自己有多需要波伏瓦——
沒有她,世界將會是“一片荒漠”。他有三天沒有收到波伏瓦的信,這讓他意識到他面對一切的勇氣,完全來自“被海狸(波伏瓦的暱稱)理解、支援和肯定。”“如果沒有這些,一切都會分崩離析。”
20世紀70年代,薩特在接受採訪時這樣評價他和波伏瓦的關係:
“我們愛上了彼此的直覺、想象力、創造力、概念,並最終有一段時間也愛上了彼此的身體……
如果沒有海狸的批准,我永遠也不會允許我的任何作品發表,甚至公開給任何人
。”
“
她是唯一瞭解我、知道我想做什麼的人
。正因為如此,她是一個很適合交談的人,很少能遇到這樣的人。這是我獨特的幸運……”
廖一梅的《柔軟》中有一句臺詞:
“在我們的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或許這正是薩特和波伏瓦能夠維持終身關係的根本原因。
03
“偶然的愛”
“我們之間的是本質的愛,但是我們同時也可以體驗偶然的愛。”
薩特這樣向波伏瓦解釋他們的開放關係,在他們認識2個月後,薩特提議和波伏瓦建立一種開放式的契約婚姻:他們在一起,但同時每個人都可以有其他的情人,並且要向對方坦白和其他人的關係。對於這個契約,波伏瓦也曾經懷疑和後悔過,幾次想過要結束這種關係,但最終他們維持了一生。
從最初的兩年之約延續到30歲,直到1980年4月15日薩特去世,他們將這種開放式的契約關係維持了整整51年,比很多人的婚姻都要長久。
事實上,在波伏瓦和薩特的關係中,愛情只是短暫地存在過一陣,友誼才是維繫一生的紐帶。他們一直分開住,從未同居過,很早就沒有了性關係。
和薩特這個“沒有感情的思考機器”相比,波伏瓦是個情感和慾望都更充沛的人,而薩特不願意也無法滿足她的這些需求。
“相比於性,薩特更喜歡吸引的過程。”
薩特不允許波伏瓦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緒,他討厭波伏瓦哭,所以每當波伏瓦想哭的時候,她都會去找其他人,而不是薩特。
波伏瓦甚至直接把這段關係直接定性為友誼,她寫道:
薩特與我之間的感情是深厚的友誼,而不是愛情
。我們之間的愛情沒有成功,主要是因為薩特不太在乎性生活。他在任何地方都是一個熱情、活潑的人,但在床上他不是……漸漸地,繼續做情人似乎是無用的,甚至是不體面的。在堅持了八年、十年之後,我和薩特就徹底放棄了。
這樣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波伏瓦最終會同意薩特提出的開放關係,因為她需要同時保持和其他情人的關係,來滿足自己的身體和心靈對於愛的需要。聰明的她早就發現了,沒有一個人可以滿足自己全部的需求,所以需要分配在不同的人身上。
她對忠誠
有一套
自己的
標準,雖然
聽起來有點
“渣
”——
“我要把每一個情人都當作唯一去愛。我會享受每一個情人能給予我的全部;我也會給予他我所能給予他的全部。這樣的話,有誰還能譴責我呢?”
對波伏瓦來說,讓她刻骨銘心的“最愛”甚至都不是薩特,而是所謂“偶然的愛”,其中最讓人意難平的就是她和美國作家納爾遜·阿爾格倫的戀情。
1947年1月至5月,波伏瓦在美國做巡迴演講時認識了阿爾格倫。阿爾格倫給波伏瓦的芝加哥之行當導遊,帶她參觀了美國的底層社會。第二次見面時,他們一起度過了一週時間。阿爾格倫送給波伏瓦一枚廉價的墨西哥戒指,波伏瓦說她要一輩子戴著它。
回巴黎轉機時,波伏瓦給阿爾格倫寫了第一封信,她說她在去機場的計程車上就哭了,但淚水是甜的。
“我們永遠不需要醒來,因為這並不是一個夢,而是一個剛剛開始的精彩而又真實的故事。”
回到巴黎後,波伏娃戴著阿爾格倫送給她的戒指,她平日裡從來都不戴戒指,她的朋友們都注意到了她手指上的戒指
:“巴黎的每個人大吃一驚。”
7月,阿爾格倫寫信希望波伏瓦下次來芝加哥就不要再離開了;波伏娃回信說她做不到,她愛著阿爾格倫,但是她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全部給她。阿爾格倫在信中向波伏瓦求婚。之後阿爾格倫又幾次提出想和波伏瓦結婚,讓她去芝加哥生活,但波伏瓦拒絕了,她不想離開巴黎,不只是因為薩特,她的事業和使命在巴黎。
“波伏瓦和阿爾格倫都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為了愛而跨越大西洋的準備,但同時也都為對方不情願邁出這一步而感到遺憾。”
這段跨國戀維持了將近20年,最初的幾年他們幾乎每天都會通訊,每年只能在一起1個月,他們互相去看望對方,或一起旅行一段時間。
