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月半
在九十年代的香港，被很多女演員所追捧的有兩位導演，一是周星馳，二是徐克。
他們本身一個長於喜劇，一個專攻武俠，可他們的電影，卻成為了成就女性角色最多的地方。
這正是因為他們都擅長拍女性的美。
如果非要把二者一較高下，借用周星馳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徐克拍女人，比我厲害。”
在徐克的電影裡，女人的美從來都不是套路化、公式化的。
他的眼睛，往往能夠挖掘出女人美貌皮囊之下，常人未曾發現的、別樣的風情。
01
林青霞：灑脫的笑容
滄海一聲笑
徐克；羅大佑；黃霑 - 風華國樂
東方不敗之前，林青霞是誰？
她是瓊瑤《窗外》裡的學生情人，是《我是一片雲》裡的時髦女郎。
她當然很美，美到亦舒和她匆匆一面之緣便拍案叫絕：
林青霞，真要命！
但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她
，那些妝容精緻、恃靚行兇的影視形象，美則美矣，卻無靈魂。
在成龍的《警察故事》裡，儘管她咬著牙不用武替，從五層樓高的地方頭朝下地俯衝下來，但她也只是花瓶，一個為了襯托成龍飾演的男主英武而存在的美豔花瓶。
扮演花瓶的林青霞不能常青。
直到她遇到了徐克。
徐克曾說：
“林青霞是五十年才能出一位的美人，她的高貴，帶著英氣，比男人還英俊。”
他當然愛她，但比愛她更難得的，是懂她。
在真人秀節目《我們的偶像》中，徐克講述了他與林青霞的故事。
拍《蜀山》時，他曾經見到林青霞一剎那間的英氣十足，這個瞬間讓他想到了一位武林高手。
《蜀山》結束之後他便百般推敲，終於靈光一閃：
“哦！原來這就是金庸小說裡的東方不敗。”
自此，徐克便在心中醞釀起了這個驚世駭俗的想法——他要重拍《笑傲江湖》，而且要讓林青霞來反串東方不敗的角色。
這一想法在當時無疑是極大的顛覆，金庸老爺子為此氣結，幾次致電徐克，指責他要毀了《笑傲江湖》的經典。
徐克沒有聽話，我行我素，力挺青霞。
上映之後，金庸老爺子的擔憂成了真 —— 林青霞的東方不敗太過於動人，以至於這一版的《笑傲江湖》真的顛覆了原著，後來人們提起東方不敗，便只有林青霞的臉。
當時正處於全盛時期的李連杰，第一次在影片中被女人奪去了全部的光彩。
一襲紅衣，鮮豔如血，作為男人的她是殺人魔，也是酒中仙。天下人皆負她，她便祭出十分的殘忍與暴戾，開口便是
“我是一個大魔頭，我的路我一人走。”
作為女人時卻像只撲火的飛蛾，縱使那人一如世人般負她好苦，她還是要他記住她的瀟灑與風情萬種。
愛恨都要見血，死活都要壯烈，這是林青霞的東方不敗。
想來無人能忘懷，林青霞在湖中，衣衫半溼、仰頭痛飲的豪情。
「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雄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
也無人能忘懷，最後林青霞帶著灑脫的微笑飄飄然墜落，紅衣似血黑髮如瀑，消失在漫天紅霞之中的驚豔。
「我不告訴你，我要讓你永遠記得我，要你後悔一輩子。」
徐克將林青霞的英氣挖掘的淋漓盡致，在男性佔據主導地位的華語影壇，侵略性地創造了一個比男人更霸氣、比女人更美豔的形象。
林青霞三個字，意味著九十年代女性審美的新紀元。
剛柔相濟，雌雄莫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02
張曼玉 ：扭動的腰肢
張曼玉美嗎？這個問題在今天已經是一句會引人嘲笑的廢話。
