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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們一起吹過南半球的晚風

還好,我們一起吹過南半球的晚風

每天都在寫宏大敘事,家國天下,忘記自己其實是個願意寫小事的人。

寫起小事,也多是不順心的點,美好的回憶都是一個又一個打孔的瞬間,中年生活卻主要是綿長的重複無感和挫折組成的。

下班的時候,一位同事告訴我C昨天晚上走了,C是另一位大家都認識的同事,這麼一說,我又把他從回憶裡撿起來了,扒拉下灰塵,哦,原來遺忘這個人的名字都已經三四年了,我記性不好,有點內疚。

以前單位小,就那麼多人,上下電梯都見得到,見面打個招呼笑笑,說說天氣,每個人都覺得,這便是一生,有點距離又淡淡的相關。

我不是個善於言談的人,所以見面總就笑笑,不怎麼跟他說話,點個頭,他個子不高,不熟的人也很少主動交談,這樣都好。

後來在模里西斯的時候遇到了,他帶著個藝術團過來,坐在一個車上,我介紹下風土人情,他問些奇怪的問題,說了很多在其他國家切身經歷的奇聞異事,我才覺得,哦,原來也是個有趣的人。

安排演出的時候,他又很認真,很摳細節,給我另外一種未曾有過的感覺。

熟悉了之後我發現他酒量很大,但工作我一定做好,喝酒卻不是我能夠配合的,儘管想盡地主之誼,但實在能力有限,結束演出的那天晚上他拉著我說,工作都結束了,你都給弄得非常好,那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喝一杯,給大哥一點面子。

我說好,可我真做好一醉方休準備的時候,他去唱了首歌,唱的真挺不錯的,然後可能也是高興,也是跟別人喝多了,我們喝了兩杯他就醉了,迎著模里西斯的晚風徐徐,他就在躺椅上哼著歌,歪著頭。

同行的人告訴我,你知道麼,他是有一首很有名傳唱作品的作詞者呢,也是很有才華的人,我有些驚訝,但覺得也正常,性情中人嘛,看喝酒就能看出來。

機場臨別的時候他跟我說,回頭回去一定再跟你喝,走了很多站,這一趟效果特別好,大家都很開心,謝謝你。

我嘿嘿的笑,說好,想著回去的時候每次進電梯,他一定會說起這個時刻的。

就此作別,便也是永別。

有的時候我會回憶南半球的星河,質樸的人情和簡單如朗姆酒般的生活,日子過得順心舒坦的時候,被專注填滿的時候,你往往不會去想過去,往往卻是陰雨天,無法把握和無助的時刻,你會聯想到那些熠熠生輝的回憶。

我自此也忘記了這個人,這個世界這麼忙,我們都要遇到那麼多人,誰又是誰的必需品呢?

是回來之後有一次我上電梯到了他辦公室的樓層,突然想到了C,說順便看看,人去位空了,有點像王堅曾經那個辦公室的感覺,一問,說生病了。

什麼病,大家語焉不詳,大概是胰腺有個瘤子,我也就不問了。

然後一直到今天,過去了大概四年,我才想起他的名字。

與瀛旭不一樣,我不能說與他有什麼非常深的友誼,或許只是簡簡單單的在電梯裡碰了碰面,互相笑著點點頭打個招呼,在南半球的小島上度過了很美好的一週,吹過很愜意的晚風,並不用刻意昇華什麼。

和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人一樣,我們只是簡單的遇見,有過還不錯的相識,僅此。

今天問起同事原因,他說有那麼幾年,C可能過得不太順利,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工作嘛,有快有慢,太當真了不好,但是性情中人不太好,可能有的坎兒就不一定過得去,於是喝了很多很多酒,每天酩酊那種,心情一直也不好。

我問哪年,他說可能哪年哪年,我想了想,其中就包括相遇的那一週,那我覺得,或許那一週,真的就是他那幾年中最快樂的時候呢,也沒準他說的都是實話呢,誰又知道呢?反正好像都不那麼重要了。

我不能說我特別特別的傷悲,明天還要上班,然後再過幾個明天,我又會和大家一樣,像過去這四年,不再記得起這個名字,只是時時隱隱覺得有種遺憾。

畢竟,失去一個人最遺憾的是,那個人帶走了一部分其他人都不認識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