一次波伏瓦去看望阿爾格倫離開後給他寫信,說她在去機場的路上和飛機上一直淚流不止:“你昨天讓我讀的那篇文章裡,托馬斯曼說,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幾秒鐘的幸福,這種幸福抵得上十年的普通生活。當然,
你也有這種能力,給我幾分鐘的狂熱,這種狂熱抵得上十年的健康
。”
即使對阿爾格倫的愛如此狂熱,波伏瓦也不允許自己被愛情衝昏頭腦,她始終認為愛情只能是生活的一部分。在《時勢的力量》裡,波伏瓦寫道:
“即使薩特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我也不可能去芝加哥永久居住。”
1964年11月,波伏瓦給阿爾格倫寫了最後一封信,希望在1965年能夠去看他,但她的美國之行因越南戰爭取消了。
《第二性》
購買
作者
: [法] 西蒙娜·德·波伏瓦
譯者
: 鄭克魯
出版年:
2014-1
遺憾的是,因為波伏瓦在自己的書中透露了他和阿爾格倫的關係,傷害了阿爾格倫的感情,後來他們的關係逐漸冷淡惡化乃至斷交。
“1981年,阿爾格倫入選美國藝術與文學學院獎。在一次採訪中,記者向阿爾格倫問起波伏瓦的事情,據說阿爾格倫當時情緒非常激動,因為阿爾格倫有心臟病,記者立馬轉移了話題。第二天,阿爾格倫本來打算在他的別墅裡舉行慶祝派對,但是第一位客人到達時發現阿爾格倫已經去世了。”
1997年,波伏瓦寫給阿爾格倫的信出版,這些信證明了波伏瓦對阿爾格倫的感情是很熾熱的,阿爾格倫才是波伏瓦一生中愛得最熱烈的人。
這段熾熱的感情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令人唏噓。
波伏瓦最後一段戀情,是和小她16歲的朗茲曼,當時波伏瓦44歲,他們同居了7年,朗茲曼也是波伏瓦唯一一個同居過的情人。她還有過幾個同性戀人。在晚年波伏瓦也後悔過,他們的開放關係給牽涉其中的第三者帶來了傷害和痛苦。
忠誠和自由該如何平衡,也許是親密關係中永恆的難題。
05
“生命中沒有那種與一切都和解的瞬間”
很少有人能像波伏瓦這樣,在十幾歲時就想明白自己想做什麼,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想過什麼樣的生活。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她從小就養成了閱讀和思考的習慣。
波伏瓦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
父母很重視對她教育和培養,雖然他們的初衷是希望波伏瓦能夠找到一個好歸宿,畢竟在當時,結婚生子幾乎是女性唯一的歸宿。
她閱讀過大量文學和哲學作品,經常在日記中思考關於愛、自我、自由等終極命題。
“她希望她的未來完全掌控在她自己手中,想要一生過得自由自在,還想學習哲學。”
“她想要哲學指引自己的人生——過思考的一生,而不是隻思考不生活,或是隻生活不思考。”
她很早就感覺到了自己的使命
,在認識薩特之前,她就在日記中寫過:
“我有一種很確定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特,我感到自己內心極其豐富,而且這種豐富會留下痕跡,我將會說出被別人傾聽的話,我的生活將會是一孔供他人不斷汲取的泉水,我很確定這是我的使命。”
正是在這種“天命”的感召下,她在一次次選擇中能夠保持清醒,抵制誘惑,在“成為波伏瓦”的路上,她當然也經歷過無數次掙扎、迷茫、無助、痛苦和懷疑,卻從來沒有放棄過獨立思考和自由選擇,她不相信有一勞永逸的選擇。
她將自己的一生視為一種永不停止的蛻變,就像她所說的那樣:
“生命中沒有那種與一切都和解的瞬間”
。
波伏瓦的一生,就是“把自己作方法”的一生,她一生都在踐行她的哲學和思考,她的人生故事就是最生動的女性主義代表作。
“成為自己”需要莫大的勇氣,也意味著放棄很多東西,因此,那些敢於成為自己的人是真正的英雄。
《成為波伏瓦》
(購買戳)
作者
: [英]凱特·柯克帕特里克
譯者:劉海平
出版年:
2021-3
4月12日(週一)晚19:00
《成為波伏瓦》的譯者劉海平老師
將會在
「豆瓣讀書會」
小組做分享會
一起聊聊這位 “女性主義偶像“
-END-
作者 | 草草
參考來源|《成為波伏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