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單

彭富春:藝術慾望的生產

對於生活世界的人們而言,藝術不僅敘述了古老的慾望,而且也描述了嶄新的慾望。藝術作為慾望的生產不僅生產慾望自身,而且也生產整個生活世界。這在於慾望自身是生產性的,它和人的其它任何一種生產方式一樣創造人的存在的世界。

彭富春:藝術慾望的生產

■ 文| 彭富春

藝術在表達慾望的時候究竟完成了什麼?當人們看到藝術中的慾望的時候,最容易聯想到與它相似的生活慾望。因此,人們會認為藝術中的慾望就是生活慾望的複述,是它的摹寫和再現。在一些藝術特別是文學藝術中,人們可以看到種種在歷史上發生過的慾望的敘述。於是,藝術作為慾望的表達就是將一個人關於慾望的經驗而傳遞給另外一個人,讓人們共同體驗這一慾望是如何發生的。不僅如此,人們甚至認為藝術作為慾望的表達還有一個特別的功能,它是慾望的虛幻滿足。人們在生活世界中基於種種原因而無法實現慾望,便試圖在藝術中得到安慰,彷彿是畫餅充飢和望梅止渴一樣。

但這只是看起來如此而已。藝術作為慾望的表達既不是生活慾望的摹寫,也不是它的變相實現,而是對於慾望的意義揭示。慾望自身寄居在無意識的黑暗領域,但藝術卻透過對於慾望的表達而讓它敞開於光天化日之下。因此,不管藝術是遮蔽地還是顯明地表達慾望,它都是對於慾望本性的透視。於是,藝術作為慾望的表達就是對於慾望的區分:什麼是美好的慾望,什麼是醜陋的慾望。在區分的同時是評價:藝術歌頌美好的慾望,批判醜陋的慾望。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藝術不僅能表現生活美,而且能表現生活醜。藝術在對於醜進行描寫的時候對它完成了一個根本性的轉變,即化醜為美。

透過對於慾望本性的揭示,藝術實現了慾望的解放。人的生活世界是慾望、工具和智慧的遊戲,而遊戲的歷史往往表現為慾望的壓抑和解放的歷史。但對於藝術而言,現實在根本上是對於慾望的壓抑。不僅如此,宗教和道德一般也以否定慾望作為自己的使命。現代技術似乎為人的慾望的實現提供了很多手段,但它對於慾望本身卻進行了根本性的控制,慾望變成了技術化的慾望。因此,當藝術表達慾望的時候,其基本特性是解構性的,即對現實的批判與控訴。這表現為藝術中的慾望往往是那些現實中被壓抑、被扭曲的東西。

但藝術作為解構不僅是對於各種壓迫慾望的結構的消解,而且也是對於被社會所壓抑的人的慾望自身的釋放。這種被釋放的慾望一旦失去了它的束縛,就如洪水猛獸一般在世界中橫行。但藝術對於慾望的釋放是在兩個方面同時進行的。一方面,它讓慾望迴歸自然。這就是說,那被壓抑的慾望失去了其自身的本性,而解放的慾望要重新恢復自身。另一方面,它讓慾望走向文化。慾望在解放自身時不是變得野蠻化和粗鄙化,而是審美化。於是,藝術讓慾望在自然和文化的矛盾中真正解放自身。

在實現慾望的解放的同時,藝術也導致了慾望的生產。慾望當然首先和人的身體相關,但不僅人有一個有器官的身體,而且整個世界中也有一種無器官的身體。它與人一樣充滿了慾望,並從事慾望的生產。藝術其實就是這樣一種無器官的身體,在作為慾望的表達的時候進行慾望的生產。藝術既不是禁慾主義,也不是縱慾主義,而是超出了禁慾主義和縱慾主義的矛盾對立。藝術作為慾望始終撞擊著慾望的邊界,讓慾望不斷生出來。在這樣一個過程中,藝術彷彿一個慾望機器創造著慾望。因此,對於生活世界的人們而言,藝術不僅敘述了古老的慾望,而且也描述了嶄新的慾望。藝術作為慾望的生產不僅生產慾望自身,而且也生產整個生活世界。這在於慾望自身是生產性的,它和人的其它任何一種生產方式一樣創造人的存在的世界。

彭富春:藝術慾望的生產

本文作者系武漢大學哲學教授,著有系列學術專著“國學五書”(《論國學》、《論老子》、《論孔子》、《論慧能》、《論儒道禪》,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與發行)。本文選自《美學原理》,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