但在出演《新龍門客棧》前，張曼玉的美，是有些平面的。
略帶些嬰兒肥的臉蛋，不夠有神的眼睛，清純有餘，但韻味稍欠。
當年亦舒的作品《玫瑰的故事》搬上熒幕時，張曼玉被亦舒指定出演那個
“美則美矣，全無靈魂”
的玫瑰。
這一角色幾乎是當時的她，在美人云集的影壇的形象寫照——
一個毫無靈氣的美麗花瓶。
直到徐克把她找來出演新《龍門客棧》，她才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在一次訪談中，樂嘉詢問徐克：
“當時張曼玉只是一個港姐，很多人對她的演技不抱期待，你是怎麼把她挖出來的？”
徐克說：“在我們私下的活動中，能看出來張曼玉是一個很喜歡玩的人，
她放得開，又喜歡開玩笑
，這和潑辣性感、風情萬種的金鑲玉是完全相通的。“
“
而且她又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
，我曾經見過她臺上公開喊話某些記者，讓他們放過一些演員，給她們一條生路，這點也和金鑲玉身上的俠氣不謀而合。”
果然，影片上映後，張曼玉飾演的金鑲玉，一出場就滿屏香豔，整個人柔媚到了骨子裡，只是腰肢輕擺，便讓那荒煙蔓草都憑空生出了光輝。
但這種柔媚，並不風騷，那些舉手投足間的性感，絲毫不帶賣弄與討好，反而有一種別樣的俠義之氣。
金鑲玉貪財好色，卻也快意任情，她可以上一秒對男人說情話，也可以下一秒取了男人的性命；
她嘴上說著自己最是薄情，但也會為了自己的俠義之道，挺身而出、不畏生死。
張曼玉與金鑲玉，簡直是人戲不分。
後來，徐克又邀請張曼玉拍了《青蛇》。
這次，徐克不僅要她在《龍門》裡的風姿綽約和天真爛漫，更要她演出蛇的涼薄與迷醉，人的單純與機心，甚至神的大義與虛妄。
徐克對張曼玉說：
“我要你最原始最妖媚的一面。”
張曼玉辦到了，她那一扭，不僅有她骨子裡的酥媚，更有她本性的恣意傲然。
男人？要男人作甚
？
張曼玉演的青蛇，美的原始，美的野心勃勃，她絕不是能任由男人予取予求的附屬品。
她可以嫵媚風情，可以費盡心機的勾引，但那都是為了自己高興。當她發現男人薄倖，她便要鄙視要唾棄，甚至要動殺心。
無論是一把火燒了龍門客棧、“老孃想愛誰就愛誰”的金鑲玉，還是“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的青蛇。
徐克為張曼玉打造的角色，無不都是妖嬈至極、嫵媚至極，面對複雜的人性，仍能為真實的慾望而活的清醒者。
後來張曼玉息影，感情生活跌宕起伏，但她始終保持著徐克電影中她的那一份本性。
就算沒有男人，自己也要風情萬種。
“做人已經很累，人生又苦短，我不願意做一個假人。”
03
王祖賢 ：臉頰的淚珠
倩女幽魂
張國榮 - 狂戀
徐克自己曾說：
我這一生有兩件驕傲的事，一是把林青霞變成了男人，二是把王祖賢變成了鬼。
王祖賢與徐克的緣分，頗有些機緣巧合。
倩女幽魂中聶小倩這一角色，當初曾險些與王祖賢錯過。
她在第一次自薦時，遭到了施南生的婉拒，理由是王祖賢長相太過現代，並不是他們心目中的古典美女。
而且與當時已經定下男主的張國榮搭戲，王祖賢172的身高很成問題。
後來王祖賢再三自薦，終於得到了一次試鏡機會。
試鏡當天的她未施脂粉，鏡頭後的徐克，卻一眼就認定了，這就是聶小倩。
剛開拍時，王祖賢的演技還比較生澀，徐克覺得她走路的儀態和說法的方式不夠柔婉，便讓她參加中國古典舞訓練班。
身為男主的張國榮也在拍戲中給她各種建議，還親自教她如何惹人心疼地落淚。
種種際遇，這才有了倩女幽魂中那個我見猶憐的聶小倩。
不食人間煙火，有點仙氣又帶點鬼氣的王祖賢，在影片中美的令人心痛。
有人說，小倩一滴淚，勝過萬斛珍珠。
小倩的落淚讓世人動容，因為那滴淚裡，含著可以為愛犧牲一切的勇氣。
她曾無比嚮往人間愛情，在遇到真心待她的良人後，她卻比人更加懂愛、會愛。
在徐克的鏡頭裡，王祖賢不僅是擾亂書生塵心的貌美女鬼，更是能對心上人捨命相救的真善美的化身。
聶小倩讓人們第一次看到了王祖賢性子裡至柔至韌的那面，第二次則是和張曼玉搭檔出演《青蛇》。
接下白素貞的角色前，曾有人勸她：
”一看這個片名，就知道這部戲，你肯定沒有曼玉出彩。“
但王祖賢聽後只是笑笑：
”那可是徐克啊，他一定不會委屈我。“
果然，她所飾演的白素貞，不僅與極致妖媚的青蛇交相輝映，毫不遜色。
還將她的悲情之美，又拔高了一個境界。
這次的她，在妖性與人性之外，更平添了一種神性。
她為了許仙水漫金山的那一幕，讓多少看客流下了心痛的眼淚。
與那飄搖不定、貪婪無比的許仙相比，一片痴心的白素貞讓人忍不住扼腕：
”這人間多的是長了兩隻腳的惡人，長了條尾巴又怎麼樣？“
從聶小倩到白素貞，王祖賢扮演的雖都是貌美的精怪，但卻都比人更有人味。
04
徐克：最知女人心
從武俠電影誕生之日起，所謂的俠士便大都是男性。
武俠世界的風起雲湧、江湖豪傑的快意恩仇，從來都是男人們的事情，女性往往處於花瓶的從屬地位，是冷峻江湖中的一抹香豔點綴。
是徐克打破了這種桎梏。
在徐克的電影中，最具有魅力的俠客往往不是英俊瀟灑的男俠，而是多姿多彩的女俠。
除了和徐克糾葛匪淺的以上三位，他還塑造過《蜀山傳》中俠氣與仙氣並存、堅強到令人心碎的張柏芝；
這時候的她，美的驚心動魄，那瓷器碎裂般的香消玉殞，讓人不禁心生疑惑，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孤傲執著、卻又如此溫柔多情的女人？
他還塑造過《黃飛鴻》中思想進步、勇敢無畏的女性代表十三姨，
這時候的關之琳，妝容清淡，卻靈氣逼人。
作為十三姨，她既是武學大師黃飛鴻看向世界的”眼睛“， 還是以命搏命、被黃飛鴻用一生紀念的愛人。
還有《刀馬旦》中明明求生欲極強，卻能為朋友不惜以身犯險、智取軍閥的紅姑，
鐘楚紅飾演的湘雲，雖出身風塵，卻有俠肝義膽，見慣了人情涼薄，仍保有一顆熱血丹心。
雖然紅姑是這部戲男裝扮相最少的角色，卻依然能讓人清楚的感知到，她美豔外表下“巾幗不讓鬚眉”的氣魄。
正如徐克自己所言：
“我從很久以前，就打算拍沒有男人的電影。”
在徐克的武俠世界中，女人是可以獨立存在的，她們可以行俠仗義，也可以愛恨隨心。
她們或爛漫柔善，或聰慧狡黠，或風流潑辣，或出塵飄逸，
她們從不是為取悅誰而存在，而是因為自己而存在。
徐克對女性的感情，更多的是尊重，而不是玩味。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總能發現美人們在美之外，人們慣常選擇忽略的那一面。
在他的世界裡，女性可以柔美，也可以充滿力量。
她們所遇到的那些生死攸關的問題，是靠自己解決，
而不是靠男性所伸出的拯救之手，更不是可有可無的工具人。
在習慣於將女性限定在“被拯救”的柔弱框架下的影視圈，
與其說徐克是一個“異類怪胎”，倒不如說他是真正愛美人、懂美人的“怪胎”。
“想著過往歲月中那些漂亮的面孔，那些快意恩仇，那些爽利自尊，那些嫵媚妖嬈，那些遺世獨立，還真是不自覺地為今天的蒼白嘆氣起來。”
時過境遷，如今的徐克或許會懷念，懷念他從前的電影江湖。
人們也會懷念，懷念他電影裡那些千嬌百媚、俠骨柔腸的紅粉佳人。
談笑間，江湖已遠，唯有徐克，最懂女人。
參考資料：
1、《從女性形象塑造談徐克武俠電影》，王敏
2、《倩女—51年幽魂不散》，李建軍
3、綜藝《今夜不設防》
4、《愛恨徐克》，黃霑
5、《徐老怪，徐克丟失的美人江湖》
